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回从之》似我未眠

8、剑与道

　　沈溯回一脸莫名，被盯的有些别扭，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姐，你在……看什么？”

　　“我决定——要开始教你心法和剑法了。”微生榆一脸高深莫测。

　　“现在？”

　　“不。练剑当然是，先挑剑。”

　　一道瞬行咒吟出，景色轮转间，一道巨大的木刻牌匾悬于头顶，上用气势磅礴的字所书“剑阁”二字。

　　入其内，则觉大有乾坤，楼数层层叠叠，直立而上，足足十八层。

　　“北池升玄主剑，所以剑都被存放在至高十八层。”微生榆清冷的声线在剑阁内回环，带有一丝空灵。

　　她领着沈溯回走向中央平台，扭转了上面的机关，将数字定在十八。

　　于是二人脚下的平台开始运转，伴随着齿轮的旋转运作嵌合声，他们徐徐而上，平稳地落在了十八层。

　　二人站在中央，四周环绕着的尽是剑，起起伏伏。

　　各式各样的剑，或银光锃亮，或锈迹斑斑，或喧嚣争鸣，或静默无声。

　　每一把剑都在等待自己的有缘人。

　　等待自己的新生。

　　沈溯回目视周遭，俊眉微蹙，薄唇轻抿，倒显出一番无措来。

　　“不急，你慢慢挑，挑一把与你最合适的，也最有缘的。”微生榆不急不徐，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沈溯回点头致意。

　　他迈出步去，环视了一圈周围上下浮动，躁动不已的剑，最终与它们擦肩而过，转而去挑选陈放于架子上的剑。

　　他的眼神抚摸过架子上的每一柄剑，可每一柄剑都不被他选择。

　　微生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认真选剑的模样，看着他每看完一处架子上的剑后摇头的模样。

　　她今天竟出奇的有耐心。

　　待他即将走完仅剩的几个架子，认为今日无所收获时，角落里点点光亮却叫他停了脚步，随后他不假思索地朝那光源处走去。

　　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剑匣，上覆一层薄灰，白光从缝隙中流出，在沈溯回的眼中莹莹闪烁。

　　他小心地动作轻缓地抱起剑匣，拂去了上面的灰尘，揭开了剑匣。

　　一柄剑身稍窄却极锋利的通体黑色的剑，虽为黑色但却又散发着荧荧的纯洁如月色的白光。

　　在他握住剑柄，将剑从匣中拿出的那一刻，黑剑微微震颤，似在回应他。

　　他目露惊喜，像握着珍宝一般爱惜地抚摸着剑。

　　微生榆看他与剑的反应，便知道这是人与剑之间的缘分。

　　“看来就是这把剑了。”她眉目含笑，“这把剑名为玄度，淬取了月之精华，剑势凛冽却又带有浩然正气。上一任主人不知不详。”

　　“玄度……”他望着剑喃喃道，“我就要它。”

　　“可以，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佩剑了。”微生榆笑道，“恭喜师弟。”

　　“不过……为什么会看中它？”微生榆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它和我很像。”少年眸光微暗。

　　像我一般无人问津，浑身落满尘埃。

　　微生榆无言，也并未过多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寻得了心爱的佩剑。

　　出了剑阁后，二人又瞬行回了榆火轩。

　　幽绿榆树下，树叶层层叠叠，相互交错，光线从树叶的罅隙间投下，生命的欢愉在空气中流动。

　　二人在树下站定，微生榆率先发声，“我要教你的第一套心法，叫做明心。”

　　说完便席地而坐，沈溯回跟着照做。

　　微生榆清亮的声音徐徐道来，“明心，正所谓明白你自己的心，明白你自己的道。感悟心法时应摒弃杂念，静心凝神，感受体内灵气之运转，尝试调动使至游走全身，若不能明心，则不能悟道，道由心生。”

　　“道由心生……”沈溯回低声重复，已是听进了心。

　　他闭上了眼，一瞬间置身于混沌黑暗，只感受着微风以及风中送来的未知野花的芬芳香味。

　　“感受灵气的游走，思悟你心中的道。”微生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我心中的道？是怎样的道？

　　“你心中的道，是怎样的道？”微生榆道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是善是恶，是繁是简？是大爱是小爱？是为人还是为己？是无情还是有情？”

　　微生榆一连串的问句却叫沈溯回有些乱了心神，他的道，到底是怎样的道？

　　他这一生，短短十几年，却过得如履薄冰，雷霆万钧。幼时所处的黑暗，叫他看不清前方的路，看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世上的人多似数不清的沙，匆匆而逝，却偏只有他受尽苦难，历遍艰辛。

　　在无尽的黑暗里沉沦，在无数的明枪暗箭里挣扎，苦苦徘徊。

　　年少时的他也曾将真心赋予他人，全然信任，却最终被欺骗，被抛弃，一片真心付诸东流。

　　于是他用一层层坚硬的盔甲将自己的心包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隐藏，存在于表面的，只是最不要紧的。

　　纵使历尽千帆，未来也只是更加汹涌且张牙舞爪的浪潮。

　　从前的他只认为自己所尽的黑暗是永无止境，毫不停歇的。

　　直到有一天在他濒死垂危，生命之火即将燃尽时，一袭紫衣于一片苍茫白色中绰约而立，斩出惊天一剑，也斩开了笼罩于他心头的无尽黑暗。

　　至此，他终于相信在黑夜的尽头会是新的黎明。在苦难的尽头会是新的自我，新的生命。

　　纵使历尽苦难，仍要心存善念；纵使遭遇而虞我诈，仍然不改心中赤诚；纵使世态炎凉，仍要以情渡人，以情渡己。

　　这便是他选择的道。

　　他缓缓睁开了眼，眸光烁烁。

　　“恭喜师弟，得以明心悟道。”微生榆歪头笑道，这是她第二次对她由衷的道贺。

　　这个师弟的悟性令她惊喜。

　　沈溯回望着周身环绕着的充沛灵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选择了一条渡人渡己的道，这亦是一条守护之道，这很好。”微生榆温柔地笑笑，以示勉励。

　　“谢谢师姐！”他开心地回应。

　　微生榆站起身来，“接下来我要教你的剑法，叫做问心。”

　　话毕，只见微生于足尖轻点，一念从虚空中显形，被她牢握于手心，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身姿轻盈优雅，一招一式流畅娴熟，其中暗含杀伐之气，如千军万马踏破铁骑而来，势不可挡。

　　今日她一袭云水蓝的衣裙在空中翻飞，翩翩动人，手中招式却沉稳有力，不疾不徐。刚刚好能让沈溯回看清楚。

　　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过后，一念归鞘。

　　“你可看清楚了？”微生榆转头问。

　　沈溯回点头。

　　“做一遍我看看。”

　　他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比划。

　　“招式对了，力道不对，学着感悟剑心。”微生榆心中感叹他学习速度之快，出言点拨。

　　他循着她的话一点点改进。

　　“还是有些不对。”微生榆皱眉。

　　她走到他身侧，纤细手指绕上他的手腕，忽而有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愣住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有清晰意识的触碰。

　　微生榆握着他的手腕带动他的身躯与他手中的剑，一步步带领着他完成了一整套剑法，还时不时出声提醒动作要领。

　　“问心，问的是你是否真的确定选择这条道，问的是你的心是否坚定，问的也是你手中的剑是否应你。”

　　“剑若应你，便是认你，以后学习其他剑法便是事半功倍。”

　　沈溯回从起初的惊诧悸动到随着微生榆的声音与动作渐渐沉下心来，开始领悟剑法的奥妙。

　　清风中，二人飘飞的发丝交缠，衣袖翻飞，蓝白相间。

　　剑尖轻盈流转，招式简洁有力，劈、刺、挑、斩。剑尖总是一往无前，而后路数百变，更为考验用剑之人剑法的掌握程度。

　　沈溯回在微生榆的指引下，已然记住了要领。微生榆松开他的手腕，退后一步，将一念反手背在身上。

　　“剑随心动，心中有怎样的道，挥出的便是怎样的剑。来，再随我来一遍，这一遍，让我看看你挥出的是怎样的剑。”微生榆下巴微扬，张扬恣意。

　　沈溯回心领神会，抱以莞尔一笑。

　　下一刹，二人同时出剑。剑光凛冽，劈、斩、挑、刺，整齐划一，行云流水，二人的身形重叠，连头发的飘动的弧度都巧妙的一致。

　　感受手中的剑出之势，剑出之声，沈溯回心中却想的是从今往后，凭手中之剑护眼前想护之人，护心中想护之人。

　　他的剑当是正义之剑，当是守护之剑。

　　玄度兴奋地闪烁出莹莹白光。

　　“它应你了。”微生榆一挑眉。

　　“剑随吾心，当为守护。”

　　一剑入鞘，收势。

　　“这便是我的剑，与我的道。”他语气坚定，目光坚毅，似乎任凭风浪起，也无所惧。

　　“师弟，你的悟性真的很高啊。”微生榆双手抱胸，语气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