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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来陪你跨年 ...

  •   初三实验班的规矩是,迟到的人要每天早自习时间负责倒教室的垃圾桶,一直到有新的同学迟到接过这项工作为止。
      因为班上人不多,垃圾桶也并不太脏,所以这个小小的惩罚谈不上辛苦,只是学校垃圾站刚好在实验部教学楼的极对角,导致每次来回的时间在争分夺秒的初三会显得有些漫长。
      之前也有过学生被惩罚去倒垃圾出现情绪的,不过韩疏阅倒是没什么所谓。进入深秋后林市的清晨总是起雾,有时候能见度不过百米,从第一天早晨开始他和陈徵就非常有默契地提着垃圾桶在浓雾之中走得很慢,将惩罚当做了一种散步。远离教学楼之后空气显得静谧起来,让韩疏阅昏昏欲睡。垃圾桶侧边是有两个把手的,他和陈徵一人握着一个,陈徵走在前后他在后头,所以手心总有一股轻轻牵引的力量拽着他,于是他学会了放空大脑利用这段时间眯起眼睛打个小盹儿。
      今天早上迟到的事其实完全怪陈徵,平时男生寝室闹钟响了之后大家都会互相敲敲门提醒,但因为洗漱间不够所以大家会将起床时间会稍微错开几分钟。班长赵少康来敲陈徵和韩疏阅房间门的时候,睡在下铺平时负责应门韩疏阅今天没有动静。
      他最近一周为了避开陈徵天天熬大夜,昨晚睡得更是晚,现在睡得死沉根本听不见敲门声。陈徵从上铺跳下来开了门,隔着一条门缝对赵少康说他们今天最后洗漱,再多睡5分钟,赵少康点点头就走了。
      但后来陈徵转头就爬上床又睡着了,等到惊醒时这说好的5分钟已经变成了15分钟,本来平时就喜欢踩点到的两个人果不其然地光荣迟到了。
      陈徵好像有点内疚,一开始和韩疏阅说垃圾他一个人去倒就好,但韩疏阅根本没怪陈徵。班上是有过男女生都有迟到的、男生让女生留在教室自己单独倒垃圾的情况,但同样的事儿放他俩身上就有点怪了。
      “不用了,一起吧,我也出去透透气。”
      之后韩疏阅就这么和陈徵连续透气透了一个多月,从深秋到仲冬,他们俨然成为了全班最常驻的倒垃圾组合。
      冬天倒垃圾有点冻手,陈徵没有手套,韩疏阅就把自己的针织手套分了一半给他,两个人每天摇摇晃晃地从教学楼走向垃圾站,再从垃圾站踱步回教学楼。普通学生10分钟的脚程他俩可以走20分钟,最开始他们不怎么聊天,陈徵总是很沉默,韩疏阅话也不多。后来或许是学校晨读的氛围很好,他们也会聊一些学习相关的东西,一般是韩疏阅主动问陈徵数学题,陈徵帮他理完思路,如果还有时间韩疏阅也会考陈徵一些英语词组与听力题。
      陈徵的英语成绩不太好,当然分数在普通学生里是完全够用的,但和他其它科目耀眼的成绩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偏科了。
      韩疏阅没有向陈徵打听过他转学之前的经历,但某次去教师办公室领试卷时,听到了英语老师在向班主任吐槽陈徵的英语成绩,说他月考120分的卷子只能考106分,全班垫底,又指了一下恰好进门的韩疏阅,说陈徵英语一科就能被韩疏阅甩开12分。于是班主任提了一句陈徵是外省初中转过来的,那边不重视英语,他基础差一点很正常,让英语老师多点耐心。
      班主任转过头对韩疏阅说:
      “你和陈徵是室友,平时也可以帮一帮他。”
      韩疏阅胡乱点点头,领了试卷正准备走,想了两秒还是一时热血上脑替陈徵对英语老师辩白:“可是老师,陈徵数学竞赛一科能高我20分。”
      班主任拿试卷集卷成筒打了他一下,笑斥了一句:“你还好意思提,代数老师已经跟我告过你好几回状了,说不考代数你没准是状元,考了代数你连班级平均分都够不上。”
      他们刚刚又考完了期中考试,全校统考和市竞赛联考成绩都出来了。韩疏阅市里排名稳中向好,昨天校考的普通试卷发下来,他特地关注了一下陈徵的英语分数,进步很大,第一次达到了110分大关。
      虽然省重点高中的优录考试并不重视英语,但这门课终归是要学的。他们班因为理科竞赛将英语课排得很少,很多学生考完了之后会互相借阅一下试卷订正错题。韩疏阅的卷子向来是接近满分的,这次试卷发下来后几乎没落过他自己的手就被拿走了,一个下午了都没还回来。
      今天课间陈徵转头看了他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韩疏阅生出了一种陈徵也在等他的试卷的错觉。晚饭后他抬头盯着刚刚回到教室的陈徵,试着问了一句:“要帮你看一下英语卷子吗?”
      对方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将椅子挪到他的桌边,拖出压在理科习题册下被冷落了几个小时的试卷递给他。
      韩疏阅老早就发现,可能得益于强大的记忆力,陈徵的词汇量并不低,但英语思维的基础比较差所以听力和作文扣分很多。他跑去找课代表借了这次考试的磁带,又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几乎要落灰的播放器把磁带放进去,插好耳机后递给了陈徵一半。
      那个时候蓝牙耳机还没有被发明,他们俩被一根展开不到一米长的黑色耳机线毫不费力地拴在了一起,瘦削单薄的肩膀相隔不到一掌宽。韩疏阅控制着音频的播放节奏,在陈徵错误的地方按下暂停。
      “The friendship and sympathy of a special person changed my life,let me tell you the entire story.这段自述里的a special person指代的是后面他提到的Vincent这个人。”
      因为教室里已经有学生吃完晚饭开始学习或者休息了,韩疏阅讲题的声音很小,他英文发音准确,语速也适中,语调比说中文的时候更温柔一些。陈徵无意识摸了摸没戴耳机的耳朵,拿着一支红色的中性笔飞速地在试卷上拼写出了这句话。韩疏阅按掉暂停键继续播放,笑着说你要是考试笔速够快的话确实也可以尝试直接将重点句子拼写出来,这样更有助于梳理全文。
      陈徵点点头,但没再继续往下写了。
      在陈徵面前韩疏阅很少有这种可以帮他讲题的成就感,不管是赵宇尧、李一鑫还是别的谁都向他吐槽过,陈徵变态到无所不能,他甚至在物理课上写数学卷子老师都不管他。这样的学神此刻坐在自己身边,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试卷,于是韩疏阅偷偷观察他的脸,韩疏阅第一次发现陈徵的睫毛很长,不怎么卷翘,鼻梁很高,和眉骨一起在眼皮上落下一块阴影,嘴唇很平,唇色偏淡,看起来就很安静。他以前只觉得陈徵看起来瘦弱,现在知道了原来陈徵长得真的很好看。
      韩疏阅和陈徵的垃圾清理工作结束于在2009年进入倒计时的前一天,在流行感冒席卷整个附中一周后,尽管实验班一直错开人群深居简出,但还是有零星的同学不幸中招,韩疏阅就是其中之一。
      12月30日是他们今年最后一个课程日,陈徵早上起床时发现韩疏阅有些不对劲,房间里开着暖气但他依旧裹着被子打哆嗦。陈徵走过去俯下身看他,韩疏阅的头脸都很小,因为附中没有严格的仪容仪表要求所以很有个性地留着偏长的鬓角,侧躺的姿势脸被头发大面积地盖住,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干燥的嘴唇。
      “我喉咙好痛。”陈徵听见他哑着声音说。
      陈徵走去起居室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回来,韩疏阅依旧保持着侧躺蜷缩的姿势,寝室里没有体温计,陈徵只能拨开他的刘海用手背贴他的额头。韩疏阅的头发很软,沾了一点薄汗变得丝滑,额头比手背的温度高很多。
      “你发烧了。”陈徵说话的时候脸离韩疏阅很近,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少年在寝室昏暗的白炽灯下的目光,这一刻那个人显得异常好亲近。韩疏阅就着陈徵扶他的手坐起身,盯着陈徵从上铺把自己的枕头拿下来垫在他背后,又把水拿给他盯着他喝光,听陈徵安排道:“你今天别去教室了,我去班主任那给你请假,让你爸妈来接你去医院。”
      韩疏阅坐在父亲叫来的车里去医院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父亲果然没有来接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他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持续失望的情绪里,于是转移注意力开始想知道陈徵今天有没有迟到,他们的倒垃圾惩罚是不是又要继续加时间了,那个桶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是有点大,他希望老班能网开一面。
      电话是班主任给父亲打的,他自己也有手机,但是不想主动联系父母。父亲发来短信说最近事务所里的公事比较重要,他和母亲都不能轻易生病,韩疏阅既然还没确定是不是流感,所以先叫司机先带他去医院发热科检查一下。
      最近发热科人满为患,父亲的司机带着四肢发软的他快速奔走在挂号台、门诊室和检验科。他拖着双腿跟着走得有些艰难,不久后连胃也开始绞痛起来。好不容易排队抽完血,发现等着拿报告的人也很多,休息区的凳子被坐满了。韩疏阅只能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蹲在靠窗的墙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很想联系谁说两句话。
      现在应该正好是上午大课间,普通班的学生会出操或是跑步,而实验班并不强制,也可以自习或是休息。他翻了一遍通讯录,猜想此刻李一鑫应该和其他男生在走廊放风,不一定会看手机。
      正准备翻第二遍的时候,他的手机抢先响了一声。
      来自备注为李一鑫的短信:
      ——你在医院了吗?有没有吃早饭。
      韩疏阅眨着眼愣了愣,两手握着手机一下一顿地按着键盘回复:
      ——在医院了,还没吃,但是司机叔叔去买早饭了。
      发送过后隔了几秒,又补充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陈徵跟你说的吗?
      那边消息回得不算快,至少韩疏阅认为自己至少等了两分钟才感觉到手里自动息屏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看见那边回复了简单的四个字。
      ——我是陈徵
      但很快又震动了一下,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手机要还给李一鑫了,你好好养病。
      韩疏阅烧得眼眶有点热,刚才在门诊室验体温是38.8℃,现在应该是又升高了些,让他眼球都开始酸胀起来。
      明川律师事务所的司机老杨在医院食堂简单买了点早饭,赶回来时找了一圈才找到角落里的韩疏阅,那孩子个子不小但是瘦得跟纸片一样,即使是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蹲下后也只有小小的一团。老杨看着他戴着外套的兜帽,把整个人都缩进羽绒服里,只露出苍白的手指握着手机,走过去叫他的名字。
      少年抬起头,巴掌大的小尖脸露出来,他眼尾很长又生得有些往上挑,是很像尹律的长相,尹律就是他妈妈。但擅长打经济纠纷案件的尹大律师向来是强势又雷厉风行的,不管是在事务所还是在开庭的时候都是说一不二的女强人。这少年比起他妈妈看起来还是脆弱了很多,现在眼眶很红,像是哭过。
      老杨家里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成绩不大好平时皮得上房揭瓦,前段时间也得了流感,他请假在家里照顾了一阵也被传染了,这周病好了才刚刚复工就被韩律一个电话派过来带韩疏阅看病。
      老杨看着韩疏阅有些阿Q地想着原来钱人家的小孩也不一定都很幸福,听说这孩子能在附中考前十,这么优秀的小孩才十几岁发着烧被领来医院,家长却也能做到不闻不问的。
      心里生了一些怜悯,老杨在韩疏阅旁边并排蹲下来,把刚买的温热的小米粥戳好吸管递给他,又开始给他剥煮鸡蛋的壳儿。
      韩疏阅胃里的绞痛在喝了半杯粥之后缓解了些,接过老杨剥好的鸡蛋,咬了一口慢腾腾问:
      “我爸有跟您交代待会儿把我送去哪里吗?”
      “说了,等下看完病就送你回家,韩律和尹律最近很忙,都住在事务所里。到时候他们会请家政帮你做饭和打扫。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什么时候返校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去送你。”
      老杨刚要报自己的手机号,却看见韩疏阅摇了摇头,他嗓子还是很疼,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
      “等下您直接还是送我回学校吧。”
      韩疏阅还记得,之前陈徵跟他提过自己元旦不会回家的事。他说他爸爸最近出差去了外省,家里没人他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留在学校。
      韩疏阅想,如果自己也回学校的话,他们就都不是一个人待着了。
      检查结果中午才出来,果然是流感,医院挂水的人很多,如果打针的话要继续等很久,韩疏阅只让医生开了点能退烧和嗓子消炎的药就走了。老杨征求了韩律的同意后将他一路送回了宿舍楼里,看着他吃过药又睡下才走。
      韩疏阅确实很累,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等自己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偌大的四居室里听不见一点声音,他的世界在一片近乎万籁俱寂的氛围中。他感觉到自己头没那么沉了,应该是退了点烧,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7点,今天没有晚自习所以下午放学会稍微晚一些,现在班上的同学应该正在兴高采烈地走出校门。
      学校大发慈悲地给实验班也放了三天假,尽管假期后一来他们就要备考全国理科竞赛,但此刻大家心里都只有放假的愉悦。
      他几乎能想象到萧瑟的秋风里几个活泼的男生追逐打闹的声音,食堂这个点肯定关门了,但是小卖部应该还开着,韩疏阅盘算着等下起床去买几罐八宝粥,可以用热水温一下再吃,想得太投入没能听见脚步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陈徵站在门口按开灯,发现了躺在床上发呆的他。
      韩疏阅注意到陈徵手里提着一个大号的塑料购物袋,透明的袋子里装着几罐八宝粥和几桶泡面,还有一大盒牛奶。
      他听见陈徵问他:
      “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怎么回答来着,哦,他说的是:
      “我来陪你跨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来陪你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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