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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只纵容十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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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丛丛摔的有些重,一生闷响,云丛丛便因势摔了一个狗啃泥。她压抑的低呼一声,带着重重水意和黏腻。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口,而是摊开紧紧护在怀里的书包,小心翼翼的用手捏了捏,里面的物体形状还是完好的,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在昏暗里寻找崔子摺。
“崔子摺!崔子摺……小乖。”云丛丛小心翼翼的在黑暗里摩挲着,一片漆黑,让她分不清房间里的界限和陈设,脚撞到坚实冰冷的墙角,疼的她呲牙咧嘴。
正这时,不远处有一道微弱耳熟的声音:“……别过来!”
云丛丛听从了,不再向前挪步,但声音里溢出担心:“你还好吗?”
“你,你走!”那声音带着微弱的喘息,有气无力。似乎是打定主意坚决的让她离开。
崔子摺压根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但云丛丛显而易见的听出他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了。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压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强撑。
想来他力气虚弱,就算云丛丛不听,崔子摺也没有制止的力气了。
所以云丛丛违背崔子摺的话,扶着冰冷的墙体,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她逐渐靠近着崔子摺,听见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
“我身上好痛。”在崔子摺发出声音的前一秒,云丛丛委屈的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沙。云丛丛很少露出这样柔弱的表现,所以崔子摺住了嘴,听她把话说完:“这里又黑又杂乱,我还要一间一间的找。打不开门,我也只好翻窗进来。玻璃渣真的好痛,真的好痛好痛。”
云丛丛受不了痛,娇气的很。
崔子摺是一直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崔子摺几乎快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话临到嘴边,他才想起眼前这个人是为了找到他而受伤的。
所以崔子摺沉默几秒,声音沙哑:“你不该来的。”
“不行,我要带你出去。”云丛丛一口否决,想都没想,便想去拉崔子摺:“小胖应该打了急救电话。走,我们先出去。”
“不。”崔子摺却说,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却透出些不依不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们是朋友啊。”云丛丛不假思索的说,“行了,你省点力气。先别说了,我先把你带出去。”
这时,崔子摺却突然送到被云丛丛紧握手中的手。他的声音是不加掩饰的厚重疲惫,带着铺天而来的抗拒:“别管我,你别管我了。”
满腔疑惑化为了怒意。云丛丛费力的来救他,结果崔子摺却莫名其妙弃自己的身体状况于不顾。云丛丛生了气,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有病吗?我他妈辛辛苦苦都要跑来找你,你说不管就不管!你……”
崔子摺在暗里,而且无力的打断了云丛丛的话:“我就是有病啊。”
黑暗里,一片狼藉。崔子摺这肚子里却空空如也,饿得快没有知觉。尽管这种情况下他看不清眼前的人眼,但他却仰起头,用尽全力展开了一个笑。
那笑颜如秾春花繁,仲夏梦圆,又如花苞初放,乍开第一抹春意。
但眼角却有泪划过。透明无色,晶洁若梦。
“我就是有病啊……”他神经质的重复喃喃。
神经病是会遗传的吧?
毕竟那个男人,无能,愚蠢,鲁莽,自负,还拥有极强的控制欲。认定的东西,死也要把它锁在自己身边,哪怕他深知那样的结果是让它凋谢。
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无意间来到南方一个落后闭塞的瑶族小寨,哄骗了那里最水灵漂亮的姑娘。
他的巧言令色无法支撑一个家的开支,瑶族姑娘也因被她引入到繁华世界而开拓视野,她发现自己崇拜的、爱慕的男人其实一无是处。偷摸扒窃无法让一个家在大城市里立足。
所以,聪慧美丽的女子转身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男人曾尝试过挽回女人。他为此打断自己亲生儿子的腿,只求瑶族姑娘能同他重归于好。
但骨肉无法阻碍瑶族姑娘奔向自己的幸福。
于是男人酗酒,赌博,愈发烂成一滩臭泥。
崔子摺就是在这样一个压抑,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长大。雨中被打断的腿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救,断葬了他健康正常的幸福,也剥夺了他像其他孩子一样踢球奔跑,享受自由的权利。
更可笑的是。
男人眼见着自己的儿子逐渐长大,眉眼愈发像一个自私的故人。便把恨意与不甘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甚至于那无处安放的爱,也都堆累在他不堪重负的肩膀上。
有什么比亲生父亲偷窥自己儿子洗澡更让人头皮发麻?
有什么比亲生父亲妄想儿子离不开他而把儿子关在家里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也差点毁了他的。
崔子摺是在洗澡时无意发现漏风墙壁的空隙里有一双紧贴在其上的眼睛,那阴沟里令人作呕的视线一顺不顺的紧盯着他的身体,他的脸庞,他的锁骨,他的四肢……
那视线流连不已,却让他胆战心惊。
被窥视也是一种侵犯。何况和这样心有不轨的人朝夕相处,很难不会纵容这些人酿就大错。
所以他借由初升高的机会,更改了自己的志愿,被升学率跟第一段提出为他提供住宿和学费的十二中录取。
那个疯子知道后,想更改他的志愿,但他那时已经被十二中录取所以那个男人想把他困囿在屋里,让他受制其中,受缚一生。
已经说不清男人的死亡是意外还是蓄意。
但,醉醺醺的男人死在一场车祸里,被撞出防护栏,倒在血泊里。他死的干干净净,不着痕迹。但男人骨子里的脏污和卑劣融于他的血液里。
他渴求有人能拉他一把,有人能给他慰寄。
他渴求云丛丛能给他这种慰寄。
但她不能。
那又何必来找他?!
何不让他永坠深渊,也总比沉溺于虚假暖意一种好。
崔子摺闭上双眼,只觉得心脏那处被牵扯的痛往四周蔓延,身上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心口那处却像烧着火,便如同火山喷发,岩浆有将一切冷静自持都扬为灰烬的爆发力。
“我就是一个很恶心的人啊……”崔子摺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脑中时刻紧绷的弦也被烧的断掉了,藏不住的哽咽从口齿中倾泻出来,不管不顾的爆发:“我从小就喜欢你了,我从小就喜欢你了!”
“只有你对我好,从来没人愿意对我这么好。”崔子摺卸了力,颓废的说:“我真的好想被人爱,被人喜欢……因为只有你走近我,只有你夸过我,只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所以我喜欢你,我爱你!”
吼出最后一句话,崔子摺丧失了全部气力。他安静的将头靠在墙面,轻轻的倚着它。泪水从眼角滴落,滑落到地板的罅隙里,无影无踪。
一片寂静里,云丛丛和崔子摺都逐渐冷静下来。
云丛丛终于打破沉默:“妈妈从前一直追随爸爸,但爸爸说这样是不对的。”
“没有谁是谁的光。是你的错觉给我镀上一层光,才让我熠熠生辉。”
黑暗中。崔子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几乎快沦为一座雕塑。
拉拉链的声音代替云丛丛的嗓音,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响起,一片寂静里,这些声音显得有些刺耳,但崔子摺依旧不为所动。
终于,这些声音全都消失。只剩下云丛丛有些温柔,又有些紧张的声音:“小乖。你……你睁开眼。”
也许是云丛丛的反应和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然后破门而出截然不同,又或许只是单纯受到蛊惑。总之,崔子摺的长睫轻颤几秒,像脆弱的即将死去的蝴蝶振翅挣扎。
终于,他睁开双眼。
泪眼朦胧里,眼前却出现了一轮圆月。
绚丽梦幻如同流萤一般的星光在圆月中自在飞舞,落雪一般的星粉轻洒,让云丛丛捧着的月亮焕发苍穹一般的神秘感,发出致命的吸引力,牵引着心的走进。
圆月内镶嵌着一颗饺子形状的石头,囊括万物的黑有黑曜石一般流离的光泽。
云丛丛的脸就藏在月亮的背后,她的眼里有温柔光泽,如琉璃轻盏碰杯,声音清脆:“但是你看,我把你的月亮带来了。”
“月亮……”崔子摺深海般死寂的双眼因月光融融折射出亮的光泽,有海水泛跃,破碎的白浪翻卷。他有些发怔,好像沉浸在一场难以清醒的幻醉中,低声喃喃。
“云丛丛!老大!”突然,小胖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云丛丛这才反应过来,把月亮塞进还沉浸在其中的崔子摺的怀里。挽着他往外走:“先出去再说吧。”
只是,才走到门口。云丛丛刚要去推门,还看见这门从内落了一把锁。她转头看了一眼崔子摺,他却对她的视线毫无感应,紧盯着那把显而易见是他自己所上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