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念安安》蛋挞自由

18、第18章

　　步六孤辰匆匆吩咐到，“人多太招摇，时安跟我进去，你们先在这候着。”

　　彦时安点点头跟了上去。

　　李至简上前几步，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我也去，我能认出他们。”

　　彦时安心有疑虑，特别留意了他腿上的暗器伤。那个人明明动手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步六孤辰见他心意已决，况且当时他也在场，便默许了。

　　临近北庭关戍时，步六孤辰将北漠各国的公验抛给门番，未等门番查验，径直走了进去。

　　北庭奇妙之处，在于整座城建在山间峡谷中，城内的房屋皆是在岩壁上开凿出来的，曲径通幽，一片瑰红。

　　三人刚步入谷口，一只萤虫便绕上步六孤辰周身。此物绝非北漠所有。

　　步六孤辰顿时了然，大步流星追上去，“跟我来。”

　　果不其然，萤虫直往北庭宫室一间内室飞去。

　　他持刀一脚踹开木门，除兰识独坐床前，别无他人。

　　刀剑入鞘，一改紧张面容，神情散朗向她走去，“兰识，你害得我好苦啊。”

　　彦时安和李至简相视，颇感意外，没料到他会唱这一出。

　　兰识体力已有所恢复，眉梢轻扬，“那可不能怪我。”

　　今日发生的一切与彦时安所想的劫人问事不同，也所幸全然不同。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兰识姐姐，这究竟怎么回事？”

　　兰识示意她阖上门，轻声道，“你可曾听说过鹤拓？”

　　在此之前，闻所未闻，现下她也大致了解了鹤拓所在。

　　兰识接着道，“鹤拓本是一家，有左右两位长老理事。数年前两人不合，分庭而立，才渐有西鹤拓与南鹤拓之分。”

　　兰识本是南鹤拓长老之女。

　　鹤拓人信奉山神，认为大山能给予他们源源不断的能量，因此他们从不远行，常年如此。鹤拓也如世外桃源。

　　怎料近年来，西部突然泉水枯竭、林木荒芜。

　　左长老不自查原因，反而企图用外扩边境解决问题，步步紧逼，甚至出手毒害兰父。

　　南境不敌，屡战屡败。

　　“可我的父亲，愚昧混沌，以为自己节节败退是因为遭到山神谴责，要用圣灵祭神。”

　　“祭神？”彦时安想起每年二十三，母亲都会恭恭敬敬的祭灶官，图个平安。

　　可彦府也未得平安。

　　见兰识如此怒其不争，想必她的父亲只会更加偏执谬误。

　　彦时安不由得隐隐叹气，全然被李至简收入眼底。

　　“和寻常人家的祭神不同。”念及此处，兰识突然哽咽，无意识地攥紧手指，指节泛白。

　　彦时安见状，走向桌边想去给她端一杯水。

　　一旁沉默半晌的步六孤辰开口道，“是用灵女虫祭。”

　　彦时安停住斟茶的手，猛地抬头看向他，复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兰识。

　　所谓灵女正是兰识！

　　茶水溢出杯口烫了指尖，彦时安才惊觉失态。李至简上前将茶杯稳稳接过，将一块青绿色方帕塞进她手中。

　　兰识抹去泪光，“这是阿爹与祭祀密谈时，我在床榻下偷听到的。”

　　虫祭，就是将鹤拓人所炼制的蛊虫置如山洞之中，待灵女进入山腹，便将洞口封死。

　　待到蛊虫饿极，无需人操控，自会前去啃噬灵女血肉。

　　放在寻常人身上，或许蛊毒入体，不消片刻便会毙命，倒能好受些。

　　可灵女自小习蛊术，百毒不侵，只能清醒地感知骨髓之痛。

　　彦时安不觉之间往后挪动一两步，胃中无端一阵酸痛。那个长老可是兰识的生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为何如此决绝。

　　“所以我逃了，只不过，逃了不止一次。”

　　一个女子想要孤身走出那万重大山，谈何容易。也正因为如此，她与步六孤辰才得以结识。

　　步六孤辰接着道，“兰识曾不慎被抓回去过。”

　　长老将她关在毒窟的铁房之中，铁房封闭，只留一扇极小的窗。通往此地的路上到处隐匿着蛊虫，寻常人不敢前去。

　　步六孤辰故作轻松道，“只有我——这个外乡来的倒霉蛋，被她骗了去。就是用刚刚的萤虫。”

　　彦时安心想，难怪他见了萤虫便跟了过来，嘴里还说着什么被害得好苦。

　　步六孤辰佯装深受其害，“这个女人，看似温柔如水，实则十分毒辣。”

　　三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房中笼罩着几人的阴霾被驱散半数。

　　兰识温柔道，“我当年真的不有意要害你，实在是别无他法。”族内人必然清楚，关押灵女之地危险重重。

　　当年步六孤辰还是城主，前去鹤拓讨学秘术，被鹤拓人断然拒绝。

　　“我从兰霆口中知晓族内来了外人。兰霆就是今日抓我来的那个人。”

　　彦时安点点头，她已然知晓。

　　“兰识用短笛御蛊，把我引了过去。害得我被几十种虫子咬了，差点命毙当场。”

　　彦时安不禁钦佩兰识，明明看着如此温柔，内心又能做到杀伐果决。打趣到，“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夫人不杀之恩了。”步六孤辰边说，边将右手握拳紧贴心脏，鞠躬行礼。

　　兰识莞尔回礼道，“此言差矣，是救命之恩。”只不过，当年的步六孤辰要想活命，是有条件的——带着自己离开。

　　彦时安看向兰识身边那个插科打诨的人，他既能统领手下，又能从南鹤拓的重重防备中带出活人，绝非善类。

　　不过，只有这样的人方能配得上兰识。

　　说了这么多，还未提及今日最关键的人，“兰识姐姐，那个兰霆，为何抓了你，又将你独自放在这。”

　　兰识神色复杂，“兰霆，是我幼时上山采虫，捡来的孩子，唤我堂姐。跟我一同长大，对我阿爷十分敬重。”

　　所以，兰识出逃时，才狠心将她抓回去，用男子专习之蛊折磨她。

　　“在鹤拓，女子禁学男蛊。当时的我只悄悄学过几招，还不会解。”

　　槛花笼鹤，任人宰割。

　　“不过如今，他已奈何不了我了。”兰识似笑非笑，接着说，“几个月前，少数在外的南鹤拓人察觉境外之人也会用蛊毒。”

　　定是有人将秘术外传，他们怀疑是西鹤拓所为，但找不到证据。

　　如若铁证如山，鹤拓族人定不准许，左长老会瞬间倒台。

　　对南鹤拓有百利无一害。

　　彦时安道，“但是我们远在北漠，他们怎么确定我们会知道鹤拓的事？”

　　“正因为不确定，才没有对我下死手。”或许，亦是兰霆对我多次手下留情。

　　兰识决然道，“秋三月的账册不急于一时交给云措。不解决此事，他们便会像阴鬼一般纠缠下去。”

　　况且，鹤拓族中习蛊术的女子众多，没了她这个灵女，还会有千万灵女。如此蒙昧之地，如此无知之人，早该从人世间消失了。

　　她起身走向彦时安，“明日你就启程回驿站，等我回来。”

　　彦时安摇摇头，拉起她的手，“我可不会让我的姐姐孤身犯险。”

　　当时未能保护彦时宁，如今不能一错再错。
　　***
　　“殿下，动手吗？”

　　宫室大堂内，兰霆仰头倚靠在木桌前，看似懒散，目光却死死盯着二楼那扇紧闭的门，身后的长发散于桌面。

　　眼看四人已在房内待足了一个时辰，此时下手，无异于瓮中捉鳖。

　　他牙关紧咬，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无法对兰识下狠手。

　　可她们脑子里的东西，总要刑讯逼供才肯吐出来。既如此，不如换个目标。

　　兰霆开口，语音娇媚，“我们是私自出来的，凡事动点脑子，莫要声张。”顿了顿接着说，“此外……不能让那个沙漠商人好过。”

　　他的好堂姐，眼光真是奇差。鹤拓好男儿，怎么独独看上一个大漠人，粗鄙不堪。

　　兰霆突然回想起当年他救走兰识时，那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厌烦，喃喃道，“要不是我心疼堂姐，对你手下留了情，你早就是一堆千疮百孔的烂骨了。”

　　手下人犹豫道，“可是兰识不离开，我等没机会下手啊。”他们可不想像白日那些同乡一样，莫名其妙的死在大漠中，尸首不得归乡。

　　兰霆突然一阵谄笑，仿佛志在必得，“他们总会分开的。”
　　***
　　月升日落，彦时安借口初次来到北庭，未曾见过建在峡谷之中的城池，想四下里走走，便与李至简离开了。

　　天色昏沉，街巷中已人烟稀少，她突然停住脚步，“你到底是谁？”

　　她已不是第一次这么问，只是近来她越发奇怪。

　　随身跟着的精灵、凭空出现的金子、百毒不侵的肉身，这都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倒像是话本子里的神仙妖魔。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怕说出来姑娘不信，会觉得我是异人。”

　　“你还未说，怎知我……”

　　她还未说完，手臂便被李至简奋力一拉，整个人贴向他身前。

　　彦时安正想质问，却发觉自己被微弱的金光笼罩。如冬日正午柔软的阳光，如薄雪下初开的蜡梅。

　　缓缓回头，李至简伸出的手腕上环着一圈金光，二人身前凭空浮着浅金色法阵，如屏障，将几枚毒针禁锢在一步之外。

　　偷袭的手持软鞭，亦是白日那群人。个个僵在半空、无法动弹，表情惊恐无比。

　　彦时安侧看过去，发觉身侧之人目光凌厉，是自己这些日子从未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