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驾崩前十天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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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柏龄在信王府吃饱喝足，抱着匣子，兴高采烈地回到长秋宫。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这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裴周允还在长秋宫中。他眼睛都没有抬，只是懒洋洋地说：“把东西呈上来吧。”
许柏龄忙不迭地小跑上前。
“陛下，您的玉冠歪了。”
“嗯？”裴周允将匣子放在一边，并没有即刻打开，随口道，“那你帮朕扶一下吧。”
许柏龄垂下头，立刻行使正衣冠的太监义务。
“大胆！”
许柏龄一惊，手一抖，玉冠便从她手中滑了下去。她赶紧去接，结果却听见玉冠“啪”掉在地上的声音。
而她本来应该去接玉冠的手，却重重削在了裴周允脑袋上。
刚刚说话的侍卫长疾步上前，厉声道：“你是哪里的太监，居然敢偷偷摸摸，在背后触碰陛下！”
“陛下，”许柏龄立刻跪下来，浑身颤抖，“小人死罪。”
她刚刚都干了什么。
裴周允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怪他，是朕让他正冠的。”
“可是，陛下，这太监的手……”
刚刚直接打在您后脑上，这么笨手笨脚都不处斩？
裴周允打断他：“他没有。”
说罢，裴周允又压低声音：“不要以为朕素来看重你，你就觉得可以在长秋宫中大呼小叫。若不是现在没有外人，第一个要处罚的便是你。”
侍卫长立刻诺诺不做声了。
许柏龄的思想是很争气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说出一些能自圆其说的漂亮话来，但实际上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抖得像筛子一样的身子。
她这一天几乎一直徘徊在死亡线上，阴间不收她，把她重新踹回阳间，结果阳间也不想要她。她多像家人被绑票的悲情英雄，现在跑也不是留也为难，好不容易在叶霜那里沐浴了人性的温暖，现在又跪在地上气都不敢喘。许柏龄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淌了下来。
这时，她听见裴周允轻轻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地上凉。”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什么？”
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几乎看到裴周允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笑的。他那张脸，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裴周允说的慢了些：“朕让你起来，然后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再到朕这里领匣子。”
许柏龄这次完全理解了裴周允的意思，利索地爬起来：“是。”
“又不哭了？”尾音是微微上扬的，像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小人回去再哭，”许柏龄又吸了一下鼻子，试图把气氛搞得悲伤一点，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太高兴结果忘记哭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小人不是委屈，就是，嗯，被陛下的圣恩感动了。”
侍卫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监居然完好无损从长秋宫中出去了，难道是陛下指着他这辈子救命吗？
*
许柏龄走出长秋宫，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冷汗。
她走了许久，才终于望见夜色中的内务府，那座矮房像一只蛰伏的野兽，里面传来一阵阵喧闹。
内务府在宫中西北的角落。师兄以前跟她说过，这里就算是吵嚷些也不会妨碍到各位贵人，因此，不当值的太监们赌钱耍乐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太监们在干什么呢？吃酒，逗乐，还是打叶子牌？许柏龄拖着疲惫的身体，身上像压着一座大山，不知道要怎么用现在这份心情去融入新的群体。她心下不免有些凄凉，以乐景衬哀情不过如此了。
她慢吞吞地推开内务府的大门，垂头丧气，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缩着，只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
事与愿违。屋中的喧嚣声停了，所有太监都目不转睛看向她。
一片死寂中，许柏龄突然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谁冲上来，往她怀里塞了一束白花。她更害怕了。
许柏龄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一张笑脸。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一个太监走到许柏龄面前，他手里捧着一副没有打开的卷轴。另一个太监配合着他，面无表情地将卷轴缓缓拉开。
许柏龄想起师兄跟她说过，内务府极其讲究论资排辈，新来的往往都要给个下马威。许柏龄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撞到了哪路神仙，只能嗫嚅道：“我、我是新来的，真的不懂什么规矩，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内务府全体成员热烈欢迎新人许公公！”
两个拉卷轴的太监齐声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紧接着，所有太监一拥而上，将捧着花不知所措的许柏龄围在中间，对着她热情鼓掌！
太监们为内务府总管刘公公让出一条道，后者脸笑出褶子：“许公公年纪轻轻，刚一进宫，立刻荣升陛下的贴身太监，实在是前程似锦啊！”他向许柏龄伸出友谊之手，这是他精心组织的接风宴，为的就是想表现得友好一些，弥补白天对许柏龄的恶言恶语。
从入宫新人爬到贴身太监，少说也要数年，许柏龄的升迁速度前所未见，实在是君心难测。这不得防患于未然，提前讨好一下！
见许柏龄没有动作，刘公公主动上前一步，大声宣布：“内务府专门给你匀出了单独一间房子，一定要让你住的舒心、住的放心！来到我们内务府，就像回家一样！”
许柏龄愣在原地许久。然后，她瘫坐到地上，“哇——”一声哀嚎了出来。
人生如戏，她就是那个戏子。她在《西游记》里扮演猪八戒，在《红楼梦》里扮演刘姥姥。
太监们见许柏龄越哭越凄凉，已经偏离了喜极而泣的发展方向，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
许柏龄吸着鼻子，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些，便把今天在长秋宫复命时发生的事情跟众人说了。
她心下惨然。反正她也要完蛋了，不是在牢里被毒死，就是给裴周允殉葬，要么就是跟她送匣子的前任们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也许后面还会出现新的死法，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连刘公公都面目可亲，而裴周允才是那个最大的反派。剩下的日子也超不过十天，裴周允反正也已经恶名在外，她还努力什么呢？
众位太监挤在许柏龄身边，津津有味地听完她的叙述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公公吸的气尤其凉。
这新来的小太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事，结果陛下竟然还留着她的小命吗？这么一想，这个小太监简直就是前途无量啊！
他要更努力一点，除了服务陛下以外，还要服务好这位充满潜力的未来九千岁。
想到这里，刘公公冷哼一声：“你今天可是犯了大忌讳啦！陛下以前是定了亲的。”
“什么？”许柏龄惊讶，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是当年徐家的大小姐，叫徐令白。”
“徐大小姐比陛下小一岁，当年徐大小姐抓周的时候，陛下也站在旁边。”
许柏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婴儿版裴周允，走路还不稳，却已经长了一张老气横秋的脸。
“红绸上摆满了物件，徐大人把所有寓意好的东西都搬出来了。结果徐大小姐眼睛咕噜噜直转，撅着嘴，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一直不动。”
“这时候，陛下在旁边就小声嘀咕了一句，‘笨就算了，居然还懒得动’。”
“结果徐大小姐听到这话，立刻举起手，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就往太子脑袋上削过去了！”
“徐夫人吓了个半死，马上就把女儿往怀里抱。结果徐大小姐薅着陛下还没长全的头发不放手，‘唔唔唔’的不知道在哼什么！”
许柏龄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徐大小姐的角色。嗯，她应该是想骂人，但这个功能还没有完善。
“先帝看了却很高兴，当时就说，徐大小姐抓周别的看不上，就抓住了太子，是有眼光呢。”
“立刻便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和徐大小姐赐了婚。”
“我听你刚刚的描述，简直就跟徐大小姐当年那下一模一样，陛下大概是想起往事，这才饶了你一命。”
“嗬，”刘公公眼睛一转，“不过，这都是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后来徐家犯了事，满门抄斩。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在长秋宫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阳安县主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也不过留了徐大小姐的哥哥一命，算是给他们家留了个后吧。”
“徐大小姐要是还活着的话，跟你还差不多大呢。”
许柏龄赶紧摆手：“我是太监，我是太监，跟我没关系。”完了，不过一天，她就已经越来越习惯太监的身份了。
“此事在京中可谓人尽皆知。陛下也一直用徐大小姐做挡箭牌，拖着不娶亲，最近看来是实在拖不下去了。不过，大家也一直都怀疑，这不过是个幌子。”
刘公公做了个手势，众太监都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
许柏龄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好像知道刘公公现在为什么这么看重她了。
她看懂了刘公公那个手势。
陛下好男风。
作者有话说第6章 驾崩前十天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