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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碎星星 ...


  •   从小区到黎大并不远,不过两站的距离,白榆却感觉好像走了很远。

      她总是在走很远很远的路,摸不清方向,也没有罗盘,无人给她指引方向。

      碰壁是难免的,就像那年转去文科班,她无法再通过计算得出答案,文科试卷的选项总是相似的,这也对,那个也没错,可它们都不是最优解,最适配的那个选项总是会被她错过。

      但错着错着,好像有时候也能找着规律,规律不可靠的时候,就把所有错误都尝试一遍,剩下的那个也一定会是正确答案。

      她站在教学楼下朝上望,望着那盏悬于五楼的灯火,她试错过很多次,受教训过很多次,唯有顾曜知是一开始就抱着正确选项朝她走来的。

      正确的不是那些选项,正确的是顾曜知。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正确答案。

      白榆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要是他们早点认识就好了,要是她没碰过那些壁就好了,那样她会不会更勇敢一点,像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明媚娇俏。

      她坐在楼下的长石凳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细细长长的一条,昏暗的不像话。

      光与暗影向来并存。

      她这样想着。

      一道强光突然袭来,直直的照在了她的身上,于是那些暗影也在光的显现下淡了许多。

      白榆诧异的抬起头,眼前一片花白,定睛了好几秒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顾曜知关掉手电筒的灯光,不自觉笑了一下,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他把小手电筒塞进口袋里,揉搓上白榆的手,细长的指尖泛着红,一时难以变暖,便覆着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问:“等很久了吗?是不是很冷。”

      温热传递,白榆能感受到那皮下汩汩流动的气血,透过指尖往她的心头涌去,全是暖意。

      她摇摇头,发出的声音有些涩哑,却格外认真。

      “顾曜知。”

      “我爱你。”

      我想我应该很爱你。

      很爱你。

      渺然的月色下,她这样说道。

      她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总害怕被伤害,二十多年来像乌龟一样缩在小壳,想把自己装进那个真空罐子里,但她还是想和顾曜知这样说。

      “顾曜知,我想回平洲了。”她说。

      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她现在要回去了。

      她不应该永远待在那个水缸里,她想汇入山川大海,成为一汪清泉,在月升时兜住星星。

      温软的话语打破夜的祥和,顾曜知短暂的僵硬了一秒,不多问,只道:“你多久回?”

      “我也不确定,可能就这几天吧,不会太久,就是感觉太久没回平洲了,我想回去看看,可能一两天就回来。”

      “你到时候去车站接我好不好。”白榆把手掌移到他的下颌揉了揉,“老板娘说,你特意去她那里学过,但我还是最想吃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种,好不好。”

      上车饺子下车面,她想有个人等着她,为她亮起一盏寻常的烟火。

      “好。”

      “顾曜知。”白榆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才松开手孩子气的笑笑,“你背我好不好。”

      “好。”

      他向来如此,对着她从来只会说好,不问缘由,这是白榆最需要的,她勇气向来少的可怜。

      夜色悄静,白榆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你哪来的手电筒?”

      “学生落在会议室里,我就把它带出来了。”

      “我重不重?”

      “你吃太少了。”

      “……”

      白榆尽量表现的无事,一直在他背上说个不停,可是两站路的距离不短,她也实在找不出那么多话题,最后她问:“顾曜知,你想不想看看你给我写了什么。”

      站定,两人停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无风,她只听见了顾曜知干涩的声音。

      “对不起。”

      “嗯?”

      “我看过那封信了。”顾曜知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完:“你把它们黏的很好。”

      皱巴巴、破碎的、被泪水浸湿的书信,被她重新粘缝的很好,在一张全新的红格信纸上。

      白榆顿了顿,侧耳贴在他的身上,声音小小的,“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看了就看了呗。”

      “你本来就可以看的。”

      但顾曜知显然沉浸在自己的内疚中,感觉自己是自己僭越了,破坏了他们之间信任的防线。

      白榆深吸一口气身子向上挺,顾曜知明了,把她往上托了托,被她伶仃的手腕搂住,“你要是真怕我生气就快点回家,外面好冷呀,再不走我就冻你。”

      说着她故意伸手去摸顾曜知的脖子,冷与热交织的那一刻,两个人莫名的笑了一下。

      被定住的脚步又重新沉缓大步迈了起来,一路畅行到两人家门口,顾曜知自然而然的走到她的门前,被白榆否决,“去你家,你家亮一点。”

      顾曜知换了方向,侧着身让她打开了门,白榆在玄关处跳下来自觉换鞋,动作熟稔地打开暖气坐在了沙发。

      暖风很快遍布了整个屋子,空气一点点变的干燥。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地砖上传来一声“哒哒”的轻响,白榆躺在沙发上朦朦胧胧睁开眼,顾曜知的手还探在她毛衣的下摆里,外套敞开。

      两人都愣了一下,扭头朝地上看去,什么也没有,估摸只是楼层建材的收缩声。

      顾曜知的手收了回来,问:“要回你家吗?”

      向来是他去那边睡,白榆没在他家留宿过。

      “就在你家吧。”白榆推推他,坐直将外套脱了下来,“你帮我回去拿下睡衣?”

      “好。”

      ……

      睡眠确实是最好的治愈良药,白榆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时候,心绪平静了很多,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思绪也得到了整理。

      中午她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不同于之前的辱骂词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见见。

      直觉告诉她这是周施施,那正好,她们也确实需要见一面。

      她回了个在哪,那边发来了地址,是一家咖啡店。

      白榆抓着手机站起来,又朝桌上扫了一眼才离开。

      午饭时间,店里没有其他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周施施的身影,燕麦色长大衣,红唇卷发,容颜娇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周施施见她挑了下眉,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白榆坐在对面,服务员很快上了一杯摩卡。

      “我给你选的,你不是最爱吃甜的,尝尝?”

      “我们之间有必要来这一套吗?”白榆对她很难有好的语气。

      周施施笑盈盈地自己喝一口,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你怎么总是喜欢跟我唱反调,这么喜欢自作清高?”

      “就不能学乖一点,接受我的好意?”

      “好意?哪种好意,是去台里诬陷我,还是想让我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向你求饶。”白榆目不错珠地盯着她每个表情。

      “我说的当然是所有啊。”周施施嗤笑一声,娇滴滴地转口:“不过,我可不知道什么举报信,你是不是自己做人不行,惹到别人了?”

      她眨巴着眼睛,嘴角无意识漾出笑意。

      “诬陷,只能通过举报信吗?”白榆平静道,她只是说了诬陷两个字,可没说是通过什么途径诬陷的。

      “……”

      “周施施,做坏人心理素质不能这么差的,收收自己的表情。”

      “白榆,看来你这些年真的进步了很多。”周施施转眼恢复了甜美的模样,挑起一缕发丝卷在指尖,幽幽说出自己的不满:“但是吧,你现在更让人讨厌。”

      “以前你看着我,那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我真挺想笑的。”

      “你不知道吧,你越是那样看我就越兴奋,怕我又不敢动我,想跑又跑不掉。”

      “最后你怎么解决来着。”周施施身子向前倾了半分,轻飘飘的问。

      她没等白榆回答,更像是一种警告自己说了出来,字句顿挫失笑道:“你想和我鱼死网破来着是吧。”

      “真好笑,我竟然当时还被你给唬住了。”

      “我后来想想,你真的敢吗?你那么想要好好活着的人,你会为了我就毁掉那一切?”

      周施施眼里是极端的阴狠、疯狂,红唇轻启:“你不敢。”

      “其实我觉得你们这种人挺好笑的,给点小恩小惠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贴着我,你最好笑,你还真以为我会和你做朋友。”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要是真不敢,你能被我吓到?”白榆打断周施施的自我幻想,寒光闪动,“我敢不敢,你不是最清楚。”

      “脖子凉吗?”她问。

      人在绝境下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当时无非就剩一条命罢了,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都要死,她不介意多拉上一个人。

      周施施脸上浮起昭然可见的伪装,狞笑着回她,语气很轻:“凉。”

      “那刀抵着我的时候。”

      “我怕死了呢。”

      “要不然现在怎么会和你一样装好人。”她肩膀向上耸了一下,又立马垂落下去,像是无奈之举。

      白榆早就习惯她这样疯疯癫癫,声音依旧浅淡:“滋味怎么样?”

      “好啊,当然好,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早知道这么容易,我就早点做好事了。”

      她有了热度,不用再担心自己被节目组替换,成了座上宾,大家又开始追捧她,像被抛进了云端里,软绵绵的,这条捷径让她轻而易举之间就超过了前几年的努力。

      也让她的努力成了一场笑话,就像很多年前的白榆一样。

      “所以呢?”白榆说:“这次又是为什么?”

      “这次。”周施施讥诮地撇撇嘴,像个长不大的顽劣孩童,“怪你男朋友咯,谁让他咒我去死的。”

      “你不知道,我真崴了下脚,疼死了。”她夸张做了一个疼痛的表情。

      白榆冷下了脸,语气沉戾:“你找过他。”

      “对啊,谁让你那天看到我还能笑的出来,然后我就想,啧。”周施施摊摊手,一脸纯真,“我都是个好人了,我告诉下他你的过去总没事吧。”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他说你不是没死嘛。”周施施发出荒谬的笑声,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白榆指节蜷缩了起来,是这样,顾曜知才会去看信的吗,后面一直黏着她,他知晓了多少?

      “你不该找他的。”

      周施施看着她凝重的表情觉得好笑:“我做事要你教?也是,你看你刚刚都会教我做坏人了,早这样不就好了,在那里有什么好装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的骨子恶劣呢,想做坏事又不敢。”

      “被你自以为是的自尊心捆着,难受吧。”

      白榆迎着她的目光:“你就不怕被拆穿?”

      “你有证据吗?”周施施笑的妖冶,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忘记我爸妈怎么说你的了?你以前都证明不了,你现在不会还想去证明什么吧。”

      “再说了你要拆穿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不是吗。”

      在那个连手机支付都才刚刚诞生的年代,白榆连打电话都还要去外面找座机的岁月,她能留下什么证据。

      “那你不是也没证据。”白榆没被她带进去,反问道。

      “我要什么证据?”周施施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重点是他们相信谁,你不是已经不能出镜了吗?”

      白榆没回她这句,既定的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说的。

      “要怪就怪你明明看见了我却忽视我,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倒不如发挥下你最后的余热,成就我一把,别浪费了这段友谊。”周施施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好朋友,你会帮我的吧。”

      “帮你?”白榆攒眉道:“帮你完成人设,让这件事更可信?”

      “真的,你真的一点就通,他们都没你聪明,从小到大,就你识破了我,你还特别倔强,怎么着都不肯服一句软,不像别人,还没动手就说自己错了,没意思的很。”

      “那种感觉,我只在你身上感受到过,要不然我也不会——”周施施停了下来,没再说,只是笑着昂首看她。

      宛如一种奖赏、一种恩赐。

      她知道白榆心里明白那没说完的话。

      要不然我也不会只欺负你。

      “你说是吧。”她咯咯笑了起来。

      “说完了?”白榆不想再听,拿起桌上的手机朝门外走去。

      周施施变了脸色紧跟其上,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迅捷地抢过手机按亮了屏幕,下一秒被白榆用力甩开。

      她顺势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餐桌旁,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碎成一片。

      没摔坏,屏幕还亮着盈盈白光,分别困在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里。

      “没吃药啊。”白榆忍不住骂道。

      “对啊,怎么样。”周施施无所畏惧,扬起一侧嘴角警告:“学乖点,别想着录音,录音我也不怕,我可以说你是合成的,还有这家店是我的。”

      “你要是真名声臭了,找不到工作,我勉强能让你来我这当个咖啡小妹。”

      疯子。

      彻彻底底的疯子。

      ……

      待到白榆远去,小助理才连忙从收银台后走过来扶住周施施。

      周施施嫌恶的甩开手。

      “姐,这样没事吗?”小助理不安地看着她。

      “能有什么事,她又没证据。”周施施不屑看了她一眼:“还不是任我拿捏。”

      --

      雾沉沉的天,骤然坠下雨来,席卷了整个黎川。

      顾曜知站起来看了会儿关上窗户,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刚准备问白榆到哪了,突然脚边传来一声响动,他垂下眼。

      本该出现在水缸的星星此刻正待在他的脚边。

      静幽的散着光。

      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这里。

      他心中没来由涌起一阵恐慌,手机屏幕被点亮,宁宁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还没等他看那边又来了一个视频电话。

      手机另一段人声骚动——

      “你确定是她霸凌别人?是不是弄错了啊,她看着不像是那种人啊。”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挺漂亮乖巧一女孩,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样。”

      “我怎么感觉不太像啊,你不知道,上次我和她一起在水口镇报道,前面有个家长当着她的面打人,她一下子就被吓着了,跟自己挨了那一巴掌似的闭着眼,明显就是被打多了应激反应。”

      “不可能啊,是不是打别人打多了。”

      “你有病吧,你爸打你他闭眼?”

      “……”

      人声渐渐小了下去,宁宁捂着手机走到一旁小声道:“顾教授,你听到了吗?你快看那个新闻,那个什么鬼周施施非说小榆姐欺负过她,现在网上的人都在说呢。”

      顾曜知点出语音通话界面,看到了她前面发的那几条信息。

      「顾教授,你知道小榆姐去哪了吗?」

      「这些新闻是什么啊」

      「转载:美妆博主周施施被爆以前高中.......」

      ……

      他慌张挂断了电话没再看后面的信息,颤抖着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玻璃,烦嚣喧闹。

      几声铃响后,那边传来了风声。

      他张了张嘴,一瞬间竟发不出声音,尝试了两三次才滞涩的问道:“你在哪?”

      “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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