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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曾经的情人如今仍住在自己家里。宋丽伶想要是以此为开头,总是不免要为世人所责备的吧。除此以外他并非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所以若要称其为一时兴起,伴随着说不清的情感,那么这如此纯粹又大胆的决心,多少是有些违背个人道德的举止。又或许他一如既往地本身并无太多世俗眼光的道德。

      自那以后已过去多年,重逢总是若有若无妆点着每个人的记忆。记得再见时,对方望着他久违的长发,短暂失神的几秒后,好像是顾及到两人的自尊,才重又开口自我介绍。听见并不遥远的声音,宋丽伶想着所谓同故人的重逢,竟是这样一种感受,不免有种诙谐感浮上心头。

      若不是对方那略微拘谨、却仍掩饰不住与过去似乎判若两人的模样,宋丽伶是不会想起曾经在那高贵的绯闻之下残留的影子。那影子好像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转变,尽管变得不再如外貌那样拥有虚幻的美貌,动人却是未曾有过改变。

      具体是如何做出那样的决定,他已记不太清。起初他彷佛只是故作随意地邀请了对方——面对如此轻率地做出的决定,得到了某种轻率的答案。想来兴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吧。如今那些原因已不再那么重要,究竟作何分量也许令人微感困惑,又不得不浮现出完美而无暇的微笑,以此来填补某种空缺。

      那时他们甘愿待在同一屋檐下,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好像正因为有表面上那种君子般虚伪又正直的作风,才能潜藏内心的想法。那些想法就像是一暴露在白日之下,立刻会招来令人难堪的群嘲。所以无论如何维持现状都是会令人心安的,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日子。

      每当追忆起过去,宋丽伶会不禁发笑。他垂下眼睛,边想着那无耻的命运,嘴角就浮起淡漠的微笑,更是为哀愁增添了一番美丽。纵使那份不真实的美丽会令人感到不安,眼下看来也是毫不为过。而他的身边人Rene Gallimard却说,那些年就有如一场漫长的具有欺骗性质的梦,一旦太过靠近就会被惩罚立刻醒来,恍惚延续了至今。

      但不可否认,宋丽伶在他眼里依旧是迷人的。面对心目中的美与想象、无止境的道德与自我牵制,使他不禁对某些时刻的自己感到无可救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早已认清对方同想像中的截然不同。而如今,曾在情感上支配他的人,仍拥有自己全部的感情。遥远的记忆似是根锋利的刺灼伤在心里,留下浅薄的疤痕,久久无法消去。

      宋丽伶应该是和他一样,不会轻蔑这份爱的,否则他怎么会默许自己的举动。每逢下着雨的夜晚,就会不自觉想起那时——所发生的。他不知为何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尽管那意外的结合并非两人当下的意愿,却又不是那么意料之外的。“对于曾经的情人来说,也许是不会令人惊讶的。”翌日,苍白的想法浮现在两人的心里。

      即使想要挽回先前的风范,现在好像却也无影无踪。毕竟在当时看来,那不算是最诚挚的回应,所以应当只被视为一场意外。只要关上房门,无论曾发生过什么,依然装作漠然。愈是想到这种事,似乎还存在的某些情感就愈陷愈深、也更加无可奈何。一切又让人豁然开朗。

      在此刻若说“将自己委身于另一人的事迟早都会发生”已不算过于轻薄。□□的迷恋要是凌驾于一切他们所追求的,那才是真正的浅薄。定是会遭人嘲讽的吧。即使先前的试探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进展,对于是否还要进一步的接触,他们还是保持着冬日阳光般的迟钝。

      『在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以后,若能将其当成是一种命运,该会是多么令人满足。我不由得那么祈祷着。两个人明明都有着同样的情感,为何还是要彼此拒绝、没有再更进一步呢。只是,我们连彼此拒绝都是那么相似。真是不可思议。』宋丽伶在自己的日记里如此写下。

      不过自那天起,宋丽伶便淡淡地对Rene说,至少还请你别再称呼我为宋先生了。久违的初吻、结合像是转瞬即逝的瑰丽的梦。令人蓦然想起当年的并未完全冷却的情感,过去那装模作样的矜持如今看来,也有些引人发笑,足以粉碎所有。

      说话时,他望着宋丽伶如绸缎的黑发、从白皙的肌肤到脖颈,想着他们有种别样的美。那种美在于无论是动或是静止,精致的曲线感总是犹如富有独立意志的生命体。随后他点点头,答应了。

      一如每次走进剧院,他总是可以看见那些戴着面具、身着华丽服饰、所到之处都不断从头顶开始落下亮晶晶粉末的演役。而并不稀奇的『蝴蝶夫人』在此刻显得更是无光。有时他也会想起宋丽伶毫不掩饰的话:动人的并非故事,而是音乐。要是想要看些真实的,还是请你来观赏京剧吧。

      伴随着那样的话语,不明觉厉的情感闪耀在寂寞的心底,伴随着夜晚淅沥而落的冬雨,显得愈发凄美而哀婉。如今的Rene想,他和宋丽伶依然是相爱的吧。不消过多的追问,面对那份似乎一触即逝的爱,作为无法再次离去的、崭新的人,总是会想要无限地朝着那样的方向靠近的吧。

      那时与早乙女鹤子的相识,是在巴黎的博物馆。那天空落无人的厅内逐渐响起的轻巧脚步声,宋丽伶意识到有人正向这里靠近。透过玻璃倒影,他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穿着和服、模样高贵的妇人。

      顺势望去,她身材娇小,紧致的腰带勾勒出丰润的腰身。纤弱单薄的肩膀,则更是多了份动人。在非常协调精致的小脸上露出微笑时,可以清晰地看见洁白如籽的牙齿。圆润而温和的眼睛跟高直的鼻梁,都突显五官轮廓愈发优越。毫无疑问——那是位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记不清是谁先开口的,两人交谈起来。宋丽伶在意到她具有某种安静、温柔的特质。细长的睫毛总是在说话时轻轻眨着,投下浓密的影子。尽管有点年纪,无法遮挡的细纹在粉白的肌肤上,依旧散发着春天特有的新鲜迷人气息,宛若少女。

      宋丽伶可以轻易感受到她的不凡之气,那种高雅的贵气,并不只单单存在于她脚底下洁白的足袋以及身上珍珠色的袖摆,更是在举手投足之间。连同温婉的嗓音,都在引人意识到她实际的灵巧和纤细,一如她富有韵律的名字,早乙女鹤子。

      “您是宋先生吧。早些年的时候,依然在巴黎,我曾看过几场您『蝴蝶夫人』的折子戏。我想至于其他地方的巡演,也因为是您,我才愿意追随您而去的。”宋丽伶记得鹤子当时有那么说过。

      即使当年他的模样与那时还是有了些变化。至少单从头发长度来看,很难会让人把过去身着无暇和服的蝴蝶夫人,与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联想到一起。似乎他们总是两个世界的人,同时带有极度隐秘的、无法触碰的欺瞒性,令他感到满足。

      而事实上,依照宋丽伶本身的自尊与虚荣心,再加上他并没有欣赏那种会把角色和演役混为一谈的观客的习惯,不免只能回以笑容。鹤子只温柔摇了摇头,不动声色耸了耸肩膀,微笑着望向他提醒说“是神态”,完全否灭了他心里的想象。

      “即使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您的时候,虽说有些震惊,但我还是一下子立刻就认出来了呢。我想着一定是您,绝对不会有错的。即使外貌再怎么变换,您真实的神态也是不会变的。我认为,您就保持自我就是最好的。无论怎样我都相信您。”

      敏锐的她用轻巧又犀利的口吻指出,宋丽伶就没有再否定她。尽管那时的鹤子对他舞台下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眼神却也逐渐浮现出堪称背德的坚定。那种毫不在意的叛逆,反而使她看起来愈发迷人,同时玩味地从手提袋里取出烟盒。那一刻,宋丽伶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优雅的轻浮感。

      鹤子纤长的手指夹起了一支香烟,向上指了指镶嵌在墙上的时钟,示意他闭馆时间到了,可以出去了。宋丽伶走在她的身边,看着被不知何时燃起的烟雾围住的她的侧脸,投射下来的光影,照得五官轮廓若隐若现。他移开目光,望着前方。

      说话时清淡的烟草气味从她口中轻松的泄出,露出的眼睛闪烁着明媚的亮光。宋丽伶这才注意到她的嘴角有一颗深色的小痣,皮肤随她的笑容起伏,轻微牵扯起的嘴角总是像要碰到似得可爱。

      那时的鹤子向他透露,其实她曾经也同为传统艺术表演者的身份。现在的她作为华道指导师,都是托过去的她作为茶屋艺妓,从小开始便被从舞妓开始培养的经验。谈及往事,她细长的眉毛不自觉挑起,宋丽伶顺势不轻不重也随着她而谈。

      “若一份伪装时间太长,为何不把干脆它转化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您是以什么身份,对我来说,面前的您才是最真实的。当然,宋先生,我们只是刚认识,所以我才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若有差错,还请您就不要多往心里去了。”

      鹤子那么说过。当时她诚挚的神态至今留在宋丽伶的心底,不由令他回想起久违穿上西服时那种熟而陌生的感受。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朦胧地打量着自己的脸。几年过去,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惊艳得如同当年。流年,不过是须臾。

      有时他会莫名感受到自己,为何比以前看起来似乎还更年轻了。每当这时他就会伸出手来,闭上眼睛用手指去触碰着自己的五官。睁开双眼,就能看到在动人的神情下面,始终是无法言语的忧郁之情。他身上总是缭绕着一股这样的影子。

      他不以此为傲,也并不以此为悲。他只是淡淡地习惯接受了。偶尔他会讨厌起自己,偶尔对自己的自尊心,又有着毫不意外地高傲维护。他的礼仪、出身与教养,所有的一切都太模糊了。那股忧愁的云烟,似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如影随形。

      因为鹤子的那股自信迷人的风情,适当可爱的幽默,都另宋丽伶难忘,所以随后他们便开始书信往来,以及定期的约见。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的熟络,很多瞬间他都为拥有这样一位,有着优雅品味、善解人意的异性友人,而感到安然与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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