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葳蕤》菉竹猗猗

15、Chapter 15

　　庚辰一路跑出华丽的别墅区，周边的景物慢慢变稀落，他的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街道已经安静许多，没有那么多熙攘的人声。
　　庚辰缓平呼吸，一步一步走进识檐里的小巷。
　　朝颜开的正盛，微风轻轻略过，庚辰两瓣唇红的殷实，微张着任由淡薄花香划过唇齿。
　　庚辰带着婴儿肥的白嫩脸庞上始终带着笑容。
　　几栋小楼的砖墙带着微微斑驳，几束不知名的绿植边，有几道交错着的车辙印，似乎写满了生动的谜语。
　　他又小跑起来，躁动的跳进单元楼里，快速跑到二楼，叩响了门。
　　余初行听到声响，从扫地的手中抬起头来，带着笑容开了门。
　　“初一宝贝回来啦”她眼睛微微眯起。
　　“嗯！”庚辰答着，却又努力掩饰微乱的呼吸，怕被发现自己曾经飞速奔跑过的事实。
　　或许小孩子的演技太过拙劣，越想掩饰破绽便纷扰而来。
　　余初行一眼便看出了破绽，她神情严肃了一分，佯装生气的问：“干什么去了？跑成这样？”
　　庚辰的小心思被点破，瞬间有些心虚。他有些不好意思，脸显得更红了几分。他支吾着开口，却终究不肯说。
　　余初行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干太出格的事情。所以见他这样，余初行也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庚辰耍赖一样扑进自己的怀里，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
　　庚辰的头发很软，轻轻一压就变了形状。
　　余初行把庚辰圈在怀里，伸手揉着儿子的头发。
　　庚辰靠在她怀里，很乖巧似的闭上眼睛。

　　良久，周宜从一面麻木中抬起头来，脱力的站起来，颤着腿走到窗边，探头看去。
　　蔷薇爬了满墙，绿绿的开着。一截砖梯还留在那里，上面留着一个小小的脚印。
　　周宜朝远处望去，目光随至街角。
　　或许是他来的时候踩到了水吧，周宜想。
　　远处，一株玉兰花悄悄开着。
　　周宜轻轻舒了口气，心里燥郁的火已经消散。
　　他回身关上了窗，不再看窗外种种。
　　周宜走到门前，手发狠一样搭上了门锁。
　　他手攥的很紧很紧，在拧和不拧之间犹豫。
　　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
　　周宜靠回床上，心底像一壶已经被烧开却表面平静的水，毫无波澜却又波涛汹涌。
　　他本来已经放弃抵抗，余初行和庚辰的出现却又让他的心重起波澜，可如今他又为了保护他们，再度强迫自己归于平静。
　　他记得余初行迎着太阳朝他笑，也记得庚辰喜欢拉着他在小巷里面跑。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要不是那个意外，这原本是两条平行线的。
　　可那天，失意的周宜跑出了华丽的建筑，一路行至那偏僻的小巷，遇到了一抹微笑。
　　那么好，那么好。
　　填补了他内心的长久空缺。
　　余初行………才更像他的妈妈。
　　算了，不就是听话吗，不就是不反抗吗
　　之前一向都是这样的嘛
　　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周宜想。
　　正想到这里，钥匙插进门锁。
　　beta推开门，看到靠在床上麻木闭着眼睛的周宜，似乎对他的听话十分满意。
　　beta把一杯水和两片药放在床头柜，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周宜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到了那青绿色的药片。
　　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无限挣扎。
　　女人温柔的笑，男孩拉着他奔跑时掠过身边的风，温热的手掌，弥散的淡淡花香。
　　他还想看到那一切。
　　所以周宜拿起水杯和药，决绝的吞了下去。
　　然后他躺回床上，清醒着一点点坠入药效。
　　“庚辰……”坠入梦境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庚辰朝他微笑的脸庞。

　　半晌，庚辰主动松开了手。
　　余初行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庚辰朝她一笑，又跑出了门。
　　余初行看着庚辰像风一样卷出门，脸上依旧挂着笑。
　　她站起身，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扫着地。
　　余初行动作很快，几下就干完了剩下的活，然后她简单洗了一下手，看向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四十。余初行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活。
　　庚辰一路跑出单元楼，绕到小巷深处。
　　雪球正在猫窝旁埋头吃着猫粮，听到跑动的声音，警觉的抬起头，向窝的方向缩了缩，似乎随时准备逃跑。当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才瞬间放松下来，继续埋头吃起来。
　　庚辰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雪球旁边，抬手摸上了它的脑袋。
　　雪球的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哼声。
　　庚辰眼睛里映着阳光，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还带着酒窝。
　　“已经有人喂过你啦？”庚辰揉着白色的毛发。
　　雪球似乎听懂了他的问话，转过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庚辰偏头笑起来，一切似乎静谧又美好。
　　雪球埋头吃的苦，庚辰也放开了按着它的手。
　　他向外走去：“那我走啦”
　　雪球盯着他走出巷口，轻轻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于是庚辰就向前跑去，没再回头。
　　小孩子的精力茂盛的用不完，庚辰的精神头就尤其充足一些，似乎总也玩不累。
　　他又跑到那一片涂鸦
　　他站在墙跟前，远远的盯着自己那片涂鸦看。
　　几分钟后，他走上前去，随意捡起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在画上又添了几笔。
　　一幢房子出现在画面上。

　　直到艳阳升到天空最高处，庚辰才在余初行的呼喊下回到家。
　　余初行给他夹了一筷子豆角，然后开口道：“初一，周六有个比赛，刚刚主办方联系我了”
　　庚辰刚把嘴里的饭咽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比赛啊？”
　　余初行不禁被他这副模样逗笑：“钢琴比赛啊小傻瓜”
　　“哦哦，哦”庚辰反应过来，应了余初行的话。
　　余初行继续说道：“是区里的比赛，很正式的”
　　“哦”庚辰点点头，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夹起一团米饭：“周六什么时候？””
　　“下午，在环寻音乐厅”
　　“好”庚辰应了下来，然后把饭团塞进自己嘴里。
　　吃完饭，庚辰便径直走进了琴房。
　　他拉开靠在门边的一个展柜，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奖杯和奖状。
　　“庚辰小朋友，恭喜你在蓝枝钢琴展演中获得第一名！特发此奖予以恭喜”
　　“庚辰小朋友，恭喜你在……”
　　“庚辰，恭喜你在烟钱二级文艺汇演中获得一等奖…………
　　………………
　　还有许多许多。
　　庚辰并没多看那些，他径直把手伸进最里面，拿出一份被折的十分斑驳的纸。
　　庚辰拿着那个小纸片，满意的关上展柜，走到了钢琴边。
　　展开纸张，一份谱子出现在眼前。
　　庚辰把谱子放在钢琴上，但到底也没起什么作用——
　　那谱子他已经弹过上百次，早已经烂熟于心。
　　庚辰的手指放到钢琴键上，声音便流出来。
　　粼粼音符，如星云般空幻深邃，在黑白条格前，升华成他跳舞的指尖。变冰冷为炽热，化虚浮做梦的沉湎。
　　是《雪梦》
　　自小，庚辰就展现对钢琴的极大兴趣。余初行也没拦着，当机立断就带着他去找了老师，既然喜欢那就去学嘛。
　　其实余初行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小孩儿一时兴起，学两天也就不感兴趣了。
　　没想到，庚辰才学了三个月，就在市级的比赛里拿了第一。
　　余初行当然高兴，看儿子对钢琴也感兴趣，就一直让他学着了。
　　只不过才将将学够一年，庚辰的技艺就猛长，最后一节课上完以后，他回来嘟着最和余初行讲他不想再去上课了。
　　余初行的原则，一向是在不出格的框架里散养。所以也就由着庚辰，把课停掉了。
　　不上课了，庚辰也没闲着。他依旧时不时参加比赛和考级，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练着琴，还自己写了很多杂乱的旋律。
　　奖杯和奖状堆满了一柜子，庚辰本来就不在意这些，拿的多了，就更不放在心上。
　　所以庚辰也因此在家里得了个钢琴小王子的名号。
　　庚辰弹完一遍，又重新看了一遍谱子。随后似乎十分不满意一样。他跳下凳子，径直跑出了琴房，环视一圈客厅后，一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自己房间一顿翻找，直到找到一直录音笔，才满意的又跑回琴房。
　　“你慢点，别磕着”余初行看他跑来跑去有些心惊，忍不住开口提醒。
　　“知道啦！”庚辰的回应传过来，随后是琴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这孩子………”余初行有些失笑，低下头摆弄着碗池里的盘碗。
　　录音笔被嘟一声打开，庚辰又弹了一遍那首曲子。
　　琴声余韵停下，庚辰拿起琴盖上的笔，按停了录音，然后按了播放键。
　　琴声从那根小小的笔里流出来，庚辰把呼吸放的很轻很轻，仔细的听着每一个音符。
　　听了好几遍，他依旧不满意。
　　庚辰不满的啧了一声，拔开笔盖，在乐谱上浅笔修改了几处。
　　谱子上有许多笔迹，是庚辰之前比赛时涂改的。
　　除了特别小的时候的几次比赛，剩下的大小比赛演出，庚辰弹的都是这一曲《雪梦》
　　庚辰拿着修改的谱子，又弹了几遍。
　　又听了好几遍后，庚辰才算是满了意。
　　他干脆的跳下琴凳，卷出琴房，向余初行远远的留下一句话以后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