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10、谢雁书

　　贡院的东边有一堵高丈余的墙，有“通高”的寓意。每次科考放榜时，那榜文就张贴在这堵墙上，榜文由两张竖着的纸写成，黄底黑字的称为“金榜”就是异能者的榜单，黑底赤字的称为“红榜”也就是非异能者的榜单。

　　放榜日天还未亮，通高墙下就站满了等待看榜的学子。缕缕金光透过云层时，急促的马蹄声带着傲慢的呵斥声传来，“都让一让！”

　　来张贴皇榜的吏部考功司的裘郎中，他身着官袍胯下一匹高头大马，手上高举着两卷皇榜，在众考生炽热的眼神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灼灼目光聚焦在他的手上，他格外地享受这种渴望焦急的目光，似乎可以掌握他人的生死大权，尽管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并不是他。

　　“都让开！”裘郎中不耐烦地呵斥道，考生们急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通往通高墙的路，裘郎中满意地咧了咧嘴。他慢条斯理地往里面踱步，每走一步还要整理一下头发，掸一掸没有半点褶皱的衣服。

　　他将那两张皇榜卷轴挂上墙，却半天不肯松手放开。吊得那些急迫的考生一颗高悬的心在胸腔中跌宕起伏。

　　“能不能快一点？”终于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叫了一声。

　　裘郎中将卷轴捏紧，扭头正要发作，忽然高墙上快速坠落下一个什么东西，正正好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裘郎中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只听“呼啦——”一声，大风将那皇榜展开，考生们一拥而上。

　　“谁踩了本官一脚？！”裘郎中坐在地上大骂，可现在还有谁顾得上理他。裘郎中恶狠狠地看向那群考生，从涌动的人群的缝隙中，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带了两张皇榜来，可那高通墙上分明挂着三张？

　　“《论司异能之策》？这不是十年前的会试策论题目吗？”

　　第三张纸并不是一个榜单，那是一张旧的泛黄的考卷，上面的字迹端正有力、行云流水，通篇对楚桂之战的失利进行解释和阐述，对异能者出现和管理提出解决方案，文采斐然、字字珠玑。

　　这篇策论写得惊艳绝伦，榜下考生无不叹为观止。其中成立异能司、登记异能者、科考分榜等等建议在十年后的今日已经实现，可见这份策论的分量。

　　这份考卷究竟是谁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有慕名考生上去将考卷翻了过来，考卷背面的密封处写有考生的名字。考卷翻过来的那一刹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声。不光是因为上面的名字——谢雁书。

　　还因为下面写着一句话：榜诸名，谁敢谓其策可与之同光？

　　今日放榜，云衔山与薛皎自然也在通高墙下，云衔山的名字高居红榜之首。

　　此情此景，榜下众人面面相觑，纵使那榜上十人自诩才华横溢，但在这篇策论面前都望尘莫及。云衔山心中也感叹万分，能在会试中写出这样的文章，该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

　　等到王福赶到将策论摘下时，那篇策论早就被誊写传阅在固京传开了。科考的历年考卷都被封好收藏在贡院中，平日里有人看管，想必是那日贡院爆炸时被人趁乱偷了出来。

　　固京城中流言四起，说是谢雁书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楚王对着王福大发雷霆，镇守边关的姜应死亡让桂国那边蠢蠢欲动，会试中起火、放榜时闹事，无一不是对皇家颜面的挑衅。

　　“十年前谢家满门抄斩时，是先帝亲自监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谢雁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福对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也生了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谢雁书是真的死了吗？”

　　楚王瞪着他，他也听说了最近固京城中的风言风语，只是没想到连王福都有几分相信，不满道：“满门抄斩的事情是儿戏吗？谢雁书当然是死了！什么鬼魂复仇，简直是一派胡言！”

　　王福走后，楚王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半晌他揉了揉眉心，叫来执笔太监季公公，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拟旨，将薛清和曹红年派去边关...”

　　季公公道：“曹大人已经殁了...”

　　楚王这才想起来曹红年诈死藏身，这件事只有他和王福知道，他一时恍惚竟然说错了话。幽幽叹了口气：“是寡人累糊涂了，这朝中真是无人可用啊...”

　　季公公道：“先帝给您留个了锦囊，皇上可还记得？”

　　楚王眼睛一亮：“快呈上来。”

　　王宫深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廊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庄严而神秘。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每一丝风都显得小心翼翼。楚王拿着锦囊的手轻轻颤抖了两下，他怔怔地看着锦囊上短短几行字，用了许久才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将王福叫回来！”

　　季公公还没应下，楚王又厉声道：“不要叫他了！”

　　楚王将那锦囊中的纸条往烛台旁靠近，纸条瞬间被撩着，其中的秘密化作了一团灰烬。

　　“让薛清带人跟寡人去异能司！”楚王的声音带着阴冷的杀意。

　　——

　　异能司中，尽管最近办的事情都像是漏了风的大棉被，但丧气事桂丧气事，云衔山成了红榜状元还是要庆祝的。

　　王福满面愁容地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几杯下肚，脸颊上一片酡红，大着舌头对云衔山嚷嚷：“云老弟你是状元，恭喜...恭喜你啊！但是你必须帮我抓到傀儡师，不然不许走！你是我异能司考出的状元，你要知恩图报...”

　　王福想到刚刚在楚王宫中被一顿臭骂，自言自语地跟自己急上了眼，他突然扯住云衔山的胳膊往外拖，大声道：“现在就去！”

　　云衔山被拽得一个趔趄，哭笑不得道：“明日再跟王大人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好不好？”

　　“不...不行！再抓不到傀儡师，皇上要杀了我的！”

　　王福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云衔山故意逗他：“楚王顶多杀了你，还能怪罪到我头上不成？我要留下来喝酒，我不去。”

　　异能司门口值班的侍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他喘了两口气，道：“楚王来了，带着好多人！”

　　春寒料峭的晚风吹得人一个激灵，瞬间都酒醒了。

　　薛皎小声抱怨：“果然还是个乌鸦嘴。”

　　楚王身后跟着薛清，薛清身后带着少说百余名整装精兵，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可惜这样一群人正对着他们，吓得异能司里的众人俯身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这位就是红榜的状元，云衔山是吧？”

　　没想到楚王没有来问王福的罪，反倒是问起了一旁的云衔山，云衔山心中纳闷，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

　　“听说你近日在帮王大人查案？”

　　“是的。”

　　楚王冷笑一声，问道：“查到现在一无所成，下面还准备做什么？”

　　楚王就差把一群窝囊废写在他们脸上。王福见楚王将怒火撒在云衔山身上，急忙站出来挡在云衔山面前，解释道：“皇上...”

　　楚王冷冷道：“寡人问的是他。”

　　王福只好讪讪退下，或许是楚王想看看这位新科状元究竟如何吧，不由得在心中为云衔山捏了把汗。

　　云衔山不卑不亢道：“现在傀儡师失踪，固京城中流言纷纷指向谢雁书，可谢雁书已死，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我觉得不妨从那傀儡师的同伙找起，那同伙很有可能就是一榜七人中的其他六人，不如从他们着手。”

　　“谢雁书...谢家...”楚王面部轻轻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讥笑，“你可知道谢家为何是经久不衰的百年世家？”

　　“因为他们的家训便是一个字：忠。他们的繁荣昌盛，子孙福佑都是大楚皇室给的！你可知道谢家为何一夜倾覆？因为不忠，因为他们忘了本！”

　　云衔山低着头，楚王眼神中的压迫感令他手心微湿，他不知道楚王为何要跟他说起谢家的事情，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楚王今晚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来者不善。

　　楚王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云衔山，只有近处的王福看得真切，那其中杀意凛冽。情急之中，王福也顾不上会不会再被训斥，勉力笑道：“皇上教训的是，可惜衔山虽是固京人士却并不知道谢家的事情，他月余之前生了场大病，将从前在固京的事情都忘了...”

　　“等等，你是说他失忆了？”楚王猛地收回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王福，“你确定？”

　　王福知道楚王的意思，他是在问他是否用吐真的异能确认过失忆的真假。王福不知道楚王为何会对云衔山失忆的事情如此在意，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楚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话，忽然勾唇笑了起来：“云公子高明远识，封为异能司侍郎，负责办理傀儡师杀人的案件。”

　　侍郎的职位在异能司仅次于王福，云衔山一来刚刚入仕，二来并无异能，他错愕道：“这不合适吧？”

　　“呵呵，怎么不合适，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办这件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