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韦德的心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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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斯小镇当清洁工的两年，是韦德人生中最平淡但幸福的时光。
他在温暖的烛光里祈祷，自己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但神明并没有偏爱这个卑微的小孩，第三年的初冬，「帕西诺」家族的新任务来了。
“查清「楚宴」秘密住所，配合科研人员在安德斯小镇建立新的「龙血实验室」。保护牵头人安全。”
最后一句画了红线，表明是优先级最高的任务。
档案后附带着此次行动的人员名单，牵头人是一名叫做「阿加特」的科学家，看上去年纪很小，湛蓝色的瞳孔没有温度。
“嗨，我是0638号，但您也可以叫我的名字——韦德。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嘿嘿。”
“你好，0638号。”阿加特冷冰冰地说。
呜呜……他不叫我名字。韦德心里很难过，但不敢表现出来。
“您来这边工作……你家欠债多少呀？”
韦德见到人便问他们的欠款数目。
迄今为止，他都没有遇到一个欠款多于自己家族的人，这让他倍感骄傲。
“欠债？”阿加特疑惑，难道此人以为我是因为欠债来为帕西诺家族工作的吗……“没有欠债，这只是我的使命。”
这个小孩居然不是因为要还债才来工作？只是因为「使命」？他真的是一位信念感十足的屠龙者啊……
韦德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龙血实验室」被建在三条交叉的河流下方，施工进度很快，冬天还未过去，基础的实验器械便已经全部安放妥当。阿加特绝对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但他对细节的要求近乎完美甚至苛刻，这让他手下的员工有些苦不堪言。
好在最基础的地基已经打好，实验器械也已经运输妥当，只差试验品运达。
但此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杀手组织接二连三阻拦了他们的运输渠道，好几名工作人员不知不觉被暗杀，而它们的下一步目标正是炸毁这个刚成立的实验室！
此组织对外的名号叫做「不死的复仇者」，是一个完全独立于所有国家的邀请制杀手组织。他们的原则就是：拿钱，然后杀人消灾。组织成员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精英职业杀手，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天，韦德如往常一样护送阿加特回实验室时，敏锐地觉察到有人正在跟踪。跟踪者悄悄围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不动声色地向他们慢慢靠近。
实验室旁边就建了一座安全屋，有着最高的安保措施，根据任务的最高优先级：保护阿加特，韦德此时需要将这位价值重大的科学家安全送入安全屋。
“但是安全屋势必会暴露实验室的位置，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阿加特拒绝这个计划。
“我非常理解……但这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您的生命是我的最高优先级。”执行计划是韦德唯一擅长做的事，“实验室被炸毁，我们还能重新建立；但您的生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非常宝贵。”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现在一切都以实验室正常落地为最高优先级。”
“更改优先级最高的任务需要帕西诺家族的允许……”
“我就是。”
“而现在哪儿有什么帕西诺的人啊！我们没有权利违背……等等，你说你是……是什么？！”
“我说，我就是帕西诺家族的人。”阿加特平淡地说。
韦德忽然愣住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他总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和他一起工作的都是可怜的欠债者；而帕西诺家族的人是像神明一样，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人物，绝不会亲自置身在险恶的环境里，来到前线工作。
他怎么也想不到，直接导致自己人生悲惨的债主就在面前。
韦德内心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和自己债主的见面时刻：
或许他有了足够的能力，一种能征服整个龙族的强大力量，帕西诺家族的人甚至会忌惮他几分，请他出任务。
那时，家主会握住他的手，郑重地说：
“实力超群的韦德大人，这条龙，除了您，无人可以威胁他半分。请您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全世界人民的安全，勇敢战斗吧。”
又或许他那时已经赚够了足够的钱，拿着一张轻飘飘的支票，用力拍在那些帕西诺家族里那狗腿的脑门儿上，骄傲地扬起下巴：
“我再也不欠什么了，哥们儿现在自由了！”
至于报复和恨意？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情绪。
或许安迪说的对，他的大脑在第一次试验中就被损坏了，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只是一腔澎湃的热血和愚蠢的希望。
“那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债主大人。”
韦德同意了阿加特的计划，改变了去实验室的路线，把跟踪的人引到一处鲜少有人光顾的树丛深处。
他经过多次龙血强化的身体异常强韧，即便是以一敌多也并不落下劣势。这群杀手有几个的身体也极为敏捷，仿佛也是经过特殊的改造。但他们都不及韦德。
经过这场恶战，跟踪者勉强都被制服，但阿加特的身份也被暴露，更多的暗杀者即将到来。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只是游戏的开场。
「帕西诺」家族作为M国顶级贵族，在国家里有着只手遮天的政治影响力，甚至此次对S国发起的战争背后也有这个这个庞大家族推波助澜的影子。倘若阿加特的身份曝光，必将面对S国不顾一切的追杀，成为他们政治谈判的筹码。
他们必须要想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要保住实验室，又要保护阿加特身份不被暴露，并完成「龙王」调查任务。
“三天以后，百年罕见的特大暴风雪即将席卷这座小镇，不出意外，所有的交通都会瘫痪，这里会变成一座无法进出的孤岛。”
阿加特站在安全屋里，看着面前这位平凡至极的守卫，有点为他刚刚爆发出的极强的战斗力感到震惊，但他并不习惯于夸奖别人，只是继续说着：
“计划很简单，我们只要熬过这几天，耗完他们所有的杀手，然后趁着暴风雪封锁城镇，加快研究进度，在风雪结束前，完成我的研究。”
“但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因为战争缘故，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您，为了最高效完成任务，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通知M国政府，不需要多久，您就会成为整个国家的通缉对象……我有信心帮您对抗「不死者」的追杀，但我暂时没有能力去对抗这个国家。”
“帕西诺家族从来就不曾畏惧过什么。首先，我并不觉得M国会相信「不死者」的情报，杀手组织为了达成目标，故意抛出假线索的故事还少么？其次，即便M国决定追杀我，我所在的证据也非常容易抹除……你还保留着那一枚炸弹吗？韦德。”
这是阿加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似乎已经将面前这位战斗能力极强的男人当作是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是的，我把它保留得很好……但我以为那炸弹是去炸「龙王」的。”
“呵，这种装置甚至连他一根毫毛都无法损伤。”阿加特自嘲地笑了笑，“他的强大……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想象的。但也正因如此，研究「龙」才这么有趣。你真正的任务其实是，把我送到他的身边。”
接下来，正如阿加特所筹划的，他们顺利活着等来了那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只剩下炸毁所有的能证明阿加特身份的证据了。
实验室的熔炉边，两人一起把所有纸质资料全部扔进火里，所有阿加特用过的、留下过生物信息的物品也全部烧光。
现在剩下需要处理的是——韦德自己。
他是唯一能证明「帕西诺」家族有人到访的存在。他和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必须消失。
阿加特有一条能储存记忆的项链，他届时会将自己有关家族的记忆全部储藏在项链里。完毕后，即便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脑部扫描仪器和最厉害的催眠大师，也无法从他的嘴里得到任何关于家族的信息。
这简直是一件通过审讯的绝妙法宝。
大雪封山的那天，韦德像往常一样来到酒馆打工。阿加特也跟他一同来了。
想想也好笑，阿加特失去了所有关于「家族」的记忆后，居然变成了一个无比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他泪眼婆娑地看着韦德，祈求他去哪儿也不要丢下自己，他很害怕被丢下……
“待会就有人来接你回家了，现在乖乖坐好哦。”韦德莫名有一种哄骗小孩的负罪感。
“为什么不是你带我回家？”
“我要去做另一个伟大的事业了，没法陪你咯。”
韦德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防止指纹留下痕迹的黑色手套，将能证明他的身份证件放进他口袋，温柔的声音如同催眠一般刻进阿加特的脑海：
“记住，那个人接走你时，千万不要提起你认识我。你现在是一个在战争中流亡的小孩，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楚宴是你唯一生活下去的依靠。”
阿加特清澈的双眼满是信任，仿佛是刚出生的小孩，对一切懵懵懂懂，但又充满好奇。
韦德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阿加特，你一定要活着，你的生命很宝贵。记住，活着回家。”
一切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韦德暗示老板去找楚宴帮忙，他在地下室打扫着酒窖，同时也透过天窗，悄悄看着那名他观察了三年的男人把阿加特接走。
他无比确信，楚宴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烂好人……就像是当初给自己找工作一样。
看着两人走远，韦德只是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在生命终点前，终于有机会在安全范围外使用一下自己的肺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肺也会跟着头骨一起炸掉，不会再有任何价值了……他的债还是没还完，但他的使用价值已经要彻底归零了。
郑重地跟老板道歉后，韦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平静地拉开炸弹，看着爆炸产生的火花在无数酒精的催化下瞬间成为一只凶狠的巨龙，舔舐着一切，席卷着向自己扑来。
他静默地靠在墙上，头顶是一扇朝向天空的窗户。
这三年无聊的时光里，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单手夹着一根烟，放在嘴边打转，然后仰望着天窗幻想未来。靠着从杂志里知道的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零碎信息，编造一个四处流浪的美梦。
他常常觉得，太阳每天都会准时升起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自然规律——他心中的希望也和这太阳一般永不破灭。
韦德从外套的内口袋里拿出那根收藏了很久的烟，双指夹着，借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烟，想象着别人抽烟的模样，猛吸了一口。
“咳咳……真难抽啊！”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酒吧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像是一轮黑夜里冉冉升起的太阳。
一名黑衣男子静静站在远处观望，有几簇黄色的卷发如枯草一般从他的帽子里溢出。他幽灵般隐没在人群里，漆黑的瞳孔里有金黄色的丝线游走。
“复仇者还没赚够钱呢，你就这么死了？真够逊的。”
“早就告诉过你，一切都是骗局。你真的是全世界最蠢的蠢货了。”
“蠢货，你的答案找到了么……”
男人短暂停留后便离开了。
飘零的风雪将他的话语埋葬，一同覆盖了他曾来过的足迹。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韦德的心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