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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用 ...

  •   “嗯,看着脸色不错,所以昨晚是有做美梦没错吧?”盛好最后一碗营养粥总算大功告成的陆邻利落地解下围裙的腰带顺手搭在椅背上,要落座前顺势往前倾了倾就着林屿今日看起来颇为神清气爽的脸色仔细端详了几个来回,随后才心满意足颇为自得地在人身边坐好,熟练地把晾了一阵的白开水和那枚惹眼的桃色薄壳药盒搁在差点忘记了这茬开始伸手够桌上热腾腾的花卷的某人面前,严谨贴心地像是得花个五位数才能请回家的顶级护工。
      “……”本来记忆力每况愈下自然也会时不时忘记要按时吃药的林屿自知理亏乖乖捧起温度正合适的水干脆地服下调整后的剂量,斜眼留意着双手环抱胸前一副气定神闲派头的陆邻,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联想到了小时候被严厉又固执的母亲支着整整一奶锅的饭楼上楼下追着边吼边喂的场景,不过还好还好,都是必须得吃完什么东西,陆邻这张脸看着就还挺岁月静好的,自己属于是欣然乖巧,但毫不惧怕。诶,对啊,陆邻有什么可怕的?他只是陆邻而已,担心自己总是做噩梦一个人半夜惊醒会情绪不好,把自己的脸皮都先抹厚了两层跑来撒娇打滚求收留,就为了能在必要的时候照看他。这样的陆邻,让自己时时翻滚难以平息的心,似乎永远无法生起惧怕这样的情绪。即使这样的情绪,曾占据过这颗心几乎完整的重量。
      “今天不需要我去吗?”眼见着这人一大早的盯着他盯得有些过于专注了,接过递到眼前蒸得香香软软的花卷开始心安理得大快朵颐的林屿嘴巴鼓鼓地问道。这才收回刚刚似乎停留良久的目光的人终于也拿起桌上的汤匙,喝起自己面前的那碗粥来。
      “嗯,不用。昨天她的状态变化很大,我们需要按计划先观察一下,还有一些后续的工作得跟上。你昨天太累了,先休息。”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当然了,如果年诗宛主动提出想见到你,按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是无法拒绝的。”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朝林屿的方向瞟了一眼,难抑的嘴角微微勾起,又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在嘲弄自己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幼稚。自从遇见这个人自己也发生了许多微小难以察觉的变化,有时非常紧张,有时非常快乐,还有很多时候便如此时这一刻,在他的映照之下,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自我灵魂的生动与丰富。一种真切的,在活着的感觉。
      不管你对别人来说是否会是真正的奇迹,至少对我而言,你早就是了。这是我在四下无人时,不自觉带着微笑独自揣摩了千百遍的秘密。
      “陆医生是在说我魅力大的意思吗?”心满意足地将肚子填得饱饱的林屿伸手够了纸巾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来,惹得瞬间有些心慌的陆邻立马抬眸去看他的神色,结果迎面撞进眼帘的是这人一脸了然略带狡黠的笑容。
      “那是你没有见过我真正魅力大的时候。”瞬然更鲜活了几分的眼眸似有波光流转,半认真半打趣又带着三分傲娇与正儿八经的得意的模样,落在被轻易抚平了心绪的人眼里,竟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真正魅力大的时候是怎样的?”不自觉就向前凑近了些十分入戏配合演出。“当然是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人见人爱心想事成的程度了,怎么样,魅力够大了吧?”不知道为什么陆邻此刻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一个吊着鼻涕的小男孩满脸兴奋两眼放光地在炫耀他收藏的所有奥特曼手办和卡片。怎么办,这人明明二十八岁了,可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总想要伸手去捏捏他孩子般纯净柔软的脸。
      “嗯。是我也会被毫无悬念地迷倒的程度。”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真心话,却把终于绷不住的某人逗得咯咯直笑连连摆手说着“不演了不演了编不下去了”,一副因为玩笑对象太配合太入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的堂皇模样。
      两人打打闹闹总算吃完了今日份的早餐,林屿安静地靠在一旁看陆邻重新系上围裙动作熟练地洗碗清理灶台,不知为什么,这样彼此无言平淡无他的时刻,却总能让人觉得流淌过去了大片大片寂静的温馨。
      “陆邻。”刚刚解下围裙的人正拿了干净的毛巾擦着手,闻声便顿顿地停下,目光清和地望向他。
      “那些东西本来就存在在她的身体里,我只是邀请了它。”一个本来就可以很美的生命,不该就这样麻木僵硬地沉睡。
      “是她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热爱在牵引她,不是我。”她仍然拥有随时可以被唤醒的巨大能量,只是她自己还无法相信。
      “如果可以,希望真的能在舞社的晚会上和她成为舞伴。”只要能够破除一直以来不断被灌输深信不疑的自我枷锁与桎梏,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比任何人都轻盈与自如。
      “她跳得真的很好。”一双闪着微光的眼眸似陷入回忆般垂落,惺惺相惜的怅然间一只温暖的手伸向前来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
      “那我们就试试。”安定温和的眉眼,清淡从容的字句,是印象中总是干燥平暖,让人心生安定的陆邻。
      “试试看能不能让本来轻盈的女孩,愿意穿上舞鞋回到属于她的人间。”

      “你行了啊,这几天为了年诗宛的事跑东跑西打了鸡血似的不嫌累,现在人家约林屿一起跳舞笑容也多起来了,你杵在这儿就这副表情?”忍了半天没忍住的程真咬咬牙一股脑儿怼了个痛快,没成想幽幽侧过脸来的人仿佛真的满心疑惑在认真地让她瞧仔细点儿,一副已经被迷了心智的傻瓜模样。
      “……”救命。救了个大命。这木头还是当初那个双商美誉在外令人“闻风丧胆自愧不如”的陆邻吗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瞬然懵怔的程真只知道此刻自己嘴里有一百零八句文明用语憋不住了一股脑想往外蹦。
      “我什么表情?”无知无觉的人还在一本正经“求知若渴”,一旁已然濒临抓狂边缘的程真只能强行提起精神努力消化起“这人变了反正已经不是我那时认识的那一个了”的惊人事实。
      “就……挺复杂的表情吧。”一会儿惊叹一会儿惆怅,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荡漾着一张笑脸,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思忖地一脸严肃,反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小子现在心里想的挺不简单的。
      “是吗。”松下劲来左右活动着脖子和胳膊的陆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敷衍话便自顾自地走远,还没反应过来的程真愣得再看了一眼玻璃内正配合得行云流水跳得正尽兴的两个身影,心下略安地快步追着他的背影去了。
      “你小子等等我!”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线淹没在鼓点明晰节奏爽朗的音乐里,专注于落地镜里的动作和节拍的两人,并未能听到分毫。
      “啊……刚刚那一遍配合得很好,你学舞学得很快诶。”音乐终了,酣畅地喘着气就地坐下的林屿毫不吝啬地给予了真心的夸赞,接过年诗宛主动递来的毛巾时神色晃过了瞬然的诧异,但很快就被心怀欢欣的微笑不着痕迹地遮掩了过去。
      坚冰开始自己融化了。很快便能重新流淌成一弯柔软鲜活的小河。他一直如此相信着。
      “谢谢。”也在一旁坐下休息的年诗宛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边轻轻擦着汗一边理了理额角打湿的碎发。先前枯静无澜的面目悄无声息地松软下来,此刻像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这个女孩在生动时的样子,本就是这样美的吧,一如人的生命里自有的天性。只是有时候,我们本来的样子被俗世的埃尘遮蔽埋藏,连自己也不记得了,才会如坠永夜黑暗,跌跌撞撞,惶惶难安,被不断膨胀的恐惧与绝望无情地吞没。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先试着相信这一点吧,诗宛。
      “林屿你……还好吗?”从短暂的恍神里恢复过来,一抬眸便是年诗宛略有些迟疑又不免透着些担心的神色。轻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偶尔体力有些跟不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刚刚脸色太白了吓到她了吗,瞥了一眼窗外幸好陆邻没有在盯梢,要不这人估计又要开始小题大做了。拍了拍脸颊希望能多少拍回点儿血色的林屿自己都没注意到刚刚自己的思绪是怎么七弯八拐最后精准落点到那位陆姓某人身上的,不知道会不会是最近晚上都躺在一张床上,彼此的磁场不知不觉影响更深了的缘故。
      闻言的年诗宛倒是一下子愣了神,随后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来,“我觉得以后你最好不要顶着这张脸说这样的话,会被打。”光亮欢愉的模样,如同从未经受过这世间任何的毁伤与摧折,被那话语间的俏皮与舒展无声地感染着,逐渐平稳了呼吸的林屿,竟也察觉到心里一丝久未有过的湿润与松动。
      “陆医生他……有跟我提过你身体状况也不太好,跳舞的时候要我们注意休息。”恢复了宛静轻柔的语调,望着天花板些微出神的眸色里带着一丝纯净无他的天真。
      “他很关心你。”偏过头轻轻地笑了笑,像是在淡淡陈述一个无需再探讨的事实。
      林屿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脸好像应该有些红,但又有些侥幸此时少了些血色的面庞应该还未能透露这样转瞬即逝的秘密。
      “他就是有些爱瞎操心……你跟他聊过了?有没有聊些什么别的?他这个人聊天还可以的吧,应该不至于太无趣。”有些调皮又狡黠的眼神,仿佛仗着人家不在示意着可以一起光明正大讲他坏话没关系,看得瞬然瞪大了双眼的年诗宛不免偷偷觉得有些好笑,随后而来的却是逐渐沉落的心绪与半晌沉默的怅然。
      “我主动找了陆医生,即使我并不知道找到他后要做些什么。”林屿收起嬉笑轻快的模样,微微前倾安静地听着她低声的话语。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问题仍然是问题,并没有出现答案。只是跳舞让我暂时忘记了那些,还可以像个活着的人一样,不至于全然寂静地度过一些时光。”
      “我甚至想过我能不能不出去了,如果可以把外面的一切都屏蔽掉的话,好像也能勉强像个正常人,按时睡觉,按时吃饭,记得洗澡,偶尔来跳跳舞,和来看我的医生们聊聊天,至少他们不会让我觉得难受。”
      “我这样……是不是挺没用的?”黯淡下去的眼眸仿若一盏重新回到熟悉的黑暗里渐渐熄灭的灯,让林屿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时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濒临破碎的身影。
      “诗宛。”开口轻轻地唤她,用了全部的耐心与温柔。
      “人不需要那么有用。”这是真话。
      “大部分时候,自己过得开心,选择的生活能够接受,就可以了。”为了让自己对他人而言始终“有用且恰当”,勉强将自己削磨成越来越陌生难辨的样子,又怎么会不痛,不纠结,不怀疑,不甘愿沉落。
      “你很好,一直都是。不用太苛责自己。”走过了长久自我折磨与毁坏的暗路,才能淡然又释怀地对他人说着这样的话,又像是在心里反复说给自己听。
      我们很好。可以去爱。值得被爱。可以去选择。可以走自己的路。可以成为自己。可以允许自己是自由且快乐的灵魂。
      这些也是那个曾经暗自瘀积了许多伤怀与惶惑的男孩,独自蜷缩在了无出口的绝望与惧怕里,很久都未能敢想的事。
      而现在我在这里。
      将来,你也会在其他的地方。
      人生本来就是破破烂烂,百无聊赖的样子。但如果有一天我们重逢,还可以互相看看身上多出了些什么奇形怪状的补丁来。在那之前,我会好好攒着我的故事,也期待有一天能安静地听一听你的。
      好吗,诗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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