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心纵》椰子雨

36、只纵容三十六次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云丛丛只觉得浑身发冷。

　　年轻鲜活的生命，最后消失在深湖里。

　　林意瑶的身体停放在思梧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停尸房内。众人得知消息，都往一医院赶。

　　心有预料是一回事，真的看见那一层白布又是一回事。

　　几天前还和她在一张床上谈笑的人转眼就躺在这里，却再也不会懂，再也不会笑了。看清白布下露出一截沾了泥的藕粉衣裙，事实由不得人不相信。

　　没人敢上前揭开白布，怕自己因此哭出声来。

　　但事情总得有人解决，林意瑶的后事该他们来料理。

　　做完尸检，林意瑶就被送往火葬场了。而大家从火葬场里出来，时间也不早了。

　　云丛丛含住小胖和曲衣，让他们跟着她回酒店。

　　*
　　酒店里，云丛丛把林意瑶准备给他们的礼物拿了出来。看清礼物盒上熟悉的字迹，小胖终于没有憋住，带着哭腔骂:“你他妈……”说了一半，小胖说不出口了。

　　曲衣沉默了很久，把盒子收好，开口道:“当初她要学法医，我还骂过她，说她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和尸体打交道，她说和尸体打交道总比和人打交道舒服。果然，她从未抱怨过学法医的艰辛。”

　　“但是，怎么这个法医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说到这里，曲衣也说不下去了。

　　云丛丛比平日里安静许多，她一直没发表意见。但等曲衣和小胖拿着礼物离开时，云丛丛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

　　等他们一走，气氛也彻底冷了下来。

　　云丛丛看向一直默默无言，却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崔子摺，努力地勾起一抹笑:“还有一份礼物是你的。”

　　崔子摺接过那一份礼物，喉结滚了滚。

　　“别笑了，想哭就哭吧。”憋了半响，崔子摺低声道。

　　云丛丛抬起那双亮亮的眼，没哭。又听见崔子摺说:“我一直不会与人相处，到现在也不会。但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觉得，如果我有个妹妹，应该是她设个样子的。”

　　“我们像是两个极端。我的父母最后都恨极了对方，但她的父亲爱极了她的母亲。事实说明，太爱或是太狠对方对子女都是不利的。”

　　“但是，能在如此糟糕的人生中遇到你们这群朋友，她应该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听到崔子摺的话语，云丛丛勾唇:“意瑶有事，你也会难过的。她是你的妹妹，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如果你不在乎她，那时也不会替她出头。”

　　“但她走了，再怎么样都回不来了，何必要徒添悲伤？”崔子摺开口道，一双黑沉的桃花眼里有预料和了然:“或许，现在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没想到崔子摺把一切都看得开。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于情于理自己都无法做出评价。她看向林意瑶遗留下的礼物盒，强忍着情绪，把礼物拿在手中。

　　有些事，该在今晚结束。

　　拆开礼盒，云丛丛首先看见的，是一封信。

　　看见这封信，云丛丛的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栗，她颤抖着双手把信纸展开。

　　致信好！
　　丛丛，也许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

　　我真的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不停地抗拒排挤，却没有接纳他人的勇气。所以，在我遭遇职场排挤和霸凌时，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而是选择自我隐瞒。

　　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奋起反击，不会像我一样。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比我现在更好。

　　我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喜欢自己的哥哥，哪怕我知道这种情感是畸形的，依旧无可避免。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好像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下内心不该有的挂牵。

　　我很想活下去，看到你们幸福美满的样子，到八十岁，九十岁，我们还是能相聚，依旧是校园里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抑郁症把我压垮了，我活不下去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傻，不早点告诉你们。可我就是一个连表达内心想法都不敢的人，我做不到告诉你们我很早就辞职了，也做不到把情感负能传播给你们。

　　抱歉，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林意瑶心细如发，又因原生家庭原因而导致内心敏感。很多事 她都有直觉，能有所察觉。随意，她知道云丛丛曾疏远过自己。但这个姑娘真的很傻，宁愿全都怪在自己身上，也不远苛责别人。

　　到最后，她仍在抱歉。

　　除了信，礼盒里还有一本贴着他们高中时的照片，做工精致细腻等我手账本，一捧手工缝制的无尽夏，还有一个红包，红包很厚，鼓鼓囊囊的，上面写着“新婚快乐”。

　　看到这里，内心汹涌的情绪给蒸成气流，直冲眼眶，冲得眼睛酸胀。

　　她忍住喉尖快要抑制不住的苦涩，说道:“那片湖风景优美，远离喧嚣。她选择在那里……开启新生，应该是喜欢那里的。那附近正好有块公墓，我想在那买块地。”

　　“好。”崔子摺听出云丛丛语气里的哽咽，上前抱住她。

　　*
　　他们将林意瑶安放在她最后经过等我那片土地下。附近就是蔚蓝不见一丝杂质的湖水，那里安静，还长着一片向日葵。

　　今后，她都不必再面对拥挤的人潮。

　　小胖记得林意瑶的账号密码，给她拉了回来。四个人的小群，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总是热闹的群聊变得冷清，大家还是不习惯。

　　这件事给人的阴影是持久的。哪怕大大咧咧如云丛丛，一段时间以来，都过得小心翼翼。她需要时间彻底吸收这件事，也需要时间接受。

　　崔子摺见云丛丛兴致不高，尽量避免提及林意瑶，给她消化时间。但云丛丛住在那家酒店，难免睹物思怀。崔子摺在背地里提快入住新居舍的日程。

　　云丛丛正需要转移注意力，她主动包揽装修的活计。好不容易把东西放好了，差不多也到吃饭的时间了。刚入住新房，云丛丛不想动，用手机叫了外卖。

　　吃完饭准备休息的时候，诸园杏刚好发来视频邀请。

　　接通电话，视频里的诸园杏正戴着一顶硕大的墨镜，身后是沙滩和袭卷的海浪，以及穿着沙滩裤，比基尼的青年们。

　　背景里的青年大都金发碧眼。不用想，他俩肯定又跑出去旅游了。

　　云丛丛问:“你们又出国了？”

　　那边有些吵，诸园杏没听清。她刚想说话，注意力就被屏幕外的场景吸引了。等诸园杏收回视线，看向屏幕里的云丛丛，嫌弃似乎要溢出屏幕:“多大个人了，还把自己整得花花绿绿的，辣眼睛。”

　　诸园杏和众多家长一样，一唠叨就没玩。云丛丛领教过很多次，知道这时最好的就是转移诸园杏的注意力，她忙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海边求婚。”果然，诸园杏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但云丛丛还来不及彻底松气，听见诸园杏说的话，云丛丛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要完。

　　果然，诸园杏在下一秒说道:“国人大多内敛含蓄，你这一身打扮给人的印象分就低，在婚恋市场也不吃香。我看国外就更开放，没准你这样子还受洋人欢迎，我说不然就让你找个……”

　　“不用！”云丛丛打断诸园杏的话，“不用为我盘算，我心里有数。”

　　“还有数呢！你说你染个红头发紫头发也行啊，偏偏染个绿毛，我把你照片拿出去别人都嫌你暗示别人你花心。”诸园杏眼镜收到荼毒，看到那团绿毛就糟心。

　　“我那不是绿毛，是薄荷绿！”云丛丛愤然纠正诸园杏的错误。

　　“薄荷绿不是绿色？”诸园杏不在乎云丛丛跳脚，气定神闲的说。说完，她总算注意到云丛丛背景的变化:“你是又换了家酒店？”

　　“没有。”云丛丛不习惯撒谎，“我搬到崔子摺家里来了。”

　　“小崔回来了？不对，你是不是胁迫人家给你挪地？”

　　“往哪想啊！崔子摺还不能是我对象吗？”

　　“你胁迫人家？”

　　面对诸园杏的不信任，云丛丛抓狂:“我们双方都是自愿的。”

　　“啧啧。”诸园杏摇摇头，“当年你爸得知是个女儿，一直担心你被摇花手的小黄毛给骗了。要我说，他就是瞎担心。自家女儿不仅变成让人闻风丧胆的绿毛，还霍霍人家小崔。”

　　“你是亲妈吗？”云丛丛问。

　　面对云丛丛的质问，诸园杏只说:“不说了，你爸打完沙排过来了，有什么事下次聊。”挂断电话前，诸园杏又丛丛补充:“不能欺负人家。”

　　诸园杏不信任云丛丛到了极点，云丛丛只觉得无语，她能欺负崔子摺什么？

　　搞得这么不信任她。

　　云丛丛郁闷得很，又累得不行。她回到床上，睡了个下午觉。

　　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后，云丛丛觉得口干舌燥，摸黑去拿手机下床。

　　摁亮屏幕，云丛丛才看到诸园杏发来的消息。她把云丛丛谈恋爱的事告诉云霁，又说既然谈恋爱就好好谈，等他们回来后让双方父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