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45、动乱

　　莫辞被问得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却直直撞上了那双带着些探究意味的眼睛，他呼吸一滞，仓促地眨了下眼，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

　　“我不是说了我要推翻皮甘曳的政权吗？”
　　话音落在寂静的室内，却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激起丝毫波澜，意识到荼京盛还在注视着这边，莫辞压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等那之后我再考虑回去。”

　　又是许久的沉默，楼下刻意压低却还是不断传来的人声隐隐约约，在不大的空间里生出一丝奇异的微妙。

　　荼京盛视线在莫辞脸上停留了不知多久.
　　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荼京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他在莫辞身前站定，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朝他伸出手去，说：“那，合作愉快。”

　　莫辞缓缓抬起眼，又过了几秒才握上了那只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荼京盛的手骤然收紧，抓着他往前带了几步，莫辞不及反应，堪堪刹住脚步时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只剩半尺。就听荼京盛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却莫名地很沉。

　　“你身体还没有康复完全，早点睡吧。”

　　莫辞这会儿着实是没反应过来，已经抬起头望向了荼京盛的眼睛。
　　隔着咫尺的距离，他看见那双幽黑的眼中倏然倒影出自己略显茫然的神色，莫辞眉心微蹙，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看什么都是淡淡的样子，正要移开视线，荼京盛却先一步后退，松开了他的手。

　　下一秒，莫辞就听见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绕过他朝门外走去。

　　莫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下身侧的手很轻地蜷了一下，不等他想明白荼京盛到底去干什么了，房间门便再次被打开，后者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

　　“你……”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分一张床。”荼京盛已经将被子在床上放下，转身面对莫辞，见他没说话，反问道，“你不是一个人睡不好吗？”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能知道？”荼京盛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下方，示意道，“这几天更明显了——而且，你不是说靠近我的时候精神力会得到补充吗？为了我们的合作，我只能勉强充当一下充电桩了。”

　　他说得随性，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两人还是像之前一样直白又简单的利益关系。而同床而眠这件事也仿佛成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某些说不清或是不想说清的东西。

　　莫辞莫名怔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时荼京盛已经铺好了床，两床被子之间极其规整地隔着约莫十厘米的距离。

　　等灭了灯，黑暗将一切吞噬，莫辞平躺在床上，忽然听荼京盛道：“所以之前你一个人的时候，是从来没睡好过吗？”
　　“嗯。”

　　“怎么过来的？”

　　“……”

　　“所以跟我躺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更容易入睡吗？”

　　“……”

　　*
　　次日，荼京盛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一睁眼就看见莫辞正朝着他的方向、仍闭着双眼的脸，乌黑发丝自脸侧垂下，遮挡了小半张脸，有几丝贴在他淡色的唇上。

　　荼京盛顿了两秒，倏地闭上了眼，然后转过头换了个方向睁开。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到底是因为昨天熬太晚了，还是因为助眠的影响是双向的，才让他一觉睡到了中午，就像他不知道前几天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却又在见到莫辞后一切烟消云散。

　　荼京盛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拿了件衬衣正准备换上，然而他才解了颗扣子，就听门外骤然响起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荼——”
　　门外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一边拍门一边就要喊荼京盛，然而下一秒，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工作人员拍门的手一顿，在见到荼京盛脸上不是很友善的神情后将后面的声音默默咽了回去。

　　工作人员一时说话也不是，闭嘴也不是，冷汗就差从额头上滚下来了，才见荼京盛关了门，锁着眉头压低声音问：“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但好歹是能说话了，于是也放轻了声音，答道：“许其由被扣留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出去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跟你和莫部长有关。许其由的粉丝已经赶过来了，现在正在楼下和莫部长的粉丝掐架呢。我们的保安全部都出动了，但是局面还是难以控制。”

　　荼京盛闻言，二话不说就赶下了楼。

　　那工作人员说局面难以控制，还真不是乱说。
　　莫辞和许其由两家粉丝都人数众多，此刻正如潮水般涌在住宅楼外面，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界的人头。
　　人群中叫骂连连，两派粉丝有的口舌之争，而有的则已经互相肉搏起来，其中有不少不愿参战的粉丝也因为被挤在人群中而无法脱身，无缘无故挨了拳打脚踢。
　　场面一度混乱。

　　荼京盛只觉得头脑中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嗡，登时有些头疼。他往前几步，走至被保安拦住的人群之前，高声道：“都安静！要吵到别处去，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

　　话音落下，有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打的打，骂的骂，有的人则带着他一起骂了进去。

　　“这不那荼京盛么？莫辞还给他当助理呢，只要威胁到其由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荼京盛就骂荼京盛，这跟莫辞有什么关系啊？！我也早就看姓荼的不顺眼了，凭什么莫辞要给他当助理啊？”

　　“我听说就是他自作主张扣留了许其由！”

　　“什么人啊，这人我听都没听过，哪里来的也敢对我们家其由动手动脚？我说怎么其由这么多天都没发动态，竟然是被人恶意陷害了，还有没有理了！”

　　“荼京盛粉丝不多，也翻不起什么浪，恐怕主谋还是莫辞——这么一出就为了把我们家其由拉下水，要不要脸？我要见莫辞，让他出来！”

　　一时间不去控制，不堪的言论便如野草般短时间内就疯长起来，一句比一句难以入耳。荼京盛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他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忍住了没有冲上前去跟那些人肉搏。
　　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工作人员吩咐道：“从后门溜出去，再找人手，能找多少找多少，分成两批，一批带进来，另一批从外面直接拿人。”

　　那工作人员转身离去，荼京盛重新将视线放回了人群中，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余光忽地瞥见人群边缘的一个白发男孩。
　　那男孩似是被潮水般的人群挤到了边上，却因为保安拦着而无法脱身，被身后一对在搏斗的人的冲势猛地一撞，眼看就要跌倒。

　　在这种密集的人群中，一旦跌倒就难以站起来，后果就更不必说了。

　　荼京盛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拨开两侧保安，闯入人群中拉了那个男孩一把，而后飞快转身，挡在了他和身后打斗的人之间，那男孩也十分灵活，站稳后趁机从两侧保安的双臂下钻了出去。

　　荼京盛又抓准时机将几个距离打斗区域近的老人小孩都挡到了一边。这些人打架倘若不伤人就算了，然而人数众多，这种波及无辜的情况更是难以数计。

　　荼京盛一面抬臂挡开一侧袭来的拳头，避开旁边撞来的手肘，一面喝道：“都别打了！”

　　话音未落，却忽然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谁要找我，我就在这里。”

　　纵使声音不大，原本躁动的人群却似乎真的因为这道声音而静了一瞬，好些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便是比先前更为激动的叫喊，各种好的坏的言论全部都在同一刻指向了同一个人。

　　荼京盛回头道：“莫辞！”

　　转头的一瞬间他背后被猛地挥了一拳，荼京盛险些一个没站稳，反应过来后反手接住那人还欲砸下的拳头，用力推还了回去。

　　莫辞朝这里瞥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看向暴动的人群，一字一句道：“大家都是有嘴的人，为什么要靠蛮力解决？还是说，随随便便打人让你们觉得很爽，恃强凌弱让你们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的声音平淡，却清清楚楚地响起在在场每个人佩戴的耳麦之中。与此同时，住宅楼之外的电子通报屏上赫然出现莫辞的人像，正在直播他的说话。

　　“恶意陷害不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人群中有许其由的粉丝发话。

　　“事情发生时在场所有监控被人故意切断，因此我们无法获得视频记录。事情的全过程会在明天以所有目击者直播口述的形式公布。”
　　这次开口的是荼京盛，他已经从人群中脱身，站到了莫辞身边，面对镜头。

　　先前不公布是为了不生事端，方便从许其由入手调查单邢，而眼下事情已经闹开，真相也就不得不公开了。

　　话音落下，人声渐小了下去，先前通过其他渠道已经得知真相的许其由粉丝此刻都有些心虚，却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相信许其由。而其他多数许粉则是不明就里，打算等着明天看了直播再来讨伐也不迟，一些行为过激的粉丝被赶来的保安以强硬手段带走了。

　　几分钟后人数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便都是莫辞的粉丝了。

　　耳边的喧闹声下去，荼京盛这才缓缓舒出口气，转身看向莫辞，问：“怎么下来了？被吵醒了吗？”

　　然而没有等到莫辞的回答，先到的却是一阵惊呼声。

　　“啊啊啊！我见到刚睡醒的阿辞了，四舍五入我们同床共枕过了！”

　　“不愧是阿辞，高清放大也依旧美貌！简直戳在我的心巴上！”

　　电子屏上，莫辞闻言正好抬头看向荼京盛，凌乱未经打理的长发从肩上滑落，睡衣的领口漏了几个扣子，肩颈与锁骨的线条在黑发遮掩之下影影绰绰，一看就是刚起床就赶过来了。
　　倒是与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下来、刚才又在人群中拉扯了一番的荼京盛有些凌乱的相似。

　　这时，大屏前却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屏幕上荼京盛锁骨处一条细长的发丝，道：“我靠，这两人晚上是不是睡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