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誓竹意》今天烧香了吗

2、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邢见非遵照荀陟的命令一路快马加鞭从金霖城赶来想要拦住和亲的队伍，却还是来晚了！在马车四周仔细搜查了一番，根本没有公主的影子。偌大的队伍只剩青禾青羽二人尚有一丝气息，邢见非只好暂时放弃寻找公主，决定先去给她们二人治伤。

　　给荀陟递出消息后，邢见非依旧愁眉苦脸，想来荀陟如今情况并不乐观，也不知收到此等‘噩耗’会不会······

　　他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大夫救治，总算保住了二人的性命。几日后青禾与青羽终于醒过来，一清醒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事到如今，只能想别的办法了。你们还记得殿下有没有说过什么？”

　　“情况危急，殿下没有来得及再说其他。只说叫我们不要硬碰硬，保存实力，想办法潜进太始国配合她。”

　　“殿下说她此去虽然危险，但是尚可一博。”

　　公主说的话她们从不怀疑，也绝不会知道其实这只是苍舒念笙不忍心她二人丧命的借口罢了。而送出去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复，邢见非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日偶然听见的关于苍舒照良的事，苍舒念笙仔细思索过其中的联系。

　　外祖父在位时，国力强盛，太始国国主主动示好，表达了联姻的意愿。外祖父原本不同意，不知怎得忽然改了注意，送了苍舒戎枝前去和亲。她与祁夜浮闻十几年来相敬如宾，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更进一步。可是前不久，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苍舒戎枝并非苍舒王族血脉。太始新任国主震怒，认为是太初阳奉阴违别有居心欺骗他，让假公主来和亲，后来还成为了一国之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便立刻下令赐死苍舒戎枝，改立大将军的女儿为后，并立二皇子为太子。同时发兵数十万攻打太初国。

　　太初国日渐衰微，七大氏族之间矛盾纷争不断，苍舒照良鼠目寸光整日盯着氏族较劲疏于防范。于是此战节节败退，苍舒照良惧怕费尽心机夺来的江山不保，便修书祁夜浮闻表示送自己的亲生女儿过去和亲，再结秦晋之好。

　　谁料和亲消息一出，本该死去多年的苍舒稷玄突然冒出来，在开阳·宣氏一族的支持下宣称自立为王。

　　太初实力分散，各方势力混杂胶着，太始又虎视眈眈。苍舒念笙想到这些，无端生出一股大厦将颓的哀愁之感。

　　并非没有想过联系王兄，只是二人多年未见，也许王兄心里记恨着想要杀了她祭奠亲人也未可知。

　　未来的路注定艰难，险象环生，她只有一个人。也幸好只有她一个人，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孑然一身反而便于行动。

　　在国都接待外使的客栈足足被晾了七天，才终于得祁夜浮闻召见。

　　苍舒念笙盛装打扮，太初以青色为尊，于是苍舒念笙选了一套嘉陵水绿淡雅宫装，思来想去叫竹希给自己梳了朝天髻，银色月牙吊坠步摇，额间绘以饰以浅云菡萏花钿，搭配竹节耳饰，轻点朱唇。

　　竹希久不见波澜的眸子里也忍不住流露出赞赏的光芒。

　　地点不在王宫，而是一处行宫。到了行宫便匆匆入了宴席，苍舒念笙总算是见到了太始国主——祁夜浮闻。见苍舒念笙入席，皇帝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反而是和嫔妃们饮酒相谈甚欢。等到宴席过半，才说了一句：

　　“泰和公主远道而来，想必劳累，今日权当放松，不必拘束。”

　　苍舒念笙恭敬回礼，安静坐下。

　　颂衣是皇后一手扶持上来的，虽然不如林贵妃受皇帝宠爱，却也实打实坐稳了贵妃的位置。她观察了一会儿苍舒念笙，扇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微眯的眼：

　　“泰和公主年纪虽还小却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陛下可真是好福气，又能得一美人呢。”

　　众人早就打量苍舒念笙，议论纷纷。太子祁夜无涯轻蔑瞧着，不屑冷哼：“太初那昏君居然真的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旁边有人听见太子发话，立刻讨好一般附和：“这公主就是个弃子吧，年纪这么小就被送出去和亲？”

　　四皇子祁夜无忌看到有人趁机巴结太子，强忍着不服：“说不定也是个假冒的。”

　　皇帝听着底下议论纷纷，并不制止。待宴席结束，便命众人移步到校场骑马射箭，言明今日彩头可是百年难遇一回，要众位皇子也下场切磋。说这话时刻意扫了苍舒念笙一眼。

　　身为王族子弟，几位皇子都有学过箭术，只是水平参差不齐。

　　祁夜钧儒自请第一个上场，他动作干脆利落，正中靶心。

　　第二个上场的是祁夜初尧，他向来跟在大皇子身边，众人对他第二个上场也见怪不怪。只见他抽出三支箭略一点地飞身上前，空中旋身一转，依次射出的箭接连射中靶心，场下众人起身鼓掌喝彩。皇帝面无表情，皇后见状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乎这两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有何精彩表现。而坐在皇帝身边的林贵妃虽笑得温婉，眼睛里却都是狠毒。

　　剩下的两位皇子正要上场，皇后看着场上众人突然扬声：“光看皇子射箭大家也都看腻了，听闻太初女子善武，不如请公主殿下也上场展示一番如何？”

　　众人立刻起哄鼓掌配合，纷纷看向苍舒念笙。苍舒念笙淡定起身行礼：“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念笙自小体质较寻常女子弱了些，并不擅长武艺，还望陛下和娘娘见谅。”

　　皇后皱眉不悦，林贵妃乐得有人不给皇后面子，连忙柔声道：“要不然算了吧，陛下，你看公主弱不禁风的，伤着了可怎么好？”

　　平日里最宠爱贵妃的皇帝，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没有依了她的意思：“无妨，试试吧。”

　　苍舒念笙对贵妃美言的好意并不领情，淡然走向场上。太子和四皇子站在一旁，见她过来立马让出位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幽幽盯着她。苍舒念笙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对准远处，故意颤抖着缓缓拉弓，然后松手。

　　落靶。

　　“还说什么苍舒一族善武，简直是笑话！”

　　“堂堂一国公主，箭术如此差劲，太初现在真是没落了。”

　　苍舒念笙不经意瞥了眼祁夜钧儒和祁夜初尧，虽说也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行动起来终究要麻烦些。这二人知情不报，无论好心还是什么，也算是帮了她。

　　“先皇后倒是百发百中，可惜是个假冒的”

　　旁边有人立刻碰了碰这人的胳膊，这人惊觉失言，立马住口。太子面带笑容，上前拉弓挽箭，正中靶心。四皇子暗中狠狠瞪了太子一眼，举弓搭箭的动作有些僵硬，好在中了靶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苍舒念笙正要下场，却听见皇帝突然开口：

　　“既然不擅长射箭，躲总可以吧。否则你要朕如何相信，你这公主的身份货真价实？”

　　皇帝话音才落，便有侍卫牵了马过来，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父皇不可，万一伤到人”祁夜初尧才一出口相劝，就被祁夜钧儒拦住：“父王蓄意为难，你又如何能劝得住？”

　　皇帝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随手指了几个身边的宫人：

　　“这些宫人在宫里无所事事，骨头都养懒了，今日就下去活动活动，陪远道而来的公主热闹热闹。”

　　几个宫人颤颤巍巍上了马，战战兢兢举起弓箭，全部对准还在场上的苍舒念笙。

　　苍舒念笙自小练武，武艺高强，即便穿着繁复的礼服，躲开这些三脚猫射出的箭亦不在话下。但是暴露了武功对她现在的处境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况且今日若是她毫发无损，只怕皇帝根本不会放过她。她才不在乎什么善不善武，她也不想证明什么。既然这老皇帝如此刁难她，她灵机一动。

　　上场先是故作慌张躲开几道毫无章法的箭矢，然后不动声色挪向皇帝皇后所在的位置，故意放几支箭矢朝着皇帝的方向射去，待看到皇帝及身边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苍舒念笙弯了弯嘴角。

　　祁夜钧儒眯起眼睛，目光紧随场上那似乎仓惶躲闪的身影，眼里多了几分玩味，却并没有出口提醒那些尚未察觉的蠢货。

　　“你们是没有吃饭吗？”

　　似乎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皇帝有些不耐烦。几个宫人立刻慌了神儿，急急忙忙搭箭，还有个不善马术直接跌落马背的，趴在地上躲闪不及被其他骑马的人纵马狠狠踏过，眨眼间就没了气息。所有人都只顾着看那公主会不会被射中，根本无人在意一个卑贱宫人的死活。苍舒念笙目光中不自觉带了冷意，引着其他宫人避开了那处已经满是血污的地方。

　　苍舒念笙躲得狠，几个宫人原本都有些收着劲儿，被皇帝威慑一番生怕小命不保，便一个个急红了眼发狠一般射出手中的箭。苍舒念笙眼见时机已到，立马装出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假装力竭，被一支箭擦过肩膀，鲜血很快染红了衣服。她一手捂着肩膀的伤口，跌跌撞撞跑向皇帝，一边带着哭腔喊：

　　“求陛下饶命！”

　　几支箭矢‘好巧不巧’与她擦身而过，直奔皇帝一席人等而去。众人还在看热闹，觉得这下子这公主肯定逃不掉了，酝酿好情绪眼巴巴等着看笑话，骤然发现箭矢临近眼前，乱作一团。一支箭矢射中皇帝身后的宫女，那宫女顷刻间便没了命。还有一支箭矢擦过皇后娘娘的发冠，发冠随着皇后躲闪的动作散落，皇后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惊慌失措，也看不出愤怒。只是不经意间瞥向苍舒念笙，眼神毫无波澜。皇帝被几个宫人死死护着，毫发无伤。

　　可恶！苍舒念笙看到皇帝没有受伤，心里不爽但是也不好再做什么，干脆装晕，就要咣当倒地。

　　苍舒念笙没有摔在坚硬的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祁夜无忌急急忙忙赶过去扶住林贵妃，眼里满满是真切的担忧，太子见皇后无恙，并且给他递了个眼神，赶忙指挥侍卫发号施令：

　　“大胆，竟然当众行刺陛下，把他们几个全部拿下，细细审问。”

　　只有祁夜钧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根本不屑在皇帝面前表现。

　　皇帝惊魂未定站起身来，强忍着怒火却并未直接开口，只是嫌恶地看了看晕过去的苍舒念笙，又瞪了她旁边的祁夜初尧一眼：

　　“叫太医看看。”

　　“是。”

　　再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苍舒念笙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心里有一丝惆怅，想来今天也只是开始罢了。日子还长，以后诸如此类刁难怕是少不了。

　　第二日来了圣旨，因泰和公主年纪尚小不能入宫为妃，祁夜浮闻只让她进宫住着，由皇后教导着宫中规矩和礼仪。

　　“反正早晚也要侍奉陛下，本宫便称呼公主为妹妹了，可好？”

　　“嗯。”

　　苍舒念笙规规矩矩行礼，落座后面无表情看向一旁。皇后看她这个样子，面上依旧笑得和蔼，端得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继续道：

　　“陛下风采依旧，后宫姐妹众多。如今这宫里好些的住处都被挑得差不多了，本宫这会儿实在头疼，诸位且帮本宫想想，该安排念笙妹妹在哪里合适。”

　　几个妃嫔交换眼神，立刻便有一个年轻的妃嫔接话：

　　“娘娘到底是个爱操心的，若是臣妾没记错，似乎那忧乐宫还算不错，离着陛下的寝宫也近。”

　　“颂衣妹妹可真会出主意，谁不知道那忧乐宫乃是先皇后的住所。”

　　林贵妃轻蔑一笑，似乎在为苍舒念笙说话。

　　苍舒念笙不明白也不想知道这个贵妃为何几次为她出言，她保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与贵妃对视。

　　“贵妃说得也是这个理，宫殿再好那也是先皇后的住处，想来妹妹还是忌讳的”

　　“就忧乐宫吧，多谢皇后娘娘。”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劝劝，但是看着苍舒念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憋火，皇后干脆同意。

　　“这个公主真是不知好歹，亏娘娘还那么为她想着。”

　　颂衣在众人走了之后，忍不住开口埋怨。

　　“罢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小丫头而已。既然她想，那就顺着她的意思。”

　　顿了顿，皇后又吩咐道：

　　“去把先皇后身边侍奉的人都找回来，送去忧乐宫。”

　　“是”

　　宫女领命退下。

　　“娘娘英明，陛下原本就对先皇后一事耿耿于怀，亲自发落了那些宫人去冷宫。如今那蠢货不仅住进去，还用从前的人服侍，只怕陛下更是厌弃。”

　　“本宫也不想这样，可是陛下一朝被蛇咬”

　　二人相视一笑，并没有把这个公主放在心上。

　　“贵妃娘娘何必提醒，看那公主也是个不识趣的。”

　　见完皇后回来，巧玉一边给林贵妃递茶，一边为贵妃鸣不平。

　　“原以为是个多伶俐的丫头，本想帮衬一把，如今看来没甚意思。她现在年纪小不能侍奉，陛下也不待见，又进了那忧乐宫，跟进冷宫也没差多少。”

　　巧玉服侍贵妃躺在软榻上，盖上毛毯。

　　“且让她自生自灭吧，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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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唐】王维《终南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