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8、透视者

　　王福将薛皎送到太尉府，此时还没有离开，进来薛皎房间的时候还穿着今晚的衣服，和云衔山两个人均是一脸疲态，想必是在商量傀儡师的事情。

　　不知道薛清与王福说了些什么，王福竟然对查异能者的事情直接松了口。问到解印师，王福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楚全国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一共七十八名，没有一个是你要找的解印师。”

　　薛皎闻言大失所望，她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本以为异能司是一条捷径，可希望在一瞬间破灭，让她无法接受。

　　“你也别灰心，你看这傀儡师、跟着他的神行者，甚至你，不都没有在异能司登记过吗。很多异能者都是在天命仪之前就觉醒了异能，往往越早的越厉害，总能找到的。”

　　再问傀儡师，果然还是没有抓到，但是起码知道了他的确是在按十年前的三榜上的名字在杀人，也知道了他与谢家可能有某种关系。

　　王福打开手中的绢纸，上面写着十年前三榜上的七个名字：薛清、王福、姜应、郭洪臣、董润、曹红年、李念远。下一个便是郭洪臣了。

　　薛皎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咱们明日去拜访郭大人。”

　　“不行！”薛清立马否定。

　　这在王福的意料之中，他愁容满面地搓了搓手，若是薛皎不去，他们的计划还怎么进行？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异能司是太尉府的下设机构，薛清是他的顶头上司，本来想让他异能司查找个异能者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仗着薛皎不知道内情，忽悠她打了三日黑工。刚刚薛清怒气冲冲地来找他，指着他鼻子将他大骂了一顿，脸臭得可以比得上沤了三天的泔水。

　　“我要去！”薛皎瞪了薛清一眼。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王福心中暗喜，笑呵呵道：“这样吧，郭大人最近在编修《楚史》，不如将他请到太尉府上来，薛姑娘也好静心休养。”

　　“郭大人好好的突然来太尉府，那傀儡师不会起疑吗？”

　　“薛姑娘有所不知，那郭大人有一手好医术，就以给你调理身体的名义请来就好。”

　　第二日，郭洪臣背着一只藤编的书箧来到了太尉府上。郭大人身着麻布长褂，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薛清客气地将郭洪臣安顿在了薛皎隔壁的院子里，刚想请他移步，为薛皎诊治一番，薛皎已经在门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这妹妹他是管不住了，薛清无奈叹气。

　　薛皎瞄了一下琉璃珠，数字增加了一，看来三榜上除了董润在滥竽充数，其他还都是名副其实的异能者。

　　“这就是薛小姐吧？”郭洪臣屏气凝神地看着薛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薛皎觉得他连自己的头发丝有多少根都数清楚了，她茫然地向薛清投去一个疑惑的表情，薛清也不明所以地耸了一下肩膀。

　　半晌，郭洪臣拧眉道：“薛小姐身体并无异常。”

　　“那怎么会两次吐血？”

　　郭洪臣摇了摇头。

　　薛皎喜笑颜开：“那兄长可不能再限制我下床了！”

　　郭洪臣在翰林院供职，目前在修撰《楚史》。他平日里很清闲，孤身一人住在城郊，在那个偏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医馆，给乡里乡亲的看看病。他家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倒是养了一院子的鸡鸭鹅。

　　据郭洪臣自己讲是因为他位卑权轻，俸禄低廉，买不起固京的宅院，更是请不起佣人，更何况他从前就是在乡野长大，习惯了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薛清要求她卧床不得，只能给她搬来了一张长椅，天气暖和了许多，温吞吞的春风拂面，薛皎半卧在郭洪臣屋外檐下的长椅上，快活极了。

　　薛皎有一搭觉得郭洪臣有种让人心态平和的本事。他说话轻且慢，但声音又格外的柔和，真真是把从容不迫做到了极致。

　　他的异能会是什么呢？薛皎又想到了那招以异能交换异能的办法。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郭大人可有什么想在梦里实现的愿望？”

　　郭洪臣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薛皎闻声望去，是云衔山站在院门口。他抿着唇，一双深邃地眼眸凝视着薛皎，其中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云衔山垂眸敛下那些复杂情绪，唇边扯出一抹笑意走了过来。

　　薛皎盘腿坐起，给云衔山留了个位置坐下。却听见屋里传来了一串桌椅碰撞物品掉落的杂乱声音，长椅上的两人向屋内看去，只见郭洪臣面前的桌上的笔架倒了，未干的墨水弄脏了纸面和他的衣服，但他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云衔山。

　　“郭大人，你的衣服...”

　　郭洪臣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却越擦越糟糕，他低声道了句“失陪了”，匆忙去内室换衣服，那背影一反他之前的从容不迫，倒像是落荒而逃、

　　薛皎有些诧异：“他是不是认识你？”

　　云衔山自然回答不了。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薛皎，薛皎接过打开一看，是那块同心玉。

　　薛皎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去偷来的？”

　　云衔山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佯装生气道：“你就这么看你师兄？那日我看这玉十分好看，清透如皎月，配你甚好，便回去给你买了。”

　　薛皎想着她已经决定以后要分开，心头一酸，受之有愧。她将同心玉仔细放回盒子里，准备还给云衔山，却被他伸手抵住。

　　“昨日董润问你我是否是你未婚夫婿，你说不是。我就想啊，是不是吴越山上错过的那场订婚让你心中留下了遗憾，所以这块同心玉你收着，是我的心意，也是承诺。”

　　从前的师兄阴沉少语，下山后的师兄随性洒脱，可薛皎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那双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里面倒映出了一个熠熠闪光的她。

　　薛皎苦笑：“原来你听见了，既然你已经...”

　　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响起，薛皎吞下了后半句还想拒绝的话，默默将那首饰盒笼进了自己的袖中。

　　郭洪臣换了衣服回来，他双手交叠握得极紧，指尖褪去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他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

　　云衔山道：“我是皎皎的师兄云衔山。郭大人认得我？”

　　郭洪臣却摇了摇头：“刚刚实在是失礼了，只因为云公子有几分像我一位故人，但现在仔细看来其实并不相似。”

　　“能让郭大人如此，想必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呢。”

　　微风拂面，吹得人心酥酥痒痒。郭洪臣看着眼前这个神似的陌生人，不知怎的藏在心中多年的往事就这样轻松地说出了口。

　　“不错，那人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从小没有父母，靠吃百家饭长大。等到了上学的年纪，平日里一起玩泥巴的小伙伴们都去念私塾了，我只能蹲在门外听。”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好友，他才七八岁的年纪，还没有我高，小小的一个人握着一卷《论语》在给其他比他大许多的学生讲授含义。”郭洪臣轻笑一声，眉眼间满是愉悦，“他看见我趴在窗台上，便招呼我进了教室，从此我就跟在他后面读书，学了他的三成也考过了乡试。”

　　“但到了会试，我早知道我不会上榜，中榜之人天赋与努力皆不可缺，我资质平平，就算是后天再努力也难以脱颖而出。”

　　“可惜命运无常，我打算另谋出路时却听说一榜作废了后来三榜上居然有我的名字。”

　　“这不是好事吗？你那好友呢？”薛皎问道。郭洪臣沉默不语，薛皎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旧榜上的人？所以你们绝交了？”

　　郭洪臣失笑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云衔山问道：“郭大人所说的好友就是被满门抄斩的谢家公子谢雁书吧？旧榜的状元。”

　　郭洪臣陡然听见这个名字一愣，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听见了，他在固京城早已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但云衔山知道并不奇怪，多年前他与谢雁书是至交好友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朝野上下都知道此事，只是少有人提起。

　　“这么多年，郭大人一身医术和才华却始终不得楚王重用，想必也是受他的牵连。”

　　“不是的！怎么能说是受到牵连呢。是我投机取巧上了榜，我心里其实都明白，我远远比不上雁书，是我德不配位。”郭洪臣眼睛通红，他因为云衔山无心的一句话觉得冒犯，于其中带上了几分恼怒。

　　云衔山却正色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谢雁书他出身固京谢家，老师是司徒鸿，从小不必为生活琐事烦恼，一心便是读书科考。李大人却出身困窘，每日为果腹奔波操劳，走到如今的地步实属不易，谁能说谢雁书在你的位置上就能做得更好？”

　　郭洪臣瞳孔剧烈震颤，神情呆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完全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初他中榜后，谢雁书也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一番话。

　　“薛姑娘刚刚问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梦...”郭洪臣缓缓道，“我可以与你交换，我想...”

　　薛皎轻声应下。

　　“走啊，该去游街了。”前方的少年鲜衣怒马，一身状元袍穿在身上更显得丰神俊朗。

　　“来了！”他翻身上马追了上去，留下两串轻快的马蹄声。

　　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郭洪臣的异能也与解印无关，难怪他并未学过医术却光凭眼睛就能笃定薛皎的身体并无异样。郭洪臣的异能是透视，能够看到人皮肤下的肌理、血流、心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