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葳蕤》菉竹猗猗

52、Chapter 52

　　“有人心甘情愿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还偏不要，非得拥上去自己受苦。你说你，是不是不太聪明？”
　　“倔成这样，是谁养出来的？”
　　“你”一直沉默的庚辰终于在说完这句以后开了口。
　　周宜气笑了，想掐他又怕伤着他，最后也只能惩戒性的轻捏了他的大腿。
　　天气马上立冬，太阳落山也早了。现在已经有些下落的迹象。没了阳光天气只会更冷。周宜加快脚步，想着赶紧把庚辰送进暖和的地方。
　　绕进巷子，经过庚辰家的那栋小楼时，庚辰突然开了口：“先别往前”
　　“那去干什么？”周宜顺从的停下脚步。
　　“去看看雪球”庚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天要冷了，想给它窝上盖条毯子”
　　周宜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巷子口走。
　　拐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走到最后，周宜顿住脚步。
　　“放我下来”庚辰开口，却没乱动。
　　周宜弯下身把人放下来，开口说道：“窝上已经有垫子了。
　　是条淡紫色的薄被，严丝合缝的包在猫窝上。应该是哪家不要的包孩子的裹被拿来改的。
　　庚辰蹲下看了看窝，猫没在里头，窝里也铺了块东西，看材质像是毛巾。
　　“这猫命好，一直有人照顾”周宜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胸前的位置有些脏污，是尘土和血液的混合。
　　隔着那么厚的衣服，血还能渗到他身上，足见庚辰伤的有多重。
　　庚辰回身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然后开口：“抱了一路，你手不酸吗？”
　　“不酸”周宜扯了扯衣服褶皱：“你又不沉。瘦成那样，抱着你还没有抱着书包重”
　　“太夸张了吧……你书包得多沉啊”
　　周宜发现这人偏离重点的能力还真强。他忽视了庚辰无厘头的问题，转而问：“腿没事？”
　　庚辰顺着他的话动了动腿，然后眉头一皱。
　　周宜看出他动作的僵硬，上前架住他胳膊：“怎么？伤着哪了？”
　　“没”庚辰还是皱着眉头，好几秒才开口：“麻了。冻麻了”
　　周宜本来着急的神色消了大半，不过人还是站着没动：“看过放心了吧？赶紧走处理伤吧”
　　庚辰没答，扶着他的胳膊往外抬脚。
　　“不是冻麻了？”周宜拽住他：“没多远了，我抱你去吧”
　　庚辰摇头：“我没事，能走”
　　周宜没再坚持，扶着庚辰一点点出了巷子。
　　“腿冷？”周宜开口问。
　　“有一点”庚辰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宜蹲下捏了捏他的裤脚，心里默默把给庚辰送几条厚裤子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小宜哥”庚辰突然叫他。
　　“嗯？”
　　“你表借我看一下”
　　周宜短暂困惑了一下，就从兜里掏出表递过去。
　　庚辰对着表和天空某个点研究一阵，突然有些兴奋的开口：“太阳！”
　　“什么？”
　　“那个太阳”庚辰抬手指指天空：“要晚上六点半才落山。还要……2940秒才落山”
　　周宜笑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太阳沉沉的挂在天上，隐匿在冬日的云雾里。阳光被消减了锐气，看过去只是一个悠远的光点。
　　“要看它落山吗？”周宜已经站在了他后面。
　　“不要”庚辰摇头，继续往前走：“太冷了”
　　周宜不再说话，继续扶着他往前走。
　　越过两排矮房，庚辰拽着他拐了弯。
　　总之七拐八绕，两人就站在了一家小诊所的门脸前头。
　　周宜痛定思痛，决定一会要是进去发现卫生条件不过关就把庚辰扛走。
　　进门，两人便被室内的温暖包裹。
　　门口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牌子，用蓝色字体写着社区诊所四个字。几排候诊椅靠着还算干净的窗户，候诊区摆放着几排舒适的座椅，颜色柔和。墙上贴着一些植物图案的装饰画，角落里还戳着台饮水机。
　　周宜扬了扬眉毛，暂时压下了转身就走的想法。
　　“诶呦诶呦，这是怎么弄的呀？”一个大姐跑过来，看到庚辰外套下被血阴湿的衣服，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于是庚辰在一阵大呼小叫中被抬进诊室，周宜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一群人来回跑。
　　社区诊所的效率还是挺高的，俩人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右腹部的肋骨裂了一根，没折”庚辰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胸带：“她说没什么大事，不影响正常生活，就简单处理了一下外伤，叫我好好养着就行”
　　“走路疼吗？”周宜扶着他的胳膊。
　　“不疼”庚辰抓着他迈下楼梯：“吸气有点疼”
　　“能正常站坐吃东西吗？有忌口吗？”
　　庚辰想了一阵：“忌辛辣油腻……忌刺激……还有就是别剧烈活动，其他……没了”
　　“成”周宜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庚辰转身的功夫撕到了包扎贴，轻轻嘶了一声。
　　周宜刚缩回去的手又伸出去了。眼珠一转，他拉着庚辰拐进了另一个方向。
　　“去哪儿啊？”庚辰顺着他走。
　　“带你吃饭去”
　　这条街上开了各种各样的饭店。基本集所有菜式于一街了。
　　庚辰走的慢，周宜跟在他身侧一步远，时不时搭他一下。
　　“面条吃不吃？”周宜突然问。
　　“嗯？吃”庚辰答。
　　“这边儿”周宜朝街边一家小店勾勾手指。
　　店的位置不错，位于一排店铺的正中心，红色的招牌格外醒目。
　　“惠君……”庚辰仰着头读店名：“什么意思啊？”
　　“实惠的惠吧……君是尊称”周宜上前把门拉开：“你慢点”
　　“哦”庚辰摁着兜在自己肩膀上的束带，抬脚跨进了店里。
　　店里生意兴隆，慢慢的烟火气穿过人群，扑在两人身上。
　　“来啦？吃点什么？”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正在旁边擦桌子，见有人推门进来迎上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选吧”周宜附在庚辰耳边，抬手指了指点餐的提示牌。
　　庚辰随便扫了几眼，然后也趴到周宜耳边：“番茄牛肉面”
　　周宜点头：“两碗番茄牛肉面，谢谢您”
　　“哎，好嘞”男人高声应下：“您两位先去旁边坐啊”
　　为了避免吓到别人，庚辰身上还穿着外套，遮住绷带和血迹。周宜仔细的把桌子擦了一遍，让庚辰坐稳后悄悄问：“热吗？”
　　“有一点儿”庚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没事儿的，忍一会吧。不是特别热”
　　“热了就脱”周宜扫了一眼他的腹部：“有人问就解释，没人问就别管。要是有人瞪你，我就揍他们”
　　庚辰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刚才要我不要惹事？怎么转眼又自己惹了？”
　　“这不是惹事儿”周宜狡黠的勾了一下嘴角：“我这是正当防卫”
　　“什么是正当防卫啊？”庚辰问。
　　这问题倒是真的给周宜考住了。他斟酌一阵才犹豫着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当你或其他人受到攻击的时候，可以采取必要的措施来阻止攻击，但是防卫的力度不能超过攻击的程度，不然就叫……防卫过当”
　　“哦……”庚辰听的云里雾里，不过脑子还转的很快，几秒的思考以后就脱口而出：“不对啊，那我也是正当防卫！”
　　“聪明了”周宜乐了。
　　这时，两碗面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面被端到了他们面前。面条在红亮的番茄汤中若隐若现，厚实的几片牛肉覆盖在上面，点缀着的青翠葱花和香菜，添了几分食欲。
　　周宜吸了口气，发现店里弥漫着的都是面条和汤底的香味。热气腾腾的，蒸的他的体温都暖了几分。
　　人只有在吃下一口东西之后才能发现自己饿了。
　　一碗面很快被吞进了肚子。周宜满足的擦了擦嘴，感觉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温暖的食物填满了。
　　庚辰也很快抬起了头：“我吃完了”
　　“好”周宜应了一声：“老板，结账！”
　　中年男人很快从旁边一桌跑了过来：“哎哎，来了！您这边，一共是……两碗面，二十四”
　　周宜从兜里摸出零钱，数好付给了老板，然后拉着庚辰走出了店。
　　“味道还行”庚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山了。
　　“没了太阳，要更冷了，快回去吧”周宜还是走在他身侧。
　　庚辰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一点脚步。
　　快要进单元楼的时候，庚辰突然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模糊中，他好像看见了涂鸦墙的轮廓。
　　上面的痕迹早就被风霜侵蚀的不成样子了。就像现在已经模糊了的回忆。看不清底色，只看得到一片灰白上不甚明显的几笔。
　　恍惚一瞬，突然有一抹白色闪过他眼前。
　　是只蝴蝶。
　　庚辰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有活着的蝴蝶。
　　不过他也没在意，转身进了门。
　　身后久没有门合上的声音，庚辰回头去看，见周宜正把门推着一条缝，站在那眼神复杂的看他。
　　不对，是看落在他身上的蝴蝶。
　　“外面太冷了吧”庚辰怔怔的。
　　周宜不说话，把门关上，站着没动。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蝴蝶从他身上飞起来，绕着他的脑袋环绕了好几圈。
　　庚辰彻底愣住了。
　　好几十秒，蝴蝶才停止挥动翅膀，又落回他肩膀上。
　　单元门旧了，隔风效果很差。外头吹了一阵寒风，站在门前的周宜顿时打了个寒颤。
　　“上楼吧”庚辰一时忘了蝴蝶的事情，抬脚往楼上走。
　　他本以为蝴蝶会自己飞走，没想到打开家门口，蝴蝶竟然第一个飞了进去。
　　“真的是冷了啊？”周宜也有点懵了。
　　“不知道啊……”庚辰脱了外套，连鞋都忘了换，就呆呆戳在那看蝴蝶。
　　蝴蝶在全家掠了一圈，最后又飞快的飞回他身边，顺着他肩膀上的束带爬到胸口，再到大腿，然后折返回来，最后回到另一边的肩膀。
　　“这是……什么意思啊？”庚辰炸着手，像稻草人一样站在那不敢动。
　　“你身上更暖和一点吧……”周宜试探着开口。
　　这时蝴蝶又飞了起来，越过客厅，落到了阳台上的空花盆边上。
　　那几个花盆是余初行在的时候栽花用的。她走以后，花枝没人打理，一天天枯萎下去。前几年，周宜帮着把里面的残枝和废土倒掉，花盆清洗干净了。
　　蝴蝶绕着空花盆走了一圈，然后扇动了两下翅膀，又落了回去。
　　庚辰似乎想到什么，脸上木然的表情收了大半。他换了鞋走过去，蝴蝶也不躲，就立在那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妈妈？”庚辰小声叫了一声。
　　蝴蝶扇了扇翅膀。
　　“妈妈……”庚辰声音大了一点。
　　蝴蝶依旧扇动翅膀。不过这一次之后，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翅膀摆动两下，就不再动了。
　　庚辰眼眶一热。
　　周宜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鞋走到他身边。他慢慢蹲下来，扶住庚辰的后背：“蝴蝶过不了冬的……”
　　庚辰转头去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她回来看你了，看完…心安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