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合 ...
-
我央了龄官,托贾蔷为我求情,想来贾赦也是怕沾了病气,这几日倒真的落得清静,,我便拿了这个来安慰你,希望可以解了你的心结。却谁知你却日日减了饮食,连药也是吃了便吐。一日竟至绝粒。看你神情恍惚,什么事也不理会,却兀自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我的冷暖,我的心里一面觉得难过,一面却又觉得浓浓的甜蜜,无事便握了你的手,唯恐一旦放开便再也握不住。我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只是在厨房变了法儿的做些吃食,盼着你能吃些,正忙着,见芳官急急的赶来,顾不得把气喘匀,便急着说话,我心一颤,手上一盅热汤便打翻了,汤水淋淋沥沥的撒了一身,此时那还记得擦拭,急着往屋里跑去。见你望了门口,神情是这几日少见的清明,心下高兴,赶着过去握住你的手:“訸儿,你今日精神好了不少,饿了吧?刚才熬的汤打翻了,我这就再去熬。”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走,用不着忙了,趁着我还清醒,咱们多说说话,怕以后是再不能够了。”
心下一惊,忙在床边坐了,抚着你的发:“别乱说,你今个精神好了,必是那药有了效,往后便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往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今儿像是我的大限了。”
“訸儿,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若是你去了,要我一个人怎么活呢?”
“你说过,没了我的日子,没法国。可我今日偏要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若往后我这缺补了人,你要和她好好地在一处,你这么好的人,想那人也一定能觉得出来,能跟你好好的。”
“没了你,我连活下去都难,更何况再与他人......訸儿,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不,这里有个大道理。比如男人死了妻子,或有必当续弦的,也必要续弦为是。但只是不把死了的丢开不提,便是情深义重了。若是一味因死了的不续,孤守一生,妨了大节,也不是礼。”
不待你说完,“这又是什么话,难道没有那痴心男子,一辈子只娶一人,为了一妻孤守一生也无怨无悔,况我说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又妨了什么人的大节?何况我的一片心早就全都给了你,又哪里再有力气去爱另一个人。”
却见你摇摇头,“柳郎,我知你对你我的心意,但若我去了,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我又怎么忍心,我便是死了,魂灵也不得安生啊。”
“那我便随你去了!”
“你……咳咳……”一阵急咳,咳止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赶忙上前,抚着后背,“訸儿,訸儿,你别急,怎么样了?”拥着你,你靠着我怀里,慢慢平了平气又说道“无论如何,我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千万不要为了我孤守一生,更不可为了我寻短见,你答应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看着你脸上泛上奇异的潮红,一双眼睛却不容拒绝的望着我,手紧紧的抓着我,骨节泛白。强忍了眼里的泪,点点头。便见你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说:“那我就放心了。”说着身子就软下来,闭了眼睛,不再言语。,似是用尽了力气,又浑浑噩噩睡去。便一人守了你,想把你的样子印在脑里,抚着你的眉眼,却听到外面吵嚷起来。看你睡梦里皱了眉,我连忙出了屋子,就见芳官堵了门口,师父和几个小厮抬了门板候在一边。皱皱眉,赶上前,“师父,这又是做什么,里面还有病人,吵着了就不是玩的了。”
还没待师父说话,芳官便强道:“藕官,他们要把芍官抬出府去,说,说......”话未说完,竟先红了眼眶,一跺脚,复又转身蹬了门槛,扬了头看向那几个小厮,声音里微带了哭腔的说道:“反正你们今儿甭想带芍官走。”
转向师父,“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藕官啊,我知道你跟芍官要好,可她如今病成这样,眼看不行了。府里的管事吩咐了,你们都是王妃省亲要表演的人,切不能带了晦气,就命人趁她还未断气。教人抬了出去,不能让府里沾了病气。这也是上面的意思,我可怜那孩子,可是,我也没办法不是。”
“是,师傅说的是。那就先请缓缓,我去回了大老爷,看看他的意思,可使的?”回身取了碎银子塞给师父,另拿了铜钱递给那些小厮,“几位哥哥辛苦了,这些钱哥哥们就拿了去买酒喝吧。”又嘱咐了芳官几句,便赶着去寻贾蔷,待到了前院才知道他往龄官屋里去了,便又往后去寻人。推门便冲了进去,正撞见贾蔷搂了龄官低声安慰,龄官脸上泪痕未干我此时也顾不上避嫌,上前一步着急说道:“带我去大老爷。”贾蔷却皱了皱眉,开口道:“大老爷也不是你说见就能见到。”
“我明白了。”扭身出门,回屋换了鲜亮的衣裳,细细的画了眉眼,拿上所有的银子,进屋便把银子堆在贾蔷的面前。“带我去见大老爷,就说我想他了。今儿想好好伺候他。”他看看面前的银子,又看看我:“大老爷这几日忙着省亲的事,恐怕......”不等他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求你,带我去见大老爷吧。他们要把芍官抬出府去,她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经得住折腾,若是任人抬了出去,又怎么逃得过一个死字?若是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了。”转身抓住龄官裙摆:“龄官,咱们都是一同进府,你也不忍心见着芍官被这么折腾吧。帮帮我,就让我去见大老爷。”
龄官伸手挽起我,“藕官,你快起来。依我看,出府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我,总是死也绝不愿死在这腌臜的地方。”
“不,若是芍官这个时候出了府,又有谁能照顾他呢?龄官,你难道看不出我俩之间的心意吗?我又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呢。求求你们,帮帮我。”跪在当地,泪眼朦胧。
只见龄官叹口气,“又是一个痴人。”眼神却瞄向贾蔷。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等我回了大老爷,看他的意思再说。”贾蔷回看了一眼龄官,沉吟半晌答道。
“谢谢,谢谢你们。”
见他去了,这才起身:“我去芍官房里看着,若他回来了,便去那里唤我吧。”说着就急急的去了,只剩龄官在那背光的地方,悠悠的叹:“但愿能如你所愿。”
回到房里,看你仍是沉沉的睡了,慢慢的抚了你的脸。“訸儿,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点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低咳一声:“大老爷唤你过去。”
“恩。”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头恋恋的看了床上的芍官一眼,屋里不知是谁掌了灯,想是芳官。借了灯光,发现你的眉舒展了开,脸上竟还带了微微的笑,一派祥和。我却没来由的心里一跳,仿佛此去就是永诀,竟难收回眼光,兀自怔怔的望了你,再也不肯挪动脚步。贾蔷见我竟是呆立当地,不得不出声:“藕官,赶紧的吧。你不是还有事求大老爷吗?”这才蓦的回神,狠下心扭头去了。
又是这间屋子,一样的昏黄暗淡的烛光,一样的腐朽的味道。“听贾蔷说你想我了。”贾赦的苍老的脸凑过来,赶忙迎上去。
“奴婢时时想着老爷您,可您怎么这么忍心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您唤我?莫不是爷对藕官倦了吧。”
“呦,你这个小蹄子,倒派起爷的不是来了。爷这不是忙着娘娘省亲的事,爷怎么会忘了我的藕官呢?过来,让爷抱抱。”说着拦腰抱住我,随手摘了手上的一枚戒指塞给我。“这个赏你,别生气啦。”
我听了这话,轻轻挣脱贾赦的怀抱,就势跪在当地:“老爷,藕官伺候了您这么长时间,可曾求过您什么?”
贾赦意料不到,微愣一下,旋即明了的冷笑道:“你也大了,心思也重了,懂得跟爷讨赏了。若是想求个姨娘当当,你也该过几日再求,爷近日心里烦乱,你若伺候好了,等爷心里顺了,自然会考虑。别忘了,眼下最重要的可是娘娘的省亲大事。”
“爷,您别误会。藕官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能得大老爷的疼惜已是知足,哪里还敢妄想飞上枝头?更不敢在这紧要日子里添乱,只是有件小事想求大老爷。”
看着大老爷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问道:“什么事?”
“爷,您可还记得芍官?”
“芍官?”贾赦皱了眉道“可是那个扮小旦的孩子?”
“正是。”
“怎么?她回心转意了,也想来侍候老爷我了?”他低笑几声。
“不是的,爷,芍官她如今病得很厉害,可是今日有人说要将她抬出府去,说怕死在府里染了晦气,冲撞了娘娘。我求求爷,别让他们动芍官,这个时候抬出她去,她一定会死。求求您,让她留下来。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死的。”
“哦?还真是一件小事。可你为什么对芍官这么上心?难道?那些日子爷听到的流言竟是真的?你对她…”
“爷,别听人乱嚼舌根。我和芍官一同进府,她是小旦,我是小生。本就比别人亲密些,我心里把她当成亲妹妹,不忍看她凄凉的死在外头,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
“这话可是真心?”
“藕官哪里敢骗爷呢?”
“好,那爷答应你。可是,你若是骗爷,可就不能怪爷我无情了。”
“爷,那您现在就派人去传令吧。晚了,我怕他们就把人带出去了。”我满心欢喜,全然没注意到贾赦眼里那阴狠的目光。
“贾蔷进来。”只见他出声唤人,又转向我:“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我说实话,你真的只把芍官当妹妹。”
我正是开心,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语气,只是忙忙的点头。
“是,她便是我亲妹妹。”
“好,你不要后悔,爷最看不得的就是他人骗我。”
贾蔷推开门,进来垂手立在一旁。贾赦招手让他走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见贾蔷瞪了眼,望向我这边,为难道:“这,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就说是爷吩咐的,快去办,若是出了差错,小心爷打断你的腿。”
“是。”贾蔷低头退了出去,关门时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满是无奈,怜悯。我心里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渐渐不安起来。站起身,也想跟了出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求了事,便急着走了?”声音冷得出奇。
我浑身一颤,忙堆了笑:“爷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刚才跪乏了,起来走动走动,顺便去熄了灯。”
“不必熄灯,今天爷要好好看看你。过来,把衣服解了。”只得挪回床边,慢慢的解着衣衫,他似已等得不耐烦,走过来,一把扯净身上余的衣服,不禁一声低呼,下意识的闭了眼,微微有些发抖,轻易的就能察觉到他的怒气。
“把眼睁开,伺候了我这么久,还会害羞?”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得意,睁开眼睛,触上他的目光,又是一阵战粟。仿佛看着一只正一步步踏进他陷阱的猎物,有少见的精明。
不敢再做任何其他可能惹恼他的事儿,乖乖的睁着眼站在那儿,等着他给下一步的指示。果然,又见他开口:“你给我唱段你平日最拿手的段子。”
“是。”答应着,努力忽略掉裸着身子的不适。一声一句的唱起来。因为裸着身子,举手投足间,腰肢的扭动格外显眼,不多时,他便扑过来。默默忍受着,盼着早一刻结束,好早一刻回去看你。谁知他竟似有意为难,变着法的折磨,直到深夜,他似也精疲力尽,懒懒的说道:“你不能在这里过夜,穿了衣服滚吧。”
浑身酸痛,仿佛要散了一般,却也不愿意多带一刻,强撑着穿上衣服,拖着步子慢慢出了门。他兀自喊着:“今儿是爷最后一次见你,以后不必再来找我。”几声冷笑后便再无动静,没有回头,默默背着身把门掩了,便朝梨香园走去。
回到屋里,你的屋里竟是一片漆黑,隐隐的听到床边有人抽泣,急忙奔过去,黑暗里不知磕碰了哪里,险些摔倒,竟也没觉出疼痛,出声唤道:“訸儿,訸儿,你怎么哭了?”走到床边,却是有人低垂了头坐在那儿哭,床上被褥凌乱,连忙拥住人:“訸儿,怎么就坐起来了?芳官呢?”怀里人一把挣开,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脸上,厉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去忙着攀高枝,怎么?大老爷那儿没讨着好?被撵回来了?该!”听声竟是芳官,不由的愣了,伸手抓住人的肩膀:“怎么是你?芍官呢?”
“你还知道有芍官这个人?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富贵。”
顾不上细究他话里的讥讽,只是提高了嗓音急道:“芍官呢?他去哪了?大老爷答应了不让人动她,贾蔷没来传话吗?”
“哼。”芳官冷笑道:“传话?当然来传话了。传话让人立时把芍官抬出去,可怜芍官病成那样,也只是不住声的喊着你的名字。我拼了命拦着,可到底还是让人抬了出去。她那样的身子,恐怕此时已经......”说着又哭起来。
我已听不到别的,只是反复的念着:“不可能,不可能,大老爷答应了的。不可能,你骗我。”
“我骗你?那你把芍官找出来啊!”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贾蔷。我去找他问清楚。”说完便冲了出去,迎头就撞上了贾蔷,一把扯住贾蔷的袖子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大老爷不是答应了不送芍官出府吗?你为什么要把她送走?你说,你说清楚啊!”
贾蔷甩开我,“你以为这是我在搞鬼?你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想想那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作甚要那样做?实话告诉你,是大老爷吩咐我立时把芍官送出去的。”
“我不信,他明明答应了我的。”
“你以为大老爷能容忍他的人心里惦念的是别人?还是一个回了他的人?你那点小心思大老爷早就看明白了,刚才他把我唤去,让我来告诉你,他早就告诉过你不能骗他,现在这样也怪不得他了,这不过就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就是要你尝尝这个失了心尖上人的滋味。”
听着愣在当地,是我害了你。我天真的以为这样是保护了你,却没想到一步步把你逼上了绝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去求大老爷,我去赔罪。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求他把芍官接回来。”挣着身子就往门外冲。
“大老爷说了,他不会再见你了。”贾蔷冷冷道。
“那,那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陪着芍官。”
“你也不用求我,这个我决做不了主。”
“我求你,我求你。”说完一头跪倒在地,想着贾蔷就不住的磕头,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你,你快起来,这个我是真做不了主。”
不去理会,自顾自的磕着头,直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只听到头顶上一声叹息:“你起来吧,没想到你竟痴到这种地步。你去吧,快去快回,你给的那些钱,我已托龄官给你送了回去了。拿上钱,好好地安顿一下芍官。”
“谢谢,谢谢。”站起身,血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正准备回房取了东西,又听身后一把冷冷的声音:“不必去了。”竟是师父。
“师父,我求求您,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会回来。”
“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只是告诉你,不必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必去了?为什么不必去了?芍官一定急着见我,我怎么能不去?”
“因为,芍官已经死了。”
芍官死了?不,不可能。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不,你骗我。下午他还好好的。”
“好好的?她被人抬走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就剩了一口气。能撑到夜里才走,已是难得了。”
想起今天走时訸儿说的那些话,心里凉了一半,兀自不肯死心。
“那,就让我出去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也不必了,那里的人怕他的病气过人,人一断气便就地化了,现在你去了,连灰也看不见了。”
听到这里,觉得整个人的力气,一瞬间便被抽走了。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呆在当地。再也撑不住,腿一软便瘫倒到地,昏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天过后了。一睁眼便看到有人坐在床头,想也未想的伸手抓住人的手,唤道:“訸儿,訸儿。”
“藕官,你醒醒,芍官已经死了,我是芳官。”
“她,死了?不,你骗我。她怎么会死呢?你们都在骗我。”心里着急,喉头发紧,又觉得一阵的血气翻滚。
“藕官,你清醒一下,芍官已经死了,连尸首都没了。”
心里只是怔怔的发痛,半晌放说出一句:“是我害了她。”
“你别说了,我现在知道了你为她做的那些事。往日也是我错怪了你,你却不可再这么下去。要是芍官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叫她如何安生?”
忽然想起最后一次与訸儿相见时的光景,说的那些话。心里便又是淡淡的虚空着,径自望了梁上出神。
纸钱烧尽,烟火渐灭。慢慢的起身,抬头看着天。“訸儿,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一定好好活着。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訸儿,你走了,为着娘娘省亲的事,很快边有人补了来。名字叫做蕊官。看着她娇俏的扮相,温柔的眼神,还有那些熟悉的唱段,让我在恍惚间觉得有见到了你。不自觉的便把一腔柔情蜜意全托了在她身上,不过我知道,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你。
訸儿,如今的我们已经不再唱戏,分在园内各处。我留在了林姑娘那里,她虽有些小性儿,却也是对着爱情真情真性,让我敬服,真心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不会像我们这样永成遗憾。
訸儿,如今我过得很好,也一直会好好过下去。
请在奈何桥上耐心等等,来世,你做红颜,我为青衫。不必再用脂粉,不必再伴管弦。让我们堂堂正正的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