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谢豹花

2、顾西雾

　　“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臂疼吗？”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一个身影晃在眼前，何小婷极不适应眼前的环境，语气讷讷：“这是哪？”

　　即使嗓子哑得厉害，但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困倦，她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我们在医院，这里是病房。”

　　何小婷眼睛无神。

　　“你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幸好伤得不深。”

　　何小婷对他眨了两下眼睛，没说话，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状态。

　　“医生说你晕倒是因为没吃饭，和过度劳累造成的，吊瓶里是营养液。”

　　温淳的声音，带了些关切。

　　“瞧什么呢，我叫医生来看看。”

　　“叮咚”一声，护士铃响起。

　　何小婷轻颤了一下，意识慢慢回笼，灼热的痛感蔓延，她低头注意到自己的右小臂上缠着厚卷纱布，左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想起什么，抬眼，一道压影笼罩，是个陌生面孔。

　　她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警惕道：“你是谁？”

　　对比刚才，语气完全不一样了，带着满满的戒备与不耐烦。

　　对方微愣，“我叫顾西雾，很抱歉，让你受伤。”

　　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何小婷彻底清醒过来，刘海半遮的眼里浮起怒意。

　　“阮南星呢，她在哪里！”

　　“她跟谢霄去拿药了，马上就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何小婷并未放松，只见这男生额头被白纱布缠着，右眼也被包着，各种淤青刮擦的伤口，布在脸上，白T恤上染有不少血迹，已皱巴得不像样，露在外面的肤色，与光融为一色。

　　看着他直起身，将灯光挡了一大片。

　　从上到下，有种游乐园里小丑角色扮演人物站在她面前。

　　不真实。

　　顾西雾见她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看，觉得这姑娘肯定在生气，也是，为陌生人受伤，还进了医院，换作是他，也不会有好语气。

　　“你…”

　　何小婷突然神色一凝，开始左右翻找：“我手机呢，现在什么时候？”

　　“你别乱动。”顾西雾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她。

　　她打开一看，快一点了，慌乱着就要下床。

　　顾西雾按住她肩：“要去哪儿？”

　　“滚开。”

　　“你先别动，吊瓶还没打完。”

　　何小婷显然还处于浑身没得劲儿的状态，双臂被他紧紧扣住，挣脱不开。

　　“放手。”

　　顾西雾没有松手，怕她乱来，抓着她的力道松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

　　何小婷瞪他好几秒，不客气道：“别碰我。”

　　顾西雾一愣，双手连忙松开，赶紧表歉意：“不好意思。”

　　何小婷刚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顾西雾紧着开口：“谢霄他们马上回来了，你有什么事，等人来了再说可以吗。”

　　何小婷听着，冷静下来，在手机屏幕上划两下，电话拿到耳旁：“喂。”

　　“孟姨有没有知道？”

　　“小聪有没有哭？”

　　“嗯。”

　　挂了电话，何小婷晦气地看着面前，“你跟谢霄是朋友？”

　　顾西雾见她眼神不友好，“是的。”

　　何小婷多看他一眼，心情糟糕就多一分，“难怪，都是人渣。”

　　.

　　医生给他们做了检查，都没什么实质性大碍，交代换药注意事项后，让他们尽快离开。

　　何小婷推开递上来的粥，没好语气地说：“不吃，我没胃口。”

　　“你为了你那个破模特工作，又一天没吃东西，非要整出点什么毛病，才好过是吧！”

　　阮南星眼眶很红，在她昏睡的时候，她害怕得要命。正巧，她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递给何小婷：“你接。”

　　何小婷拿过，断断续续地应：“孟姨，嗯，我没事，好，我们马上回来。”

　　挂完电话，阮南星不敢回想那个打抖画面，看着她受伤的手，眼泪一下顾涌出来：“对不起，我当时忘记拿手机，跑隔壁去串门去了，害你担心，害你受伤，那么大的口子，肯定很疼，我后悔死了…”

　　何小婷心里有气，没好脸色地说： “今后不许跟那王八蛋混酒吧夜店，晚上不许跟他出去听见没有。”

　　阮南星抱住她，“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何小婷气没消：“行啦，我没事，别哭了。”

　　阮南星松开她，察觉她的视线，立马拢了拢衣服领子，何小婷没作声，下床准备穿鞋子，阮南星叫她别动，蹲下给她穿。

　　何小婷也没阻止，垂眸瞧着她，阴阳怪气道：“狗改不了吃屎，你既然知道，还往上面扑。”

　　阮南星手顿一下，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给她系好鞋带，起身将她揽进怀里，眼里闪着莫名的情绪，“我知道你隔应谢霄，他跟我在一起后，也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你就别管了。”

　　何小婷听得头疼，也知道她在恋爱这方面收不住心，只问：“过往的那些也就算了，这次谈个渣男，还挺好？”

　　阮南星摸着她毛茸茸的头发：“我有分寸。”

　　何小婷气得呼吸都不顺，推开她，“阮南星，你能不能实际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阮南星微笑不听劝，“不管你怎么说，我现在还有新鲜感，至于以后怎么样，那都是以后的事。”

　　“你刚才说什么都听我的！”

　　“小婷…”

　　何小婷凝眉，她早就有些怀疑：“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样做，是为了我，还是…”

　　“不是，都不是…”阮南星打断她，重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宝，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你就再纵容我一次好吗，求你啦。”

　　谢霄是个浪荡公子哥，追过何小婷，求而不得，制造黑料，被何小婷揍了不知多少回，为了气何小婷，就目光放到了阮南星身上，结果阮南星竟然痛快答应了。

　　阮南星与何小婷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初两家还准备定娃娃亲，结果都是女儿，亲没结成，她俩成了好姐妹，形影不离到现在。

　　何小婷有些无力说：“你谈恋爱我管不着，如果你只是喜欢他的外貌，那你就太肤浅。”

　　阮南星嘲笑着说：“人都是视觉动物，难道你想跟丑男谈恋爱。”

　　何小婷冷哼一声：“你别跟我扯东扯西，既然你觉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孟姨，行，我不再多说一个字。”

　　阮南星趁机把脑袋搁她肩头，撒娇：“小婷，你这么漂亮又优秀，我再努努力，看能不能性向转变，跟你闹个绯闻。”

　　何小婷从她怀里探出头，白眼：“你还跟着来劲儿了，嫌我丑料还不够多！”

　　这时，门打开，两个混球一前一后进来，谢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戏谑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喂，爆炸头，你抱我的女人，经过我允许了？”

　　“你叫我什么？”何小婷冷眼看他。

　　阮南星恼火：“谢霄，你嘴巴别太贱，不想挨打就闭嘴。”

　　谢霄轻嗤一声，双手插进裤兜里：“她现在有那个力气么，老子要不是看这个爆炸头替我兄弟挡刀，能…”

　　他话未说完，何小婷反手拿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谢霄偏头一躲，瞬间炸了毛：“何小婷，你没完了是吧！”

　　“谢霄，你个要死的，给我闭嘴！”阮南星拦住何小婷，冲旁边看戏的顾西雾道：“你俩先去开车，我们收拾一下就出来。”

　　“阮南星，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老子怕她啊，老子就不出去怎么着，她还能杀人不成！”

　　“顾西雾，快把谢霄拉出去，这是医院，闹出动静就不好了。”

　　顾西雾刚想插手，谢霄上前几步，来劲儿了：“你别管，我看这个毛炸的疯女人能把我怎么样！”

　　“死人渣，我废了你。”

　　何小婷推开阮南星，冲上去就要揍人，顾西雾一个闪身，用背挡住了迎上来的冲击力。

　　何小婷及时用拳头杵在他背上，才避免脸撞上去的危险，“你干什么！”

　　顾西雾眉头轻皱了一下，对谢霄和声和气道：“兄弟，她算是我救命恩人，帮哪个都好像不公平吧。”
　　.

　　何小婷靠在车窗上，霓虹灯的斑驳不停地在她脸上跳跃，谢霄不让阮南星坐后排，顾西雾自然与何小婷坐在一起。

　　一个靠窗闭目，一个仰头睡觉，整个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阮南星时不时向后瞄，越瞧越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妙不可言的引力，总觉得往后肯定会发生点什么。

　　谢霄问：“你动来动去，干吗呢？”

　　阮南星冲他嘘了一声，说：“我觉得他俩还挺般配的。”

　　谢霄切一声，说：“我兄弟那是天之骄子里的骄子，各方面那都是顶级配置的全能型人才，找女朋友肯定要找门当户对的啊，再不济也要温柔善解人意，母老虎谁敢要啊。”

　　他越说越大声，生怕车里人听不到似的，阮南星想打他两嘴巴，又怕影响他开车，回头瞪他：“开你的车。”

　　顾西雾却在这光影交错间微微侧头，盯着倚窗熟睡的女孩，思绪回到了那个打都场面。

　　他借酒劲儿承受着暴力，正享受疼痛的快感，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将这一切戛然而止。

　　带着他躲刀，再用手臂硬抗下那一刀，她的功夫和胆量都让他惊叹，脑海里晃影突然重叠，咖啡街角，红唇迎光笑的女孩，目光微愣起来。

　　何小婷是真的累了，随着车子晃动，她身体左右摆了一会儿，向后靠去的那一瞬微微睁开了些，也不知道醒没醒，灯影摇曳间，她又慢慢地阖上眼，最后脑袋一沉，彻底睡过去。

　　“小婷，醒醒，我们到了。”

　　阮南星猫着腰，见其以一种侧倚的姿势，几乎全窝在顾西雾的怀里，犹豫了两秒，对他尴尬笑了笑。

　　顾西雾整个身体僵着，脸烧得厉害，冲她礼貌点头。

　　谢霄在外面发作：“这母老虎怎么回事啊，我兄弟便宜好占还是怎么的，这算什么，还真讹上了。”

　　阮南星气不过，“小婷本来就累了一天，为救你朋友又是打架又是受伤的，你有没有良心。”

　　谢霄炸毛，“我怎么没有良心，叫警察，做笔录，又送医院又拿药的，这些都是谁做的，不都怪你，硬要在这破地方唱歌，害我兄弟受伤。”

　　“唉唉唉…你兄弟受伤，我姐妹还为你兄弟受了伤咧，你好意思讲…”

　　顾西雾瞅着外面那堆活宝，顺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呼吸也明显起来，不知道僵了多久的臂膀此刻如蚂蚁在啃咬，脖颈间被她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又痒又烫。

　　何小婷枕得有些不舒服，迷迷糊糊地醒来，手胡乱撑住一个支点，想起来。

　　只是这一撑，顾西雾僵硬的身体瞬间石化，气息一沉。

　　何小婷完全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她还未完全清醒，手撑着上半身的力气，差点让顾西雾出声。

　　“你手还想放多久？”顾西雾羞恼，握住她的手腕，推开她。

　　力道不大，她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倒去，顾西雾又及时稳住她，语气有些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互相盯着，顾西雾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你醒没醒？”

　　何小婷涣散的眼神，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清明，意识终于回归，看清面前的人，忽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砰”的一声，撞在了车顶上，疼痛瞬间醍醐灌顶。

　　顾西雾跟着一惊，“没事吧？”

　　阮南星正在和谢霄争吵，听到声响，连忙把何小婷扶下车，顾西雾转头也跟着下了车。

　　“宝，撞疼了吧。”

　　“嗯。”

　　“都怪那辆破车空间小，来，我给你揉一揉。”

　　阮南星挽着何小婷，完全忘了身后的两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谢霄气得不轻：“老子开的破车？你看看这两个贱妞有多不知好歹，两个死腻歪劲儿，别人不说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一对儿，恶不恶心啊！”

　　顾西雾抿嘴，刚刚的异感还没完全消失，他眼睛微闪一下，这女孩在医院醒来也是这样，照理说睡醒后懵懵懂懂很正常，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谢霄见他望着那两妞的方向发愣，使坏地说：“怎么着，喜欢上了？”

　　顾西雾轻咳一声，说：“她们两个住在这？”

　　谢霄答：“是啊…贫民窟出来两个悍妞，脾气大又难搞，迟早要被她们气死。”

　　顾西雾觉得好笑：“那你还不是栽人家手上了。”

　　谢霄“切”一声，靠在车上，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根，顾西雾顺手接过。

　　打火机咔嚓一声，烟雾缭绕。

　　“要不是看她们长得漂亮，老子会甘愿任她们践踏。”

　　顾西雾弹着烟，问：“你的意思这两个女孩，你都喜欢？”

　　谢霄一想到就来气：“喜欢个屁，老子以前当真瞎了狗眼，才会追着那个凶巴巴的黄毛怪不放。”

　　顾西雾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呀。”

　　谢霄：“什么？”

　　顾西雾笑着说：“这是没追上人家，恼羞成怒了？”

　　谢霄一脸怨妇样儿：“谁恼羞成怒了，我还不是看她长得稀有，哪想到是个脾气大会功夫的母老虎，瞎了狗眼我当时。”

　　顾西雾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人家看不上你。”

　　“屁话，老子又帅又多金，倒贴的女人多的是。”谢霄迷之自信：“谁没事会找母老虎受虐，温柔体贴的不香吗！”

　　顾西雾笑了，“可另一位好像也不符合你的标准。”

　　谢霄把烟狠狠吸了两口：“不符合，也被老子拿下一个，值了。”

　　顾西雾把半截烟撵灭，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车上。

　　谢霄将烟头一甩，看着他狼狈样，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

　　顾西雾转头，无所谓地说：“笑吧。”

　　谢霄抖着肩：“你才来宜阳几天，就挂了彩，你妈知道非得把你抓回去不可。”

　　顾西雾一只手搁在车顶，神情松着：“我这不是在你谢大少爷的地盘么，谁敢动我。”

　　谢霄一掌拍在他胳膊上：“这话我爱听，既然来了，就先把你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把恋爱谈起来啊。”

　　顾西雾看他几秒，笑出了声。

　　“我说真的，你妈能放你来宜阳，你就真听她话，继续搞学习啊。”

　　顾西雾抬头望月，有些心不在焉，谢霄又巴着问：“唉，你真没谈过恋爱？”

　　顾西雾偏头看他，“你猜。”

　　“也太没劲儿了吧，都把你管成什么样了，恋爱都不让谈。”

　　谢霄又搂他肩：“唉，今晚上救你的那个黄毛是这儿出了名的洋娃娃，没爹没妈，家里好像…对，就只剩一个智障弟弟，你要是把她弄到手，来我这一趟，也值了。”

　　顾西雾蹙眉，“你嘴是真欠抽。”

　　“哟，这就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