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曲》昔年柳

9、宫变

　　被蒙上双眼，不知押解到什么地方，崔天文把我松开，我看了一看，现在已经身处布置豪华舒适的密室中，大刺刺坐下，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崔天文道：“尹兄，你好好在此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说着轻轻地揉了揉我被勒出血印的手腕。
　　我头皮发麻，赶紧甩了甩手，怎么又是一个如同倾令寒一样爱自说自话的高手？
　　他起身离去。我将身子伏在椅上，清鸿他们并未和我关在一起，我定了定心神，开始梳理混乱的思绪。
　　今日游洌湖，是方元推荐，到观妙亭，是小叶提议。难道他俩已经背叛了小寒？方元倒还有可能被荣华富贵所收买，小叶却不应该。崔家是龙穆晟的有力拥戴，此时抓了我来，是给小寒迎头痛击，小叶毕竟倾心于小寒，怎会去害小寒呢？难道是有人骗了小叶让他把我引到亭子里去？再说，他桥上的舍身相救，虽然有可能是故意来获取我的信任，但也像是真心。小寒得知我们被抓，还不知会怎样，我叹了一口气，估计自己获救的机会不大，他们抓我来不知要让小寒答应什么条件，我再怎么说也不是真正的龙穆雅，小寒凭什么为我牺牲？就凭我们现在的情人关系吗？唉，不过是情人而已，又不是爱人。看来我是要自救了，不过此处看守甚严，我功夫又不够好，我怀念起少年时的武术教练来了。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被打开，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晚曾出现在我梦中的儒雅青年，想来是龙穆晟了。看来我此刻已经身置皇宫之中。
　　他走到我面前，讽刺道：“原来雅帝并未崩殂，不过是被倾大人藏了起来。怎么样，做禁脔的滋味好受么？”他点了点头：“想来是十分好受的，你与他早就眉来眼去，如今算是遂了心愿了。”
　　我看着他清冷的脸色，没敢多话。
　　他咬了咬牙，继续道：“众官都道倾大祭司忠君为国，他们可不知大祭司日日进宫不是为了禀报国事，而是与皇帝陛下共享鱼水之欢。哼，百年之后，史官定会为我记上一笔，说我如何谋朝篡位，是叛臣逆子，却没人知道我被推到这个位置，不过是有人不想日日偷情。龙穆雅，倾令寒，你们骗的我好苦！”
　　我窥了窥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们两个的确可恨，不过我并不是龙穆雅。我姓尹，名叫尹谦雅。”心下暗道，你也算是聪明的了，可惜还没猜到倾令寒让你做皇帝只不过想让你做这个亡国之君。
　　他瞧了瞧我，冷厉的眼光似是要在我身上挖下一块肉来，冷笑道：“龙穆雅，我的好五弟，你真当我是傻子？当日他说你死后我就开始怀疑了，别人不知倾令寒宝贝你，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查了几个月，终于查到，原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南华公子，就是我们大雍君主。”
　　我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谁会相信我不是龙穆雅？

　　想了一想，我还是应了的好，于是问道：“三皇兄，不知今日你抓了穆雅到此有何意图？你皇位已经得了，还想做什么？”我觉得这皇帝也忒笨，就凭他哪能斗过小寒，抓我更是多此一举。
　　龙穆晟冷冷道：“不做什么，只是想让倾令寒辞官引退，和他的好情人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去过神仙日子。”
　　我暗暗叫苦，这个条件似乎要求过高，勉强笑道：“三皇兄已经做了皇帝，还在意小寒手中的那点小权么。就算在乎，您说一声，他不也就交上去了。”小寒如今权倾朝野，若龙穆晟只想节制他的权力，在这郾国即将发兵的关键时刻，小寒还会隐忍，可龙穆晟如此容不下他，小寒定然会与他翻脸，我只能东拉西扯拖延时间，期待小寒快来救我了。
　　龙穆晟扫了我一眼：“若能在朝堂上收回他的权柄，那自然很好，可如今我羽翼未丰，只好委屈你了，我的好弟弟。”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文王已经攻了进来，说皇上囚雅帝篡帝位，禁军大乱，倒有大半信了文王。”
　　龙穆晟神色如常，道：“无妨，把这人带出去。”
　　就这样我被四个太监押解着，跟在龙穆晟身后走了出去。
　　小寒果然好本事，这一会儿就控制了大局，我嘴角浮出了微笑。
　　龙穆晟回头看了看我道：“不用得意，一会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我被绑在龙穆晟的禁卫之中，静静地看着对面。小寒锦衣玉带，神色凛然，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容，沉声道：“为何囚禁雅帝？”龙穆晟哼了一声，低声对我说道：“今日就来看看你的好情人如何救你出去。”
　　小寒继续道：“雅帝仍在，臣只好称呼您为敬王了，敬王还是快快放开雅帝，尽快伏罪的好。雅帝必会体恤兄弟之情，饶过敬王这次。”
　　龙穆晟冷笑道：“文王大人舌璨莲花，可惜本王再也不会相信你。这个皇帝做的闷人无比，还给五弟也行，只不过，你的好情人么”他停顿下来，手持匕首，轻轻在我脖颈上来回比划。
　　禁军顿时哗乱起来，谁能料到雅帝与文王居然有禁忌之情。
　　小寒扬声道：“敬王有何要求？切切不要执迷不悟，伤了雅帝。”
　　龙穆晟轻轻一笑，道：“本王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一直很喜欢寒卿的手，今日不如割了下来送给本王。”他仍把匕首放在我脖子上。
　　小寒微笑道：“这有何难。”吩咐左右道：“拿剑给我。”他的眼神温柔而又决绝：“臣无能，未能保护好雅帝，已是万死莫赎了。如今不过一只手而已，又算得了什么。”说着便要往自己的左手斩下去。
　　我知道他话中的真正意思，龙穆雅已离开他了，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如今活着，只为了完成他郾国帝王的统一大业。
　　他曾说过，雅儿雅儿，我对你的爱至死方休。
　　我闭上眼睛，心如刀绞。
　　茫然，他在我心中不过是容色颇佳的情人，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龙穆晟突然道：“不必了！”
　　倾令寒寒放下剑，静静地看着他。
　　龙穆晟身子微微颤抖，道：“你答应的如此轻松，还真是情深意重了，可惜我又改主意了。”他环顾左右，点了点头道：“很好，来的人很多嘛。”转头对说道：“朝中支持你的老臣子们来的倒也齐全，齐相、陈御使，左尚书，秦尚书，不错。寒卿，不如你把他们的手砍下来给我。”
　　那些大臣们跪下齐声道：“愿为雅帝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龙穆晟诡秘一笑：“寒卿，我要你亲自砍下去。”
　　令寒面露难色，我心中大震：我知道你不能砍，我都明白的明白的！这些都是三朝元老，肱骨之臣，在大雍的势力是根深蒂固。你今日若为了情人砍下去，大臣们会怎么看你？以后郾国若征服大雍，你又依靠谁来统治这块土地？
　　龙穆晟匕首略一推进，我的脖子上渗出血丝，他厉声道：“还不动手？我若再刺进三分，他可真是死了！”
　　小寒犹豫着，手中的剑仍然斩不下去。
　　龙穆晟手再推进半分，血，滴滴落了下来。
　　我闭了闭眼，慢慢道：“在下一介江湖人士，陛下掠了在下来此到底是为何？”
　　小寒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张了张口，却又停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继续道：“陛下乃是万乘之尊，想要在下的命随时都行，何必颠倒黑白满口胡言？”
　　龙穆晟突然纵声大笑，嘲弄道：“好弟弟，你待他果真是情真意切，羡煞旁人，只可惜——所遇非人。”
　　我微笑。
　　不让你因我为难。
　　寒，欠你的都还清。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多谢你给的温暖。
　　小寒眼中满满的心疼和愤怒，但仍是一言不发。
　　顺着刀柄，血自颈上滴滴落下。
　　突然心悸。
　　痛。
　　何须奢望，却依然留有奢望。
　　他终于开口，依然是那样沉静安稳：“敬王一定要我如此，等到你手无筹码之时，不怕我杀了你？”
　　龙穆晟凄凉一笑：“杀了我？当我知道你欺骗我时，我就已经死了。”抚了抚我的脸庞：“真是天生的一付好面容，怪不得他会喜欢你。别怕，三哥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死。”说着把我的束缚解开，将我推向小寒。我手脚麻木，踉跄跌倒，已有禁军将我扶起，小寒赶紧将我接过来，搂在身边，我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心中安定，却慢慢冷了下来。
　　我向四下看了看，大臣与军士们依然恭恭谨谨，并未露出异色，我放下心来，道：“敬王虽然大逆不道，但罪不至死，放过他好不好？”
　　小寒摇头叹道：“谋逆大罪，罪无可赦。”
　　我黯然，令寒别过脸去，竟似是不敢看我。
　　我依在他怀中，抬头看着龙穆晟，道：“敬王殿下真是性情中人，可惜我今日救不了你。”
　　龙穆晟凄然一笑：“原本就是生无可恋，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说着一个反手把匕首插进心窝。
　　我挣扎着走了过去，禁卫们纷纷让出路来，我跪在他身畔，只听他断断续续道：“寒卿……今生后悔与你相遇……”说完眼睛一闭，我伸手去试他的鼻息，已然停止。
　　令寒轻轻拉起我，道：“别难过了，他是咎由自取。”
　　我伸手将他眼皮盖上，心下恻然。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令寒。抓我到此并不是为了胁迫小寒交权，只是想在我们之间埋下深深的沟壑。
　　我无言起身，心中暗道：你差点就成功了，可惜我真的不是龙穆雅，我也不爱倾令寒。
　　尹谦雅不爱倾令寒。
　　绝不爱。

　　禁军们山呼万岁，老臣子们涕泣连连。我悄声问道：“清鸿小叶他们呢？”
　　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柔声道：“管别人做什么，回去再说。”
　　说着召来了一个青年男子，道：“柳尚书，今日之事就多劳烦你了。禁军你酌情封赏，老大人们受了惊吓，也要多加安慰。敬王以王侯之礼下葬，敬王眷属仍迁至原敬王府，世子降爵为侯。”想了一想，又道：“崔天文伙同敬王挟持天子，其罪当诛，念其家族曾有功于社稷，免其死罪，杖刑三十，发配边疆，其父崔恒管教失责，以同罪论处，革去上将军之职，念其年老，准予回乡颐养天年。”如此轻责，既削了崔家的权，又向崔家示了好。
　　而我这个所谓的雅帝，因宫中恐有敬王余孽，便随了文王去王府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