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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宝,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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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嶂山位于北洲大陆西南端,绵延数百里的主山脉高耸入云,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其所在的青州与毗邻的万象森林隔开。
日过中天,渐向西斜,林子里又暗淡了几分。
阿绿收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下雨了,这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她把采摘的草药放进背篓,正要原路折返,却听得密林中响起一声虎啸——阿绿倒吸一口冷气,握紧了手上的砍柴刀。
没那么倒霉吧?
作为资深的深山采药人,说得夸张一些,阿绿是自打会走路,就跟着祖父在青嶂山里采药了,还跟祖父学了几年功夫傍身。
但若遇上猛虎,她还是不敢托大。
毕竟,苟命要紧。
阿绿瞄了眼身旁几棵树,挑了一棵最粗壮的,后退几步,借力,跳跃了上去。
将身影隐没在繁茂的枝叶间,阿绿稳了稳心神,左手摸着腰间挂着的小葫芦,才又有了些底气。对,她还有特制的蒙汗药,软筋散,管它猛虎不猛虎的,它敢来,她就把蒙汗药,兜头给它撒下去——
“嗷吼——”又一声虎啸传来,声音比先前的更近了,只是——
怎么像是从上空来的?
回声么?
阿绿后背一个激灵,扭头一瞧,瞳孔地震——
这,这哪里是猛虎?
这,分明就是妖兽啊!妖兽啊!
背上长着巨大羽翼的虎妖,一个俯冲,朝阿绿藏身的枝丫上飞撞过来。阿绿侧身堪堪躲过一击,却还是没站稳从树上摔了下来,背篓上的草药散了一地。
而原来藏身的那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早已被虎妖一掌劈碎。
木块的碎片朝阿绿飞砸过来,混着阿绿乱跳的心声。阿绿勉强躲过木头的袭击,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
她的手控制不住在发抖,脑海里乱乱地不受控制地闪过祖父说过的话:
“采药不要过峡谷对面。”
“这些灵植精着呢,虽说这青嶂山没有灵气,但它们会把根系往下钻吸取深渊偶尔漏出的一星半点灵气。”
“你说这柄剑啊,邪门着呢。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不要拔剑,切记!”
“契约的方法么也是简单,说给你听也无妨,只要放一点血,然后念出这柄剑的名字……”
回过神来,手中紧握的砍刀已被震飞,右手虎口被也震裂开,正汩汩往外涌着血水,湿漉漉的。阿绿挪不开视线去查看伤势,也感觉不到疼痛,她艰难咽了咽口水,竭力喊出了一声:
“八宝,剑来——”
话音落下后,巨大的寂静横亘在少女和妖兽之间,妖兽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镇住了心神,动作一顿。
但只一瞬,又回过魂来,张着血盆大嘴朝阿绿扑过来——
比先前更疯了啊!
阿绿认命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袭来……阿绿睁开一只眼睛,和妖兽近在咫尺的铜铃大眼打了个照面。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霜雪气息。
阿绿定了定心神,视线从虎妖赤红的双目上挪开,下移——
一把莹白长剑刺中了虎妖的心脏,冰霜气息从剑上蔓延开来,几个瞬息,整只虎妖就都被冰冻了。
干净利落,不溅一滴血。
阿绿伸手,握了握剑柄,试探地转了转,想要把剑拔出来,却听得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脚步声。
阿绿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细听:
有俩人,应是男子,其中一人似乎是腿受了点伤,走起路来还有几分踉跄。
饶是如此,走的却并不慢……阿绿眯眼朝声源处看去,便见密林中走出俩人,一黑一白的装束,咋一看,倒像是来了对黑白无常。
来者不善,这虎妖说不定就是这俩人的,要不就是这俩人招惹的……而今,这虎妖,被她杀了。
阿绿背后起了冷汗,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捏紧了手中的剑,打量起来人。
走在前头的男子年约二十,眉目清俊,墨发半束,着一身白色的广袖袍子,袖口、衣摆处细细勾勒了淡蓝色云水纹……只是此刻沾染了泥巴、血迹,多少有些狼狈。
阿绿的目光从他残留着血迹的左肩缓缓移至左腿,是那个腿受了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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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松看清眼前的情况,脚步一顿,视线从翼虎身上插着那柄寒气森森的剑上飞移到了持剑的少女身上,眉头轻蹙:
这姑娘瞧着不过十四五岁,一身淡绿色的粗布衣裳,淡粉色的长发简单地束了个马尾,不过是寻常山民的打扮。要说特别的,除了这品阶不凡的灵剑,便是那细而软的刘海儿下,一双浅绿色的眸子……
四目相对,又恰有风拂过,沈听松觉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
不过,随着少女打量的视线低头一瞧,看清自己的模样,倒吸了口冷气,懊恼自己大意了,这出场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沈听松轻拂衣袖,抬手施了个净尘术,勉强恢复了洁净的翩翩公子模样,才朝眼前的少女拱拱手,道:“在下是千衍宗的弟子,沈听松,不知这位姑娘——”
落后几步的玄衣男子轻咳了声,抱着剑站到了他身侧。
威胁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
沈听松把说到嘴边的那句搭讪咽下,敛了敛神色,“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虽然这姑娘浑身看不出有灵力的波动……不过,也说不准,有些高人善于隐藏气息。再说了,能在这青嶂山,行走自如,还能一剑击杀妖兽的,怎能只是普通的凡人?
阿绿见这人掐决施术,又听此人提及“道友”,眉头一皱:修仙者?
北洲大陆是有不少修仙门派,散修也不少,但对于青州的大多数人来说,那就像是话本子里的志怪故事,大多只在茶楼饭馆的说书人嘴里听听,有人当真了,有人没有。
没人真的瞧过神仙,见过仙术。因为青州没有灵气,修仙者不会来,更不会有妖,或者鬼怪出没。
阿绿这么多年来,除了她祖父,也就见着了眼前这俩人……千衍宗么?
沈听松见眼前的姑娘没搭话,视线便落到了她身后背着的背篓上,再暼了眼洒落在地的草药,好奇道:“道友是医修?”
医修,也就有可能是岚音谷的小师妹。不过这草药也只是些凡间的寻常草药,不是灵草,这……
“不是。”阿绿扫了眼散落的草药,淡淡回道,“只是来寻药。”
阿绿不想谈话被对方主导,瞥了眼被冻住的虎妖,问道:“这是你的灵兽?”
沈听松有些讪讪,“还不是。”
“我与师弟是来妖兽森林契约灵兽的,只是这翼虎实在是厉害了些,一时大意让它逃了……”为了摆脱他们的围捕竟然从妖兽森林一路逃蹿到青嶂山。
阿绿听他说还不是,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手中剑拐了个方向,刺向妖兽的腹中……刚刚和虎妖对峙的时候,她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而俩人见少女动手,对视一眼:妖丹!
翼虎是死了,但那妖丹他们还是要的——俩人默契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却见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一皱。
不是剖丹么?怎么停了?
“那妖丹——”沈听松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你们给它喂了酿酱果?”阿绿从虎妖身上抽回剑,脸色沉了沉。
“啊?嗯。”怎么就说起酿酱果了?不是该谈妖丹的事么?还有虎皮,虎骨什么的……
“下次别用酿酱果了。”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阿绿忍不住提醒。
酿酱果是一种带着甜香酒气的果实,是灵果,对于妖兽有致命的吸引力,吃了酿酱果的妖兽,神智不清,攻击力会降低……常被修仙者用于诱捕妖兽。
可是……
“可……可一直一来大家都这么做的。”沈听松捅捅身侧男子的,“师弟你说是不是?”
“嗯。”沈千澄淡淡应了声,退开一步。
“吃了酱酿果的妖兽,遇上青嶂山里的瘴气会发狂。”阿绿拧眉,“你们先生没教?”
这青嶂山附近有不少村落呢,大家都只是凡人,倘若倒霉遇上了发疯的妖兽,可就没她这样的好运气了。
“没……”真没教,怕是连离万象森林最近的岚音谷也不知道这事,他们的酿酱果还是从岚音谷那买的。
再说,谁没事会来青嶂山啊?不说完全没有灵气,还散灵气!就走了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他身上的灵力都散了七七八八了,若不是他还有灵石,丹药……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觉察到对方打量的目光,阿绿紧了紧手中的剑,眸色微沉,冷声道:“这天要下雨了,你们收拾了这翼虎就赶紧回去,别在青嶂山待久了。”
阿绿壮着胆子端了一回高冷,转身就走。这俩人……估计是看在灵剑上头,把她误以为是修仙者了,待久了,她怕露馅儿。
祖父说了,修仙界多得是杀人夺宝的事。
“道友——不,前辈!等一等,我们可以一起走!”沈听松抬步就要跟上。
阿绿脚步一顿,指了指密林深处,“我往那边走,你们要跟着……也成。”
沈听松看了眼少女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翼虎:先不跟,剖丹要紧!
还有着虎妖的尸身也得处理一下,不然,还有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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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了虎妖,俩人还是隐藏气息跟了一段,直到见少女闪身钻进了一片密林,那林子,瘴气萦绕,跟不得。
沈听松顿住了脚步,有些不确定问,“师弟,还跟吗?”
沈千澄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没见人家对这地形熟?要真跟过去,万一人家设局,来个反杀呢?
沈千澄抱着剑,转身往回走。
沈听松见师弟真走了,赶紧跟上。
“这姑娘……”沈听松摸摸下巴,回味道,“其实还怪好看的。”
虽说只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但……
“她那双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有层次的绿。”
沈千澄脚步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
沈听松被瞧得有些发毛,“怎,怎么了?”
沈千澄摩挲着剑穗缓缓道:“那位蓝儿姑娘,你还说过她的眼睛是最清澈的蓝。”
“还有宝儿姑娘,你说她的眼睛是夜空里最闪烁的星星——”
“上回那薛家的大小姐,你也说好看。司徒家的四小姐,还有万岭宗的小师妹——”
难得听他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沈听松眼里渐渐升起了戏谑,“哦,阿澄你倒是替师兄记得挺清楚的嘛。”
沈千澄别开眼:能不清楚?
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头,说是下山历练,他沈听松干过的正经事又有几件?不是花前月下,就是在去花前月下的路上。
一想到还要和这个人再游历三五个月才能回宗门,他就没好脾气了。
故意呛声道,“哦,还有百花岭的花娘子,你也说好看——”
说起百花岭的花娘子,沈听松打了个冷颤,求饶道:“阿澄,你就别提这个了,我好不容易才忘了的。”
沈千澄没好气道:“你就不怕这位不知名的道友,也是妖物?”他特意着重了“不知名”三个字。
沈听松闻言脚步一顿:“唉,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还没打听到道友的名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