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论出身》犹早

49、将军说他等着

　　萧晴上门很快，闽霁刚沐浴出来，就听说他已经等候半个时辰。

　　闽霁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沐浴耗时如此之长？”
　　回家后的首次沐浴，确实分外细致，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周到。

　　秋色从衣橱里挑选两套外出服，从里到外搭配好，问道：“女郎选哪一件？”

　　闽霁把鞋子一蹬坐在榻上，情绪低落道：“你去回了他吧！”

　　“不见吗？”
　　“嗯。”

　　秋色为难地走到前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将军说他等着。”

　　闽霁紧张得喉咙发紧，因为心虚而格外嚣张：“什么叫他等着？地痞流氓约架似的，我才不去呢！”

　　闽霁仍然决定不见，让秋色把匕首拿去还给萧晴。他俩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交换信物，唯一能扯上点儿关系的物件就是这把匕首。

　　秋色仍然很快回来，匕首没还回去，身后还跟着一个萧晴。

　　萧晴本来挺生气，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很重，但见到闽霁时就忍不住溢出一声笑。

　　嗯，哈！

　　闽霁的两颊上都涂着白色的膏药，左边涂一个圈，右边再涂一个圈，像戏台上的小丑。

　　闽霁意识到他在看什么，害羞的张开手掌虚挡着脸，别扭地解释道：“这是治晒伤的，不是哄你高兴。”

　　萧晴：“你还知道我不高兴。”

　　闽霁嘿嘿笑，恶人先告状：“你不高兴早说啊，累得祖母提心吊胆，幸亏蔡国府念着往日交情肯施以援手。”

　　萧晴不悦地拧着眉：“你如此歪曲事实，是要我内疚，还是要我不予追究？”

　　他比她年长，比她经见得多，她所有的小心机他都能看懂。
　　可是他没有责怪，只问她图什么。好像无论她图什么，他都可以商量。不一定予以满足，但可以商量。

　　闽霁硬气到底：“追究什么？你凭什么追究？我们确实约好的，可你没来呀！我早就同你说得清清楚楚，我等不起。”

　　萧晴也想硬气一回，可他害怕俩人硬碰硬彻底闹崩。
　　他只好和颜悦色地认错：“是我思虑不周，好在如今还来得及挽回，你现在去退了蔡国府的亲事就好。”

　　闽霁闷闷地摇头，缓慢地说道：“怎可儿戏？如此置蔡国府于何地？我不是恩将仇报吗？”
　　她说话很慢，因为自己也不确定是退亲糟糕，还是不退亲更糟糕。

　　萧晴眉头越皱越紧，逼问道：“闽霁，你对我有几分真心？我们的事还有挽回的机会，你竟然只因为蔡国府的面子就要放弃？”

　　闽霁被问得有点儿恼，她就是不知道真心是什么，才如此没主意啊！
　　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总之，此时不宜生变。”闽霁赌气说道，“当初求你提亲时，就说了是权宜之计。我又不曾哄骗你，也没占你便宜。”

　　萧晴闻言生气地逼近闽霁，说话时激动的气流都快喷到她脸上：“可我也说了，我是一片真心。”
　　而她从头到尾就没把这一片真心当回事儿！

　　闽霁坐在榻上无处可躲，只好把炕桌拉过来横在俩人之间：“萧晴！我是有婚约的人了，你闯我闺房已是不该，怎可再如此无礼！你是一点也不顾礼教吗？”

　　萧晴一手撑在炕桌上，上身前倾，几乎把大脑袋伸到闽霁眼睫前。
　　闽霁觉得自己眨眼时扇起的风浪，都能吹拂进他的眼睛里。

　　“礼教和你，我当然选你，要什么礼教？”
　　萧晴说得深情又霸道。

　　扑哧！
　　闽霁想笑，而且真的笑出声……

　　她没有陷入爱河，所以不知道对方情从何起。因此，她看着萧晴现下的表现，觉得又荒唐又虚假。

　　萧晴觉得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一拳打在棉花上……总之无计可施。他有很多办法搅黄这桩亲事，也可以不管别人的眼光。
　　可是，最难的是闽霁不爱他啊！
　　只有他一个人热情过头，会不会显得很可笑？

　　后来萧晴怎么离开的闽霁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他磨了自己很久。他一直气呼呼的没几句好话，但又不敢真把她惹急。
　　等到萧晴终于放弃，快走出门口时，她突然出声把人喊回来。

　　萧晴满怀期待地问：“想清楚去退亲了？”

　　闽霁摇头：“不是，将军以后别来了，传出去会让世子难堪。他答应帮忙的，自然不会主动退亲，那便只好任人取笑了。”

　　萧晴生气地举起手，最终却只是轻轻推一下她的肩膀按倒在榻上，柔声道：“一路上累的，你先睡一觉吧！”
　　怪他欠考虑，没注意到她已经困得神志不清。

　　闽霁睡得很不安，半夜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眠。
　　她当然知道自己有负于萧晴，利用他的心意，主动招惹，然后又将他抛弃，还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可是，道歉就能弥补吗？

　　秋色从外间进来，轻声问道：“女郎饿了吗？鼎里煨着热食，可要取来？”

　　闽霁不置可否，没有拒绝便是默认，秋色指挥着丫鬟们张罗起来。

　　饭菜盛盘之后放置在兽面青铜鼎之中，鼎内中空可以容纳木炭，木炭燃烧使得饭菜始终保持温度，即便夜间也可随时吃上热食。

　　闽霁出神地看着青铜鼎，幽幽说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是这个意思啊！我们在灾区的时候，都是踩着饭点，晚了就要吃残羹冷炙。”

　　夜色温柔，秋色布餐的动作轻轻缓缓，像是怕把人惊醒。

　　“秋色，我配享受这富贵吗？”
　　“女郎想什么呢？女郎聪慧、善良、明理，无论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闽霁伸手在秋色肚子上戳一戳，娇嗔道：“你这个小蛔虫！”
　　秋色笑着把话挑明说：“常言道，女子出嫁仿若新生，犹如踏进第二轮回。但女郎不一样，女郎可自成一片天地。”

　　无论闽霁与谁成亲都可以过得很好，蔡钦文也可，萧晴也行。
　　若是讲点儿规矩，按先来后到就应该选蔡钦文。

　　闽霁闻言欣喜地扑进秋色怀里，激动地说：“秋色，你是我的指路明灯。”
　　秋色微微红着眼眶道：“不过是把夫人的教导传承下去罢了。”

　　闽霁傲娇地哼一声：“娘亲教的有什么好传承？她自己都没活明白，否则怎会殉情？”
　　秋色难得反驳一句：“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同理，女郎尚未识得情滋味，怎知不值得呢？”

　　“你识得？”闽霁反唇相讥。
　　“我敬夫人。”秋色反将一军。

　　“哼！”闽霁败下阵来。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如想象中伶牙俐齿，至少经常说不赢秋色。但是，怎么数次对阵萧晴从无败绩？

　　她跟萧晴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都不一致，俩人经常会争辩几句，毫无例外每次都是萧晴作出让步。
　　就连私自处置林啸这样的大事，萧晴也只是生气一小会儿，便都依着她。

　　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掉被他严密看押的重犯，此举称得上挑衅，还对着他说了一通歪理。他竟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将此事轻易揭过。

　　就连太子都以为此事无法善了，结果萧晴根本没放心上。

　　如果萧晴有心争储，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他一点不觉得可惜吗？

　　这就是爱吗？
　　萧晴爱她吗？
　　爱情好像没有文人墨客们描写的那样令人欣喜若狂。

　　被爱着的她只觉得愧不敢当。
　　她没有为萧晴做过任何事，凭什么获得他的爱情？

　　当初说是她奉旨哄他高兴，其实也只是去军营住一段时间，反而累得萧晴对她多番照顾。

　　闽霁心里装着事，嘴上便吃不下，一只鸡腿只咬破一点皮就放下了。

　　第二天虞老太君慎重地过问此事：“霁儿怎么如此嗜睡？什么都吃不下吗？”

　　倒也没这么严重。

　　虞老太君却武断地下结论：“唉，必是在灾区劳累伤了身体，如此便留在院子里修养吧！哪也不许去，外头的宴请都给推了吧！”

　　这一趟监生南下赈灾，闽霁是领头羊，名声特别好。她才回来，各种宴请和拜访的帖子已经快堆成小山。

　　闽霁以为祖母是帮她挡掉无用的应酬，便顺水推舟，整日在小院里吃完睡，睡醒再吃。

　　如此悠哉度过小半个月，发现皇上并没有宣她进宫问话的意思，才发现事情不对。
　　难道她在御前失宠了？
　　真是君心难测。
　　明明她在南方时，陛下还时常关怀一二。

　　“秋色，随我南下的监生们还没有因此受牵连吧？你去各家递话，让她们最近少提南方赈灾一事，更不要提起我。”闽霁如今颇有当老大的自觉，大厦将倾之前先替手下谋后路。

　　秋色神情古怪道：“咱们回京第三日，陛下就去国子监了。”

　　“啊？已经罚过了？怎么罚的？”
　　“没罚，各家都有赏。陛下还在户部设置两个女官职位，等年底考核录取监生头名，即刻上任。”

　　难怪祖母让她闭门谢客，这是杜绝外人窥探。人人都有赏，唯独落下闽霁，针对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秋色安慰道：“不想女郎烦扰，老太君便没让女郎知晓。事君以忠，不以媚，女郎问心无愧，旁的便无甚要紧。皇上恼怒也好，欢喜也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闽霁觉得有道理，正打定主意顺应圣意，乖乖当个透明人，紧接着就有陛下召见的旨意的传来。

　　闽霁无奈地笑一笑：“大概是觉得冷落我小半个月已经足够了吧！”

　　皇上肯定是让她这段时间自思己过，可是闽霁想不到自己有哪里需要反思。

　　闽霁再次踏入皇宫，眼前熟悉的建筑群此刻却显得略带陌生和压迫感。

　　她的思绪不禁飘向遭受严重旱灾的南方，无数家庭因灾荒而家破人亡，而眼前的皇宫庄严肃穆与富丽堂皇一如往昔，仿佛民间的苦难未能撼动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