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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端倪 ...

  •     第十八章·端倪

      碎云先生眼睫微微一颤,眸光轻晃,心中似有悸动,但此番悸动一闪而过,江潜方才注意到便消失不见了。他平静道:“明知故问?想必江大人多虑了,我并不知。”

      江潜也微微一笑,直接拆穿他的心思:“你如今叫我江大人,那便是不愿提起往日情分了,说吧,为什么此时还朝?”

      二人的声音并不响,但却足以在这一四方小院中听得清晰,言栀不愿再与陆相宜打闹,而是走到了二人面前,盘腿坐在了地上。

      言栀将脑袋靠在江潜的腿上,江潜楞了一下,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言栀抬眸看着二人,道:“江潜,孟先生不愿说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逼问他?先生授我诗书,照料我多年,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施难于人。”

      听后,江潜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说道:“是,你说的没错,孟先生怎会是这样的人。”

      陆相宜也来到了三人面前,学着言栀的模样席地而坐,却是紧紧抱着碎云的腿,像是在故意挑衅一般,“先生自然不是,倒是你们,打着曾与先生为旧相识的旗号来要挟先生,真是可恶至极!”

      “相宜,不得无礼。”还未等言栀反驳,碎云先开口教训道,陆相宜吃了瘪十分不悦。

      “原因我已然猜出一二。”言栀得意道。

      碎云也有些好奇,温言道:“说说看?”恰是这幅的温柔模样,使得陆相宜心中又是一阵波涛汹涌,这从池照来的不速之客打破了他与碎云多年的师徒和谐,让本就丧父的他愈发患得患失,不由得攥紧了碎云的衣角。

      碎云还未来得及安抚,却听言栀说道:“先生此举是为了陆师弟。”

      “为了我?”陆相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想来陆尚书之死先生是发现了其中端倪,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匆还朝,如今这明面上看,是祁刺史上奏陛下兴祭祀之举,实则,怕不是先生您......”言栀淡淡说道,神情意味深长。

      “胡说!”陆相宜盯着言栀道:“我师父根本不认识什么祁刺史!”

      “不认识不代表就没有交集。”

      “这......”陆相宜被他噎住了,只好满心愤愤地看向碎云,却不料碎云却长叹一声,偏首看向江潜道:“你教的?”

      “先生朝暮授业,行事风格我再了解不过,至于我是从何得知?”言栀失笑道:“我猜的。”

      “猜的?你没有真凭实据就乱猜?”陆相宜冲言栀发脾气道,却被碎云用团扇敲了脑袋,他语气极为委屈,“师父!”

      “陆公子要真凭实据?不妨先听听看我们是如何猜的。”

      久久未吭声的江潜闻言笑道:“祁归远此番归京的目的并非上报雪灾,上奏祭祀这般简单,而是他已然私自回了裕都后才决定的,对吗?”

      他的目光紧锁碎云先生,后者并未躲避,而是微微颔首,道:“是。”

      言栀抿嘴偷笑,看了眼目光惊愕的陆相宜,没有说话。江潜继续说道:“我虽不知他此番回京的目的所在,但无非是两种情况,陛下知晓,与陛下不知,两种不同的情况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但此并非我们谈话的重点,暂且不论。想必祁归远回京后来过大相国寺,并非寻常的烧香拜佛,而是求见于你,但想必就我对你的了解,你并没有见他,对吗?”

      “是。”碎云点头道。

      “先生没有见他,但是给了他一张签文,这张签文与普通签文看似并无二致,实则却暗藏玄机,其中便也暗示了祁归远上奏祭祀之事,对吗?”江潜说着,言栀便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没错。”孟黎书笑着回答,并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你的探子同你一般心思缜密,谁又抓得住他们呢?”

      此时,江潜笑出了声,道:“碰巧,我在邕州的探子前些天来报,说祁归远有一个得了宿疾的妹妹,如今病气越发重了,曾有大夫说她在邕州恐怕活不过两三年,想必这便是祁归远起初来大相国寺的理由,也正是被先生拿捏的理由。”

      曾有人断言道碎云先生摇铃看病的本事本就是寻常江湖骗子的戏码罢了,至于陆夫人为何被他治好,想必也是到了该好的时候,恰巧碰上罢了。但就算许多人大骂孟黎书坑蒙拐骗,故作玄虚的同时,大相国寺前依旧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又有多少达官贵人涌进寺中是专心拜佛的?但日月更迭,大家都在相国寺碰了灰,久而久之前来叨扰之人也便渐渐少了。

      他的名声早就扬名四海的,祁归远不为了其妹前来一试,却也说不过去。

      孟黎书拍两下手,道:“我早些年便和月神说了,放你们两个在一起,不知会惹出多少风波来,只可惜他不信邪。”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妨说说看为何重行祭祀之举?”言栀声音清扬,浑然不在意。

      “你既能猜出这许多事来,不妨也猜猜看?”孟黎书俯下身子笑看着自己曾经的爱徒,在他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言栀想了片刻,道:“先生有意祭祀,目的是为了挑起风波,提出梅花二字是为了将重点放在赵醒与朔北之上,但却被魏邤有意利用,牵出了长公主等一行人,但好在太子急中生智又扯出了言倾澜来堵悠悠之口?”

      突然,碎云先生放声大笑,道:“一瓶不响,半瓶晃荡。”

      “先生何意?”言栀不解道。

      “你以为我常年蜗居这寺中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方才还说我此举是为了陆相宜,如今却又说我意在朔北,你说自己是不是还差点火候?”碎云拿起团扇摇了摇,又说道:“梅花簪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就连你拿了花魁的东西那档子事,我也知道,我提起梅花不只是为了陆相宜,还为了你。”

      “我?”言栀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江潜点了点头,思忖一番,道:“先生授业于你,自然知道你肚子里装着哪些坏水,提起梅花便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扯出言倾澜,这才方便你与魏籍查案。”

      “那岂非打草惊蛇?”陆相宜此时插话道。

      “打草惊蛇,往往才有后面的不打自招。”言栀解释道,陆相宜这才半懵半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那与我......”

      “孟先生此话既出,如此一语双关,陛下不会不懂,只不过是朔北此时不宜摆上台面来罢了,就算是陛下不懂,那也自会有人去和他解释。”江潜笑道:“京城里有一个人已经和朔北结下梁子了。”

      言栀回答道:“谢闻枝。”

      “闻枝?”陆相宜诧异道。

      “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谢家小子为了你和赵醒当面冲突的事情。”碎云先生又在陆相宜边附耳说道。

      “他......还有先生,还有你们,怀疑我爹的死和朔北有关?但不是说是南厉遗孤放的火吗?”陆相宜感到周身冰冷,抿了抿嘴道。

      “恐怕不止那般简单,还请陆公子仔细说说,那日究竟是何等情形。”江潜声音同和煦春风,诱导着陆相宜说出那场噩梦。

      “那日......我与父亲从宫宴中出来,父亲喝了些酒,很是开心,说大报恩塔造了将近十年,如今终于快要完工了,正好那几日是到了要紧的时候,便放心不下,带我一同去仔细瞧瞧......”陆相宜一回忆起那晚的经历,身体便止不住地颤抖,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吐出。

      而言栀却蹙起了眉,问道:“要紧的时候?什么东西要紧?”

      陆相宜倒吸一口凉气:“我也不懂......说是将近完工,但发现有一处地方工匠们建造时出了纰漏,父亲去看看修缮是否结束......”

      见言栀点头后,陆相宜继续用发着颤的声音陈述:“我与父亲到了大报恩塔,父亲便带我一层一层地逛,父亲检查工程,我便在一旁瞎看,一直到了三楼的时候,突然外头好似有了一阵风将门给吹合了,然后便闻到了焦味,我与父亲发觉时,火已然着到了二楼,真的!那火似乎燃的特别快!我们本打算从四层的窗外逃生,因为那连接着一架云梯,结果,结果......”

      陆相宜越往下说越是激动,神情越是紧张,言栀出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背,将陆相宜安抚下来,他这才调整好呼吸,继续说道:“结果那云梯竟也燃气熊熊大火,父亲只好与我回到三楼,将我从小窗扔了出来,我摔在地上恍惚了一阵子便听见一声爆炸,父亲便再也没有出来......”

      根据陆相宜的陈述,似乎疑点重重,突然关上的门,燃得飞快的大火,还有从外烧着的云梯,这不像是一场意外,而更像是一场针对陆惟明的蓄意谋害。

      但究竟又是何人要置陆惟明于死地?又是与朔北扯上什么关系,这些陆相宜都一概不知了,而孟黎书也是,只能通过谢闻枝的调查,尽可能的先将一切可疑之人拉下水,再逐一排查。

      孟黎书见江潜沉默了,不禁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这孩子是我的徒弟,实在无辜,现如今不可再让他受到任何危险了。”

      江潜感同身受地回应道:“现在全裕都除了你我,无人再知陆相宜的下落,当务之急是将他藏好,相国寺恐怕有些危险了。”

      “我不要离开师父!我只有师父了......”陆相宜听江潜说完便又抱紧了碎云,碎云颇为无奈地牵住他的手,任由他紧紧攥着。

      言栀十分不解:“你为何不去谢闻枝那待着,你们不是世交吗?他或许更能保护好你。”

      陆相宜有些哽咽了,良久,他才嗫嚅道:“我......我不愿。”

      碎云见他如此,有些心疼,便替他解释道:“相宜与谢闻枝虽是至交,但二人此番相见确实不是时候。”

      “为何?”言栀抬眸看向江潜,问道。

      “谢闻枝此人虽是看上去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但却是极重感情,我虽不了解陆公子,但姑且猜测,倘若他们如今相见,谢闻枝便不会如同现如今这般,呃......”江潜居然有些词穷,他眯着眼不知该如何以相对好听的话让言栀理解。

      但言栀却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害怕谢闻枝会乱了阵脚?他与陆相宜相遇会受他影响,冲动行事?”

      “没错。”江潜无奈地阖上了双眸。

      “的确如此,谢闻枝从前虽也是个查案的好手,但每每与相宜相见时便会掉链子,虽说脑子还算清明,却让人颇为担心,就好像他俩相见,两人都无心其他,以真心相待难免口不择言。”碎云说道,同样无可奈何。

      “虽然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也不想再让他如此担心,但自从闻枝去了刑部后父亲也很少让我俩相见,想必父亲也有他的理由吧......”陆相宜眼中含着泪光,他吸了吸鼻子。

      这却让言栀着实不解,他紧皱的眉头被江潜用手揉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扯了扯嘴角,道:“这......既然如此,还是暂且先在相国寺待着吧......”

      天色渐晚,他们聊完要事后又互相寒暄了几句,陆相宜虽不喜言栀,但今日却也有所改观,两人握手言和。孟黎书的橘子全用来招待江潜与言栀二人了,自己倒是一个也不剩,本打算留他们俩吃顿斋饭,却改了主意,生怕二人待久了生出事端来,便笑着下了逐客令。

      “我们也该走了,下回再来看你。”江潜对碎云说道,便领着言栀原路返回,正好出了寺庙,林随意便跑了上来,慌忙道:“大人,洛侍郎入狱了。”

      “是么?”江潜扬眉,似乎早有所料。

      “从宫中传来的消息,洛侍郎刚回到府中便被刑部的人带走了,说是陛下的意思,长公主知道此事后气不过,亲自去了兰香舫,将徐姑娘也请到了刑部大牢......”林随意小声且急切道。

      “还有这种事?”言栀也诧异了,魏煦昭的举止他虽然不解,但想必也是有他的原因,而魏阶此举除了置气与报复,他再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不急,先回府。”江潜此话一出,便有一道清冽男声从林中传出,那人道:“二位,若说了忘了时辰也不该忘了如此之久,便先不用回府了,去东宫小憩片刻吧。”

      魏籍自竹林之间走出,手上还拿着空酒瓶,他已然一瓶美酒下肚,睡了一觉,如今这酒也醒了,还未等到江潜。

      “我本想进去寻你们,结果你猜怎么着?”魏籍看向二人,扯着嘴角道。

      “怎么?”江潜觉得有些好笑。

      魏籍抬起了颤抖的手,指了指在寺庙门前站着的净明和尚,他仍旧双手合十念着佛偈,他指着净明强忍着怒气道:“我被这秃驴用扫帚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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