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泣女嫁06 ...
-
话本里的小师弟呆头呆脑,木讷温吞。在书里给师兄疗伤,帮师兄上药,指尖沾着药膏在师兄身上抹,眼睛却不敢对视。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暗述小师弟对师兄的欢喜,本以为是单相思,还要借着被魔修下药了才会叭叭,却不知道分明是两个没长嘴的人双向暗恋。
放屁。
唐君路捏着话本,就差把他大名写出来的玩意,居然将他捏造成娇弱还需要师弟帮忙疗伤上药的废物。一张嘴长在脸上是屁话都不敢说,不如当鹌鹑。
旁边的段明珩浑然不知唐君路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了,专心致志,咬着笔头犯难。
林夭夭不干人事,但到底是念着段明珩是唐君路的师弟,怕木讷讷的师弟偷看时翻车,给的话本口味清淡,远没有他自己爱看的那些那么过分。
唐君路挪了下身子,曲着腿,背靠墙壁,冷脸翻看后期的亲密场景。他蹙着眉一脸正经,师兄弟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在认真思考。
路过的修道弟子还以为两人都在为心脏的事情发愁,养小八的弟子还回了趟家抱来了一只小花兔,本想说让段明珩摸摸小兔子,压力不要这么大,结果小花兔上了桌就捣腾着四条腿飞下地,跑得弟子追都追不上。
“小七居然跑这么快?!它一向是最好抓的小兔子了!”
琅琅不知道从哪儿又窜回来,甩着尾巴看那位弟子欲言又止。
“那么大一尊……”他尝试解释,末了还是叹口气。“那位唐师兄甚至可能是我的天敌,你居然把我的食物往我的天敌脸边上塞。”
你说兔子跑不跑。
弟子啊一声,满脸抱歉地亲亲小花兔的脑袋,嘴里念叨着对不起。
那些都是师兄弟不知道的。
唐君路垂眼翻完整本话本,合上的瞬间长呼出一口气来,看着段明珩的背影神色复杂。
想和师兄一直在一起。
永远只喜欢师兄。
他想起那些话就躁动不已,太阳西下,到最后也没写好最后一张符的段明珩懊恼地合上符书,被掏出来的东西看也不看又胡乱拨进芥子囊里。
说是让唐君路清空,可这行为,哪哪都不像是真打算整理的。
他的小狗是……借这个代入自己吗?
被拉回屋的唐君路打量着小狗,回想之前种种行为,才发现他们都亲密过了头。
所以所说种种爱语,当真是真心话。是因为自己不信,小狗才去买话本,偷偷摸摸看,幻想与自己有夫妻之实?
唐君路想了想,手指贴在耳后点了点,觉得也行。
自己养的小狗,当然要最喜欢自己才行。
*
月上枝头,整个青禾都寂静于梦乡里,唯有南面靠山的地方还有声响,里面窸窸窣窣,似有人轻轻敲钟,又像婴儿啼哭,喧闹不已。
段叔手里还握着开山斧,双目茫然地站在缥缈的白烟之中,跪在祭台前的女人双手合十虔诚念着经,他就站在女人的身后,动也不动。
有手将老人拉至一旁坐下,老人冰凉僵硬的掌心被拢住,慢慢揉搓。他们不当心,摆放在椅子上的毛线针扎进了老人的腿,大腿里簌地流出青黄的脓液,
段叔浑然不觉疼痛,坐在上位,盯着身前的人,痴痴呢喃。
“崽崽,活儿还没干完。”
被称呼为崽崽的人轻应一声,念念不舍地将老人的手放置在脑袋上。
“摸摸崽崽吧。”
林夫人念完经,站起身来,戴玉镯的手在段叔的头顶绕起圈。玉镯微微发光,似和身后寄生的心脏相互感触,那心脏越发鲜艳起来,内里发出光芒,鼓动得更加欢实。
老人原本像没有反应的假人,眼神空洞。但随着女人的动作,段叔像恢复了神智一般,缓缓举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眼前柔软的头发,满目慈爱。
他对上盼念的目光,唇角扬起。段叔举起手,掀开上衣,直直掏进自己的胸膛。
他的胸口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青黄脓液与血肉纷纷落下来。老人视若无睹,将肉团递给林夫人。
他手上的心脏鲜红鼓动着,和脊背上寄生的如出一辙。
*
不知道琅琅是怎么说的,青禾的修仙弟子本就人不多,如今不知为何全聚集在段叔的房子前,修缮房屋,砍伐木头。
他们甚至发神经,所有人把段叔夹在中间,带着段叔向青禾镇中去绕了一圈。无数的老人见到后都惊讶不已,却依旧镇定自若地同人打起招呼。
唐君路跟在他们后面,双手环胸,喟然开口。
“这世界疯癫和清醒果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场景平和安逸,比岩曲那种疯魔一样的朝拜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差,可偏生就是恐怖,明明阳光真好,可这么招摇地带死人行街对段明珩来说实在太诡异了些,让他浑身泛凉。
段叔死而复生这件事好像并没有让任何人产生恐惧。
“青禾的人都不怕死人吗?”
琅琅看看走远的段叔,其他的弟子手里都拿着剑与符纸,时刻准备防护。
“怕。”他坦诚道。“怕归怕,可是人们都怀念。段叔走得很突然,很多的老人都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
“青禾老人居多,很多人都已经年过半百,见一面便少一面。”
他让段明珩朝前看,那些方才还笑着打招呼的老人皆是眼角有泪,朝着段叔走过的方向久久望去。
“他们只是想好好告个别。”琅琅道。“我们这就将人送回去。”
段明珩迟疑地低着头,好半晌才点了点。
他们跟着段叔一路回家,帮忙干活。那先前瞧着本就人烟气未散的房子又塞进了好多人,连门旁破旧的狗房都被打扫干净,安置在门边,不知道在等待谁住进去。
夕阳西下的时候,弟子们纷纷笑嘻嘻地和段叔打了招呼,各自回家。
老人留住走在最后的段明珩和唐君路。
“若要算起来的话,我与你还算是本家。”段叔站在门口,和两人问道。“段小道长,看在叔叔和你一个姓氏的份上,可怜可怜叔叔,你同叔叔实话实说。”
“叔叔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段明珩心下一惊,反手握住背上剑柄。唐君路在他身侧抬手按住少年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
“死了。”唐君路抬眼,声音有些沉。“你背后有一颗心脏在维持你的身体还能动,但怎么运作的,未来会怎么样,我们一概不知。”
段叔闻言摸了摸后背,敛起眉目。
“果然有。”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段明珩干涩地问道。
老人扬起笑。
“或许是同你见的第一眼吧。他们这帮孩子,咱们老一辈的人看着他们长大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几个小孩笑得比哭都难看。”
他拍拍膝盖,眸子半阖。面前的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等待着老人开口。
许久后,段叔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小道长,叔叔我已经死了。”他道。“让我安生去吧。我这样的身体再呆在这不行。这里可是上流,万一风把不好的东西吹到青禾镇上去,叔叔我下黄泉都要不安心的。”
段明珩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他侧头,唐君路已经垂首,将段明珩朝前轻推一步。
“我的剑不合适做这事。”他低声道。“由他给您送行。”
段明珩抿了抿唇角,铮的一声,反手拔出长剑。
剑身雪亮,夕阳与明艳的反光均落在老人微垂的眼上。
“最后能请你们告诉琅琅那孩子吗。”老人闭上眼。“我最放不下那孩子了,他是时时刻刻得人看着的小麻烦精,他娘与我都走了,以后……没人瞧着他,可不要做傻事啊。”
“好。”
剑尖高高抬起,自空中一声轻鸣,就此落下。
他们迈过长长的阶,琅琅一个人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狐狸首的少年耳朵都紧紧贴在脑后,纤细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们下来,他才站起身。
“我有话对你说呢。”少年朝着段明珩讲话,目光却看向唐君路。“我们去河边散步一会儿好不好?”
“等我先陪师兄回去吧。”
“你师兄比你还大,怎么还要你送。”琅琅不满地眯起狐狸眼,随即又换了副样子,恳求道。“明珩,陪陪我吧,求你了。”
他朝着师兄看过去,男人摆摆手。
太阳将落的青禾家家户户都是烟火香气,夕阳余韵撒在白墙青瓦的房舍上,潺潺流水也平静,只有蝉鸣还没有叫完。
他们走在河边,段明珩将老人的话复述给琅琅听,少年沉默不语,半晌才哂笑起来。
“我还没学会化形的时候,兽性不改。尤其喜欢偷鸡掏蛋,家家户户虽心善,可是面对畜生,人的本能就是会怕的。”
他踢起一枚路边的石子,将其踢进水中。
“只有段叔会看着我,他联合我娘用心管教,一日不出去淘气,晚上的饭食就会有一颗鸡蛋做奖励。”
“段叔对你很好。”段明珩眼神闪了闪。“你也让我知道,狐妖也是有好人的。有困难你找我,能帮的忙,我一定尽力。”
琅琅呵了声。
“心脏的事情到这里就断了。这几日也没发现新的尸体死而复生,你们之后就回去了吗?”
“事情还没解决呢。”段明珩摇头。
“我却觉得解决了。”琅琅在湖边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尾巴。“说不定那心脏是好东西,只是想让我们好好和死去的人告个别呢?”
“你都已经杀了段叔了,不然……就别追查了吧。”
……
有风拂过他们,衣角扬起,又落下。
“段叔不是我杀的。”段明珩纠正道。“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可他能活!他活了!那颗心脏不是让他死而复生了吗!哪怕他身体冰凉,可是他活着!!”
琅琅越说越激动,泪水从他眼里夺眶而出,少年连自己的化形都控制不住,手也变成狐狸爪,揪住段明珩的衣领。
“他是待我最好的人了!你们修仙弟子就没有爹娘亲人吗!”
“琅琅。”段明珩平静道。“我们第一日来的时候,你说你是怕往后心脏伤人,所以才向天悬霄求救的。”
“可是段叔没有……没有……”
“段叔说,他住在风的上流。毕竟是死人,怕瘟疫会随着空气散给清河镇里的每一个人。”
“……”
他一时失了力,跪倒在段明珩面前,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段明珩拍拍衣角,抿起唇转身。
“你不开心。抱歉,我不会说话……不打扰了。”
“如果我死了。”琅琅突然抬起头,眼里带着疯狂。“你会难过吗?”
段明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拧起眉:“我会,我们是朋友。”
“你会给我用心脏吗?”
“……我会和你好好告别。”
“所以你不在乎。对你来说,我死了是无关紧要的。”琅琅痴笑起来,他手脚并用膝行两步,扯住他的衣角。“明珩,你在乎过谁吗?你师兄死了,你会给他用心脏吗?或者他心疼你吗,他会给你用吗?”
“这是一个好没意义的问题,我不想和你这么谈论我师兄。”少年也揪住衣角,奋力向后扯。“琅琅,放开!”
“你在乎过人吗?你那么殷勤地陪着你的师兄,他是什么?雕?花豹?老虎?”他笑得越来越夸张,“那些物种可没有我们狐狸专情,你跟着他,你以为你就重要了吗!”
段明珩不是个很喜欢拉拉扯扯的人。
岑山和他是好朋友,那个总是圆滚滚的小胖子是极好说话的主。他教段明珩朋友与朋友之间不能说翻脸就翻脸,两年光景,那个只跟狗有交集的少年已经学会了些许为人处世,虽不多,但和岑山之间有摩擦,也能好好讲话,相互慢慢磨合。
岑山说,好朋友之间是不可以这么果断的。是因为能互相包容,所以才能做好朋友。
但少年骨子里是个凉薄性子,一旦触及到底线,断然决绝,他残忍得厉害。
“那如果好朋友说师兄的坏话呢?”那是段明珩问道。
“明知道你在乎还故意说,那就是坏。”
坏就不交朋友了嘛。
段明珩猛然扯回自己的衣角,因为琅琅死死抓住,不耐烦的少年干脆拔出剑一把割了被拽住的布料。
本就跪在地上发疯的人一下扑倒,他愣愣抬头,手里只剩下皎白的碎布。
少年的脸冷下来,嘴角下压,眼神冷冽似刀,冻得琅琅一抖。
“我在师兄那里重不重要。”段明珩道。“与你无关。”
他话落,丢下琅琅独自留在原地,大步离开。
外面的天彻底暗下来,本该应该比他更早回到房间里的那个人不知所踪。房间里没有灯影,漆黑一片。
段明珩站在房前许久,指尖不耐烦地敲击门板。
越敲越快,每一下都烦躁感渐涨。
作者有话要说: 段明珩:给师兄玩丰荣玩具
师兄:玩到好东西了)那就勉为其难同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