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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

  •   江岸边的某栋巴洛克式的洋楼二层,静悄悄地开着一家海市名列前茅的法国菜餐厅。因为格调高档又会做网络营销,使得这家餐厅人气火爆,没有熟人的话,热门座位要提前小半年预订也是可能的。
      今晚是情人节,韩疏阅不知道陈徵是怎么订到这家餐厅靠窗位置的,此刻他慢条斯理地戳着鎏金瓷盘里鹅肝排,感受到陈徵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实话讲,他的男朋友陈徵看起来并不像个博士生,韩疏阅指的是,至少看起来不像一个量子物理学的博士。
      首先,陈徵头发很浓密,在十几岁时会留比较乖的学生短发,把鬓角剃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很腼腆但又是阳光的。韩疏阅记得陈徵初中时很喜欢踢足球,经常在大课间和午休时间夹着球冲去球场,和大部分坐不住的青春期普通男生们并没有非常大的差别。
      不过这几年陈徵踢球的频率相对那时候明显降低,头发也渐渐蓄了起来,就看起来没有那么乖巧青春了。韩疏阅没问他为什么蓄发,猜想可能是博士课程太忙,没有时间总去修剪。
      韩疏阅顺着陈徵的目光回视,其实他们已经超过两周没见面了,他认为陈徵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些,后颈留着狼尾,鬓角的发稍也长到了耳朵下面。不过陈徵今天出门前应该是有认真打理过,刘海的碎发被分开到两边,鼻梁上架着一副椭圆的半银边眼镜,看起来很像一个艺术家。
      很漂亮,韩疏阅想,从前陈徵只是个瘦小寡言的学神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徵很漂亮。现在的陈徵更高了,已经比自己还要冒出小半个头,曾经单薄的肩膀像长大的天鹅羽翼般逐渐宽阔有力。现在的陈徵仅仅是穿着最基础款的丝绸衬衫,在光线昏暗的餐厅里坐着,身姿和气质就足够引人瞩目。
      这家餐厅的情侣套餐说不上有多好吃,也可能是韩疏阅自己食不知味,不过佐餐的甜酒倒是被他喝了半瓶。他酒量一般,但酒品很好也不上脸,并且从不在陈徵身边喝多,所以陈徵没看出来,韩疏阅在甜品上桌之前已经神志不完全清明了。
      他们此刻和其他食客一样低声聊着天,两个人私下都不算话多健谈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徵今天的话比往常要更少些,所以他们只是例行聊了些这十多天短暂的分别时都做了什么。
      韩疏阅的生活乏善可陈,无非是两点一线的工作。他在给一家设计师品牌家居公司做营销,老板是个年轻女生,跟韩疏阅一边大,一个学设计的富二代。在国外知名美院一毕业就回国开始经营自己的品牌,目前才成立不过四年,算是初创公司。因为他有过大厂经历,公司给韩疏阅的title很高,去年年终升到了总监的职位。但说出去好听,实际收入一般,只是有些不知道何时能兑现的股权分红,工作还非常忙碌。
      陈徵则是刚从苏黎世的某个学术峰会回国,他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红眼航班,今天早上才落地海市机场,先去学校简单交了一个会议报告就回家整理了一番,然后匆忙开车来接韩疏阅下班。
      今天周五,又是情人节,市中心拥堵非常,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个人进餐厅时都颇有些饥肠辘辘。
      现下饭也吃得差不多,韩疏阅工作群里的消息一直在响,他干脆开了免打扰将手机倒扣在纯白的蕾丝餐桌布上,隔着一块颜色可爱的四寸柠檬无花果慕斯蛋糕和陈徵静静对视。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正在眉目传情温情脉脉的小情侣。
      但不是很凑巧,温情脉脉和他们今天的关系不大,韩疏阅其实是来和陈徵提分手的。
      陈徵用干净的餐刀分了一半的蛋糕,装在小巧精致印着铃兰花纹的瓷盘里递给他,随后手放下去,落在了大腿上。
      韩疏阅叉了一小口低头吃了,是他喜欢的口味,不过分甜,柠檬的酸裹着淡雅馥郁的无花果肉颗粒。他冒出一个想法,等下若是陈徵拂袖走了,自己要再打包一块这个蛋糕。
      他想完抬头,发现陈徵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剩下的蛋糕。
      “你不尝尝吗?还挺好吃的。”他捏着叉子问陈徵。
      韩疏阅感觉陈徵到好像有点紧张,对方只回了一句你吃吧,我有点饱了。
      不过今天韩疏阅不太想让自己太过在乎陈徵的情绪,毕竟这样只会让他自己的情绪更加的不好。
      见陈徵依旧没有动餐具的意思,他也不勉强,只是同样放下叉子,用很平稳地语气说:
      “陈徵,我们谈谈。”
      “嗯?”陈徵终于把手抬到了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漂亮的黑亮的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韩疏阅,“谈什么?”
      陈徵表情是可能有一点想微笑、但又忍住了的样子,韩疏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又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真的会让陈徵真的忍不住笑出来。
      “我在想……”
      很奇怪,韩疏阅刚说了三个字就有一种锯刀在剌自己的喉咙的错觉,如果没有,为什么会发不出声音的同时又感到呼吸困难呢。他甚至真的不自觉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去摸锁骨上方的脖子,冰冷的指尖抵着微微凸起的喉结,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和血迹。
      窗外的北风和江水似乎一起形成了浓雾,将他们包裹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他的内心挣扎了宛若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但又没有确切的时间在流逝。不过其实在旁人眼里也就那么大概四五秒罢了,韩疏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他痛下决心后抿了抿唇,话一旦说出口,先前胆怯就宛若一张终于绷断了弦的弓,他立刻做好了覆水不收的准备,于是重复强调了一遍:“我想分开了。”
      陈徵当然听到了他的诉求,但还是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堪称天才的大脑没有遇到过这种能让他几乎死机的复杂问题,于是在韩疏阅认为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给与回应。
      于是韩疏阅又只好继续问:“你呢,觉得怎么样?”
      陈徵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用还飘着浮冰的水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来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为什么?”
      韩疏阅和陈徵都不是那种会将分手挂在嘴边的人,相反,他们的恋爱关系有些过于成熟与健康了。三年的时间里,两人几乎没有发生过超过五分钟的争吵。在这样平静的恋爱关系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分手的局面呢?
      可惜此时此刻,韩疏阅明确地预判了陈徵的反应,他等着陈徵问出这三个字,于是马上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自己预先想好的答案:
      “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我的生活和工作的压力都很大,但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来,我们生活的步调不是那么契合。而且当初说好的我们试一试,现在这么久了,我觉得试下来结果不算太好。”
      陈徵又喝了一口水,韩疏阅注意到他深深呼吸了两下,宽松衬衫下的胸膛有明显的起伏,然后侧头去看了一眼窗外的游船与霓虹灯,再将目光移回到自己身上。
      陈徵表情可以说是平静,事实上,韩疏阅从未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也许此刻他有一丝不解,稍许惊讶,但还是用非常镇定的口吻在说话:
      “我不太理解你对这个结果不太好的评价,至少我觉得……我认为我们相处得没什么问题。”
      陈徵这番话说得有些慢,比起他往常略快于普通人的语速来说,是比较特别的情况。
      韩疏阅拿起手边的高脚杯,将杯底剩下的甜酒一口喝干净,其实场面有点滑稽,就像他们在进行什么轮换喝水游戏。
      紫红色的酒液沾在韩疏阅浅色的上唇,于是他吐出舌尖舔了一口,却尝不出酒液本来的甜味,只剩下逼人的酸苦。他做过陈徵追问的预设,但又没有想好合适的应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韩疏阅和陈徵提分手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特别是在他们并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
      在陈徵接他来的车上,韩疏阅甚至想过破罐破摔编纂一个自己出轨的事件,毕竟陈徵是非常有风度的人,总不可能在高档的餐厅对自己大打出手。不过后来这个想法又马上被他否决了,因为说来惭愧,韩疏阅其实还想要和陈徵分手后继续做朋友的,即便是那种再也不会联系的、比陌生人好一点的朋友,最差也至少不要撕破脸。
      幸好因为职业关系,韩疏阅现下虽然不怎么清明却依旧思维活络,他开始顺着陈徵的话继续说:
      “相处得没有问题,不代表我们就是最合适的。况且,我始终认为情侣之间除了合适,还是须要爱情的存在的,不是吗?”
      “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会这么想?”陈徵说话总是很一针见血,逼着人说出黑白对错,这也许是博士的职业病。不像韩疏阅,喜欢弯弯绕绕的话术和全世界打太极。
      韩疏阅觉得头越来越沉,可能是今晚没吃多少东西酒又喝得急了些,于是学陈徵用右手反掌撑着下颌,歪头与对面的人对视。
      他们虽然是情侣,但平时韩疏阅很少这样直白地与陈徵对视。他还是更喜欢在陈徵注意不到的地方观察他或是凝视他,而不是直接看向陈徵的眼睛。
      其实陈徵近视度数并不算高,薄薄的蓝光镜片一点儿也不会影响那双眼睛的漂亮程度,他的眼型偏长,双眼皮的褶皱很窄,像一片柳叶,眼窝不深但眉骨很高,所以看起来依旧很深邃,长期专注的学习与工作使他的眼神总是非常锐利。韩疏阅在完全清醒的状态时,会害怕暴露在这样的锐利下。
      但他此刻算是喝多了,所以不仅坦然地与陈徵对视,还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爱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他用左手的小指和拇指掐起来比了一丁点儿的意思,露出了一个有点夸张的表情将左眼闭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对陈徵做了个wink。
      “但是,如果只是这么一点儿的话,还是比较失败的吧。你从大四到博士毕业好像都只需要5年。我们在一起快三年,爱情的成分却好像只从小学一年级升到了二年级。”
      韩疏阅放下手,上半身也前倾过去,朝陈徵靠近了一点点,强调道:
      “我认为我们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陈徵对他的结论不置可否,只是趁他靠近的时候伸手捏了捏他泛红的耳朵,指尖的温度有些高了,陈徵语气淡淡,“你喝多了。”
      韩疏阅见他不正面回应,嗤笑了一下,但又没避开陈徵的手指,他懒得落入自证陷阱解释自己没有喝醉,只是又问了一遍陈徵怎么看。
      陈徵此刻很难将韩疏阅的行为归类于他心情不好或者是冲动行事,他们在一起两年零九个月,韩疏阅从不在感情里情绪化与冲动。这说起来很荒谬,但是事实。
      于是他思索了半刻,站起身拿下挂在一旁的外套,神色冷静地看着韩疏阅,“我还是不太认同你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们双方都可以再考虑一下,这段时间我会先住学校,今天我先送你回家,可以吗?”
      韩疏阅点点头,勉强同意了陈徵暂时分居的提议。虽然他认为本就没什么可考虑的,但想到陈徵一时无法理解与处理很正常,同时自己再找房子搬出去也需要花点时间,倒也能接受了。
      韩疏阅临走前让服务生帮自己打包了剩下的蛋糕,本来想用两个盒子分装的,但问了一下陈徵要不要吃,被拒绝了,便将两块打包在了一起准备自己周末全部吃掉。
      陈徵在学校宿舍里有基础的家居装备,倒也不用再特地收拾些什么。下午回家匆忙,从苏黎世带回来的行李箱甚至还躺在客厅的角落,又被主人一言不发地合起准备拎出了家门。
      出门前韩疏阅帮陈徵从橱柜里拿了一盒挂耳咖啡塞进他的箱子里,这是陈徵惯常喝的那一种,在去苏黎世之前韩疏阅听他说过学校里没有存货了,家里也只剩下这最后一盒。
      韩疏阅塞完咖啡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靠在门边摸了摸酒后依旧发烫的后颈,说:“这一盒只有8包,你喝完之前自己记得买。”话音顿了顿,又习惯嘱咐:“开车小心一点。”
      陈徵拉着箱子慢慢走近他,或许也只是在靠近门口,路过韩疏阅身边时本来不置一词的人却停了下来,抬手侧头俯下身,几个动作非常流畅,嘴也准确无误地吻住了韩疏阅的嘴唇。
      韩疏阅不出意外地愣住了,直到大门被轻轻带上才回过神来。
      他和陈徵的恋爱其实谈得有些无趣,不是每次分别都会有goodbye kiss,更何况是在刚刚提了分手的夜晚。陈徵湿凉的嘴唇触感一直停留在韩疏阅唇上很久,久到他洗完澡躺在床上,都完全无法陷入睡眠。
      在翻到第80个身还依旧睡不着后,韩疏阅干脆拿过平板打开工作群和邮箱,开始处理今晚被他无视的工作消息与需求。
      或许是工作实在太过于糟心,韩疏阅在那晚罕见地梦到了他刚刚认识陈徵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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