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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夜会 ...

  •   言栀忽然打了个寒噤,靠往江潜怀中去,江潜环顾两边窗子,皆是严严实实关着的。“怎么了?”他关切问。

      言栀轻咳两声,颇感劳累地靠在他的怀中,却说道:“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嗯?”江潜不明所以。

      “我在想许镜蕊,”言栀阖眸道:“我在想许镜蕊、陆相宜、魏籍还有我。上一辈的罪过为什么要我们偿还?便是这般生来就注定了的,要一生痛苦,要负罪,要复仇?”

      言栀说着,表情颇有些哀恸:“你可知,父亲死前交给了我一样东西?我一直以为他是想借此保我余生无恙,还让我守口如瓶,三缄其口,直到今日陈颐问我,我方才明白......”

      江潜心中讶异,镇定问:“你从未与我说过此事。”

      言栀缓缓摇头,像是累极了:“不能说,不是我不愿说,是我承诺了父亲,到死也不说。”说完,他晃晃脑袋,傻笑着说道:“我、我喝醉了。”

      江潜插入言栀发间的手微微滞了片刻,随即又恢复抚摸的动作,笑容间多了许多柔肠:“不说便不说,咱们扯平了,往后所有事都互不隐瞒便是。”

      言栀抬眸盯着江潜,艰难道:“哪有那么容易。”

      江潜却笑:“便是这般容易,你若是不想牵扯这些恩怨纠葛,我明日便辞官,与你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

      言栀与他对视良久,倏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江潜看着言栀难以聚焦的眼神,平和道:“你果然还是醉了。”

      言栀只觉舌头厚重,喉头燥热难解,低声笑着又仰入江潜的怀中,他玩弄着江潜的发丝呼唤:“江潜?”

      “怎么了?”江潜不厌其烦地应着。

      言栀笑道:“是不是自我下凡,你的脑子便也飞走了?”

      江潜愣了片刻,长叹,将他搂紧了几分道:“我的任务只是掌握时局,然后静静等你下凡,仅此而已,其余恐怕改变从前之事,我不可为,也不愿为。”

      “那如今便没有打算了?”言栀扶着他的肩头问。

      江潜未有犹豫,道:“你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

      言栀倏然默了,江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轻微动着,往自己怀中越发靠得深。

      四日后,深夜,皇城。

      云岁骛一身官服赶去御书房,阔步至大殿前,再次整衣扶冠,冯诠小声叮咛两句,送云岁骛入了御书房,自己便退至门外。

      一具尸体如今正静谧地躺在殿内,尸体下是一滩殷红的血,正涓涓细流般往殿外延伸。云岁骛瞥见了那人脖上歪斜刺入的茶针,他认识此人正是殿内伺候不久的小宦官。

      “臣拜见陛下。”云岁骛执礼下跪,却见魏煦昭背对于他,一挥衣袖。

      “不必讲那些虚礼了。”魏煦昭回眸,向云岁骛的方向缓踱慢步。

      云岁骛觉得背后阴冷,涔涔冒冷汗,他小心询问:“陛下......这是?”

      “哦,杀了个人罢了,爱卿莫要见怪。”魏煦昭恍若无事,抬眸递给他一封折子。

      云岁骛努力挥去脑海中宦官惨死的模样,展开奏折默读着,霎时间神色大变。他喃喃自语:“谢尚书竟要辞官?”

      “是,”魏煦昭冷冷一笑,十分不屑:“刑部着了大火,他这个尚书难咎其责,本想着略施小惩点到即止,却不想他太有自知之明,直接将辞官的折子递来寡人的御书房。”

      “那陛下打算?”云岁骛问。

      魏煦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眼神阴鸷:“谢闻枝案子破得迅速,这是方才来递案情折子的阉人,太没规矩,让爱卿见笑了。”

      云岁骛扯扯嘴角,低下头:“一个阉人罢了,陛下不必动怒,若有伤龙体......”

      “让寡人动怒的不是他,区区一个阉人,哪有这般能耐?”魏煦昭打断道,“让寡人动怒的是呼延灼。”

      “伊氏国皇帝?”云岁骛装出一副惊骇,随即又煞有介事地垂下眸子道:“臣方才听闻此案,是听大理寺帮忙的伙计谈起,说大火烧的是呼延王子,而非他人。”

      “爱卿消息灵通,谢闻枝说那呼延王子烧得面目全非,好在发现及时,半个时辰后便抓捕到了欲逃离出城的刺客。刺客是呼延灼派来的,这点他们倒是供认不讳。”魏煦昭语气平淡道。

      “这呼延灼竟如此胆大?”云岁骛暗吃一惊。

      魏煦昭颔首:“伊氏国的事那便让伊氏国人自己闹去,只是这呼延灼看着着实不像是有大能耐的。”

      “可呼延王子已然被他所害,伊氏国掌握此人手中,于陛下而言倒也不算是一桩坏事。”云岁骛道。

      “但也不是一桩好事,”魏煦昭道:“此人阴谋诡计太多,齐国方才安定,太平来之不易,百姓不能再上战场。”

      云岁骛道:“可呼延王子毕竟烧的面目全非,此人究竟是否真的便为呼延臻,孰真孰假谁又分辨得清?”

      魏煦昭一顿,深邃的双眸盯着云岁骛道:“爱卿直言。”

      “臣以为这大火来得蹊跷,若是呼延臻是借此逃脱,还活于人世,便会回到伊氏国报仇,届时陛下开疆拓土,那伊氏国必为陛下囊中之物。”云岁骛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唯恐露出马脚。

      “若他真就死了呢?”

      云岁骛平平道:“若他福薄,经历大火也是面目全非,陛下何不找一身量相似之人,日夜模仿呼延臻,届时开战时再派此人前往伊氏国,定能扰乱军心。”

      魏煦昭若有所思得盯着云岁骛,良久,他突然鼓起掌来,孤零零的鼓掌声回荡在大殿内却让人突感倥偬。

      “寡人所想,爱卿必得之!”魏煦昭笑道。

      云岁骛牵出微笑,打了个官腔:“臣乃陛下鹰犬,此生不变。”

      魏煦昭赞许点头,他走向那宦官,从尸体上拔出茶针,“谢闻枝不听话,寡人惜才,尚且容他,但他若效仿赵醒、许逆,做些欺君叛国之事,那寡人义不容他。”

      说着,他将那滴着鲜血的茶针递给了云岁骛,后者双手接过。

      “此物本是寡人心爱之物,如今沾了血,便当做是为爱卿开刃,曾与爱卿。”魏煦昭淡淡道。

      “臣......谢陛下赏赐。”

      云岁骛收下茶针,转身离去,步入宫外时小宦官牵来了他的马,那匹马是魏煦昭赠予他的,牵过缰绳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掌看,手掌上是捻茶针时不经意蹭上的血。

      他极厌恶般地在马鬃上抹去,可惜血已干透,宛如刺青般印在他的掌心。出宫后他并未回到大理寺,而是去了自己的私宅,私宅偏僻,却是他喜欢的清净地。

      云岁骛骑马来到府门前的湖泊旁,抽出茶针刺入马匹脖颈,悲鸣声顿时响彻静谧的夜晚,随即扬长而去。

      御马倒在了湖中,云岁骛并未回眸。

      夜中同样忙碌的还有言栀,他带着乔装打扮的呼延臻摸去地宫入口,将自己手绘的地图交给他。

      言栀叮嘱道:“地宫里机关颇多,你可要小心行事,万不可莽撞,顺着我所画的路径走,先去偷兵卒的行头换上,你可明白?”

      呼延臻勾唇一笑:“耳朵都要生茧了,你若是这般舍不得我,一同随我下去吧。”

      他笑得鬼魅,蛊惑人心,可言栀却不吃这一套,冷淡道:“莫要坏我大事,你若是死在下面,咱俩的计划就都毁了。”

      “是,公子宽心便是。”呼延臻不改笑面。

      言栀顺着机关打开洞门,将呼延臻送了进去:“小心些!”

      呼延臻回眸笑了一声,捏紧拳头向上一举,示意他宽心。言栀无奈,只好点点头,目送他深入地宫。

      言栀顺着小路折返,确认无人跟随后回到马车上,江潜伸手将他搂紧怀中,用披风包裹着。

      马车动了起来,言栀躲在他的怀中并未坐稳,摔在了江潜腿上。

      “从前倒没注意,今天一见,这呼延臻当真长相惊人,不怪你常说他好看。”江潜扶着言栀的腰,调笑道。

      言栀无奈坐稳,道:“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江潜轻笑一声:“这容貌好看不假,只是太过阴柔,虽说他也同狼般狠戾,只是这人的心思依旧是条毒蛇。”说着,他将目光移至言栀交叠的双腿,道:“这般看来,倒不及你千万分之一。”

      言栀觑了他一眼,哼出一声笑来。

      “怎么了?”江潜凑近问,却见言栀瘪了瘪嘴,不愿搭理。

      江潜颇感头疼道:“从前你在我面前说了这许多,倒也不管我是什么心思,如今我不过肯定两句罢了,你这又是何必?”

      见言栀依旧不答,江潜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言栀像是气笑了,一把打过他的胳膊。

      “嘶......你如今怎么这般......”江潜抬眸,却见言栀通红的脸上沁着些汗。

      “你凭什么夸他好看?我又哪般?”言栀扬眉问,像是只佯装凶狠的纸老虎。

      江潜抿着干涩的嘴唇,道:“这般......不讲道理。”正说着,言栀抱上他的脖颈,后者则是任由他肆意妄为,自己只顾搂好言栀罢了。

      回应江潜的是肩头的牙印。

      言栀拉开他的领口,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淡淡牙印。

      江潜抱他更紧了些,垂下头与他轻轻吻着。

      “你觉得呼延臻此番下去,能成事么?”言栀趁着换气的间隙悄声说着,连声音也变得潮嗒嗒,湿漉漉。

      江潜道:“看他造化,几万兵,可不是小数目。”

      “是吗?”言栀微微喘着气,双手扶着他的胸膛,仰着脑袋望他。江潜便从他的额头吻到鼻尖,又顺着往下,到嘴旁时却被言栀伸手抵住。

      “怎么了?”江潜有些呼吸不稳。

      言栀狡黠一笑:“快到了。”果不其然,江潜打开窗,外头已然是尚善坊的景色。

      看着江潜略带失望的表情,言栀好笑道:“乖,我们回去再说。”

      “回去怕是也不行了,”江潜无奈解释,“许镜蕊今早往府中丢了封信,说是找到了线索,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来了。”

      言栀深深蹙眉,仔细回忆前不久的情形,说道:“她还不死心?”

      “罢了,便看看她是如何说的吧。”江潜道。二人前后下了马车,回到书房内换上了常服,江潜便烧火煮上了一壶茶,为言栀提提神。

      听着炭火在炉子里发出“噼啪”响声,言栀却觉得脑袋越发重了,好在江潜此时将热茶推至他的面前。

      言栀抿了两口道:“你是不是知道许望涔的死,本身便有蹊跷?”

      江潜送茶入口,却说:“魏煦昭大手一挥,该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多轻巧?只可惜他不过是替人顶罪,也算是忠心一片。”

      “替人顶罪?”言栀不解道:“谁?”

      江潜沉思良久,却道:“此事疑点重重,却是无从查起,许镜蕊想做的事太难,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咱们能避则避,明哲保身为上。”

      二人正交谈着,林随意推门来报,原是许镜蕊已然到了相府。

      “带进来吧。”江潜道。

      许镜蕊缓缓步入书房,合上了门,摘下来黑帽,只见她手臂上,脖颈处皆缠上了纱布,大抵便是那日夜里冻伤所致。

      言栀这才仔细看清了许镜蕊的容貌,说不上动人,却也明眸皓齿,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这样经历变故的大家闺秀早已不是那个逆来顺受,淡然受人驯服的许镜蕊了,她虽缄默着,但眼神却变得尤为坚韧。

      “许姑娘找到线索了?”江潜拿出另一只杯,替她倒了些热茶。

      许镜蕊坐上那张为她备好的椅子,道谢一声,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信来递给江潜。

      “先谢过丞相大人的相助之恩,我用大人的银票买了间荫蔽的小屋,换了些寻常衣物。”许镜蕊一一道出银两用途,仿佛是不愿欠下分毫。

      “许姑娘,这些暂且不说,夜深了,还是开门见山吧。”言栀在一旁提醒,他着实是有些困了,但强打起精神故作严肃的模样倒也是有几分威慑。

      许镜蕊苦涩一笑,道:“扰大人清闲,我有罪,但此事说来话长,恐得花上些许功夫了。”

      江潜颔首道:“但说无妨。”

      许镜蕊缓缓道来:“在父亲出事的三日前,我在府中曾见到过雍王殿下。虽不知父亲为何会结识雍王,我也不好过问,但如今想来却是极为蹊跷的。”

      “雍王?”江潜执起茶杯并未饮下。

      “是,”许镜蕊道:“父亲送走雍王后,将我唤到书房,给了我一个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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