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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日·夜:灵灯血宴(壹) ...

  •   “临岚!你醒醒——”
      “不管梦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月琢急切的话语响至耳畔,令犹自沉溺悲伤梦境的临岚浑身一颤。
      她轻声呜咽了几句,手脚无措地蜷缩着,似是想尽力抱住什么,可却扑了个空,因而带着哭腔,泪眼汪汪地醒来。
      月琢此时正屈膝跪在她的身侧,一双清眸也因脱离梦境而失去了神采,变为空洞灰蒙,但以他听声辨位的本事,也能准确又有分寸地扶住她战栗的身躯。
      临岚噩梦初醒,意识犹为混沌,眼神中还有挥之不去的悲情。但一见月琢,竟像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宣泄出口,不由扑进了他怀中,久久不肯松手。
      好在月琢早已知晓二重梦境之事,便即抚上她的后背,像对待孩子般小心安慰着。
      他抱了她良久,临岚才逐渐平复心情,松开自己紧紧环住月琢的臂膀,哑声说道:“你来了,就好……让我知道那个梦不是真的……就好。”
      “我看见……师父他,在我眼里迅速老去,头发一寸寸地变白,容貌也一点点变得褶皱难堪,直到彻底变成我不再认得的……一堆冰冷枯骨。”
      “他的衣服……他惯穿的那件白色大氅,就那样凌乱地盖在那堆白骨上面。我不相信他是真的走了,但是就连那颗修炼百年的内丹都不曾留下,只化作一地细碎的晶粉。空气里……再也嗅不到他独有的灵力气息。”
      “我没想过他死后的情形,也从未经历过这样残酷的分别——天人永隔,仿佛就是转眼之间会发生的事。以前虽然也离开过仙月山,但我心知他还在那里,他会等着我回去……”
      “即使下山以后,我仍抱有一丝侥幸的幻想,觉得他不会那么快走向死亡,他一定能等到我给他找到续命的法子。可是刚才那个梦……”
      说着说着,临岚不自觉又红了眼眶。她的哭声那么隐忍,垂眸低泣的样子委实让月琢心痛不已。
      但他深知,自己不能对她的私事作何评价,自己也不是占据了她生命中一席之地的重要人物,只好就着如今这个感觉微妙的怀抱,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她,让她身心安定。
      “……好了好了,你师父的银剑不还在这吗?都说名剑有灵,可以感应与它情谊最深的主人之生死,而它现已为你所保管,既没有发出悲鸣,也没有任何异动。换句话说,只要他现在远离了僭灵城,就一定是安全的。”
      “嗯……你说得对。”临岚含泪点头,总算止住了内心一再决堤的悲伤,在月琢的搀扶下努力站定身子。
      看着他被自己攥得发红的手腕,临岚怔了怔,方才不好意思地放手道:“对不起啊……”
      “无碍。”月琢垂下宽袍,藏起了手中这份令人眷恋的余温,退后两步,与她保持一个正常交谈的距离道,“是我疏忽了。房中突然出现的‘幻樱果’必有蹊跷,我却没有及时阻止你吃它。而后走出陆无鉴的记忆之梦时,我也没有好好牵住你,才害得你……落入那个‘大悲’的梦中。”
      “你不必如此说。我知道自己阅历尚浅,这几天变故太多,一时半会没能学会提防……但我会尽快的。还要劳烦你多多提点。”
      临岚回过神来,低头想了片刻,忽问:“我经历了‘大悲’,那你……”
      她对彼此所见的梦境景象已有猜测,正要开口确认,不料却被月琢仓皇打断——
      “那个……陆无鉴一事尚未结束,我们还不知道他后来经历了什么。碧寒又以苦肉计骗了咱们,想必这时他们两个会尽力避开,不让我们找机会当面对质。”
      月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理了理思绪又道:“洛永离昨日将其夫人与雪奴之魂带去洛府后,多半也会在那里设下结界,以防他人前去打扰……”
      说起正事后,临岚也不再纠结先前的幻梦。月琢一语未完,她就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是……可以去找缃儿问问?”
      语罢,两人相视而笑。

      洛府,沐月楼中灯火依旧。
      “洛玖音”——这具承载了雪奴生魂的半死之体,也已在浸润着离原草的温泉水里泡了足足一日一夜。
      洛永离亦消失了一天一夜。府上众人皆不知他究竟去做了什么。直至“她”即将出浴的此刻,那一抹玄色身影才绕过琉璃地屏,迤迤然跨进了楼中。
      女子背影纤丽,肤色皎洁,便是隔着浴楼内常年蒸腾氤氲的水汽,依然看得出是个绝俗佳人。
      洛永离从她侧方缓缓走去时,“她”兀自垂首而立,背倚浴池一动不动,身形僵硬得好似从未活过来一般。
      他站在岸上,沉默少时,长臂一伸,也不顾暖水浸湿衣袖,便将“她”整个人从池里捞了出来。
      如同被海浪推出群沙的贝壳,“她”就那样孤零零地,被他晾在池岸边,屈腿而坐。
      离了温水的环护,“她”体表的温度也开始急剧下降。不出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又冰冷如死,像是刚从兰室中破棺而出。洛永离悲从心起,只得将自己身上的外袍匆忙解下,盖住“她”裸露的胴体,除此之外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会见到‘她’的,不会……”
      忙乱之中,久无生气的“她”忽而口唇微动,以一个陌生而虚弱的声音艰涩说道。
      “玖音……你说什么?”
      洛永离讶然抬眸,欣喜而不解地望着“她”。那张美丽淡漠的脸上,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复杂神色。
      “只要我的魂魄尚在一日,她便永无可能……以她自我的意识醒来。”
      雪奴亦用尽了所有力气,恨恨地盯住他道。
      洛永离握着“她”已然僵冷的手,动作停滞在半空。忽然,他没来由地一阵恼怒,连人带衣一起抱着滚下了浴池……
      水下细叶如旋,他发狠般按住了“她”柔嫩的肩膀,将初入浴池的沉重身躯贴紧了对方。玉带松落,墨衣飘浮,池水激荡,男子身下一片空明。
      那触感坚硬如石,却也如墨玉般圆润光滑。一时竟令雪奴分不清自己是撞上了一旁突兀而起的浴石,还是男人弯曲向上的膝盖骨。
      雪奴其实很想抵抗。她甚至能听见这具身体支离破碎的声响,如裂帛,如玉碎,凄厉悱恻。但这皮囊的主人……似乎与她意愿相悖。
      雪奴眸光微黯,透过低垂的视线,木然看着那双生硬的手足,以“她”一缕残念的支持,将面前这个施暴者的躯干轻轻搂住。
      那并不温柔的动作蓦然停了一瞬,进而变得更加激烈。得逞前的惶惑,在这一刻彻底转为极乐。
      血花在池底旋转而开。而他终于如愿以偿。
      原来一百多年前,“她”与洛永离虽以夫妻相称,却未有身体上的结合——这事除了他们二人,并无旁人知晓。玖音死后,洛永离便将其尸身冰封起来,为免触发心底伤情,也不再与他人提及爱侣,因此,这事也成了二人之间唯一的隐秘隔阂。
      就像有一层暧昧不明的窗户纸,曾经那样淡淡地横亘在朝夕相处的两人之间,一经捅破,那洛永离隐忍百年的深情与欲望,也如覆水难收。
      “玖音……玖音……”
      温岩下,碧水间,洛永离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爱人的名字,仿佛忘却了所有,唯余眼前人的容颜占据他全部的心海。一别经年,再相逢时,难免更加珍惜相处的时光,何况二人曾生死相隔。
      多想让她从此永伴左右,天上地下,哪里都好。什么五灵幻阵,什么僭灵城……就算自己顷刻而死,两人魂魄相依相恋、相互纠缠,一同去往冥界,好像也挺不错。
      可是……
      玖音之魂,当真还回得来吗?
      她……还会像从前一样爱着自己吗?
      想到这里,洛永离意乱情迷的心骤然一凉,紧接着,他那滚烫的身子也在池中渐渐停止了起伏。
      就在不久前,怀中女子还那么厌憎于他……不,那不是玖音。
      她虽有一双与玖音别无二致的眼眸,但却极其冷淡地提醒着他,自己不是他所熟知深爱的玖音,而是另一个被他强势剥夺了形体之后、还任意欺侮的少女。
      洛永离眼见复活爱人未果,急怒之下,竟对她……眼里瞧着的是爱人,所做却是伤害亵渎“她”之事。直到此间事后,他心中才陡然生起一股惶恐与歉疚。
      默了半晌,莫名的羞耻之心促使他在水中拉起自己几欲褪尽的衣衫,勉强穿上后,便抱起了“她”跨出浴池。
      然而在“她”生前,他们都不曾有过同床共枕之时,更别提为彼此宽衣解带。洛永离虽为“她”准备了许多合体的新衣,却手忙脚乱,不懂女子的亵衣要如何穿好,只能唤侍女朝露前来帮忙。
      朝露闻声而至,总要绕过琉璃地屏方能来到右侧的更衣间,那浑浊的浴池和狼狈的两人便被她尽收眼底。年轻的女仆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夫人泡了太久的药浴,皮肤软烂脆弱,身上才会青一块紫一块的。
      洛永离也是心虚自责。他只盼这小女仆别出去多嘴,又不得不仔细向她询问为夫人穿衣的细节,以便明日起身时,自己也能亲力亲为,不至于让“她”衣冠不整。
      “……呐,这样就行了。”朝露饶有心思地为“她”系完最后一个结,就像完成了一件颇为得意的艺术品,满目欣赏道,“明早待城主与夫人睡醒后,只需唤我来为你们梳头即可。”
      洛永离轻轻颔首,便即让她退下。
      雪奴一直低垂的目光,到此方才抬起。没有了痛苦与羞愤,只剩下冷漠与怨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五日·夜:灵灯血宴(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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