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14、陨石

　　吃了午饭，荼京盛又不消停地在街上瞎逛，几个小时下来，几乎把整整两条街市的布局构造都摸了个清。街市上熙攘的人声，身边那人行走时与他肩膀的摩擦，恍然让荼京盛觉得心中某点被轻触了一下，却是无迹可寻。
　　他突然萌发出想要开综艺的想法。
　　荼京盛微微侧过脸去，挨着莫辞耳边向他提出了这个想法，又道：“你有没有办法得到更大的场地？我看郊外航向塔那一块就挺不错，人少地广。”
　　听到荼京盛说到航向塔的时候，莫辞微微挑眉，带着警告意味睨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并没有说话。

　　只要不是直接否决，就还有希望。
　　经过昨夜那一探，倒是让荼京盛确定了瘟疫果真是来自埃奈达的阴谋，只是仅凭这一点和他只身一人，恐怕很难说明什么，他便打算将直播地点转移到航向塔附近，借机在那里寻找些别的线索。
　　如果说他是去那里借用场地直播，单邢也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对他下手，至于为什么开综艺……他目光抬起，扫向熙攘的人群。
　　他眸色暗了暗，却在瞥见某一处时骤然亮起。

　　“嘶，到底是什么啊？怎么又忘了……”站在人群中的男人白发依稀，此刻正抱着脑袋，眉头紧皱，路边经过的行人不慎撞到了他，他却只是踉跄几下并不躲开。
　　眼看人群都来来回回换了一趟，他却仍站在那里，紧闭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又一个从旁边走过来的人，险些就要撞上他，却被人侧身挡开了，一道声音在前面响起：“严贡。”与此同时他上臂被攥住，带着闯出了熙攘的人群。
　　闻言，严贡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正欲说什么，就听那人已经再度开口了，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我是荼京盛。”
　　“荼京盛……”严贡低声重复了一遍。
　　荼京盛生怕他也像赵琦一样突然来一句在网上见过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断时，面前的人忽然朝他笑了一下。尽管是非常礼貌且疏远的笑，荼京盛却还是怔愣了一下，一时百感交集。
　　“我刚刚看你一直站在路中间，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荼京盛问。
　　“哎，我记得我出来是想买材料来着，结果给忘记了是什么材料。刚刚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严贡说着有些尴尬地冲荼京盛笑笑。
　　荼京盛顿时了然，他状似思考了一下，随后对严贡说：“我猜你要买的是铜导线和磁铁？”
　　闻言严贡眼睛一亮，而后又有些犹疑，低头思考一阵后肯定道：“好像还真是。那我现在就去……”
　　“别急。”那道声音再次叫住他。严贡顿了一下，下意识收回了准备迈出去的脚步，疑惑地看向荼京盛。
　　“我知道哪里有。”说着荼京盛压低了声音道，“在城郊的航向塔附近，那里有一排实验室，等到刚入夜的时候去，我就在那里。”
　　“哦……”
　　不等严贡意识到哪里不对，荼京盛就飞快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说：“现在快去买盒饭吧，到饭点了。”

　　其实在一得知严贡要出来买东西时，荼京盛就隐约猜到了他要买的东西——一个人即使记忆全无，习惯却也是一时难以改变的。现在差不多是严贡在研究院吃午饭的时间，他跟自己一样不会下厨，自然只能出门觅食。
　　至于铜导线和磁铁，则纯属荼京盛瞎猜的，也没想到严贡真的就信了。
　　严贡好容易想起了原本要做的事，顿时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对着荼京盛连连道了几声谢，又夸赞他善解人意，这才转身离开。
　　待严贡离开，荼京盛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不禁有些干涩：怎么都失了忆，严贡对他的态度却仿佛还是和之前那样恭敬，毫无条件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莫辞注意到他的出神，抬手拍了拍荼京盛的小臂，鼓励道：“回去还是好好学做饭吧。”
　　荼京盛恰好收回视线，下意识回了一句：“有你在，我又不会饿死。”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隐隐带着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视线不经意瞥过直播屏幕，就见上面冒出了许多弹幕，cp粉在一时间占了上风，满屏的“啊啊啊啊”和粉红泡泡。
　　荼京盛无奈地低头捏了捏鼻梁，叹道：“以前还想着能娶个会做饭的媳妇，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弹幕愈发猖狂肆虐，一众cp粉简直恨不得从屏幕中钻出来将两人绑在一起，在评论区甚至有cp粉开始广泛征集cp名。而莫辞唯粉恨得咬牙切齿，其语气大有将荼京盛千刀万剐的气势。
　　然而下一秒，就听荼京盛再次开口，满腔热血道：“我要投身于奉献自我的科学事业了！”

　　“噗……”
　　荼京盛垂眸看向莫辞：“有什么好笑的吗？”
　　莫辞脸不红心不跳，淡声道：“没笑。”
　　“我听到了。”荼京盛说着瞥了眼弹幕，“也看到了。”
　　“……”莫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果然看到几条暴露他的弹幕，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抽。见荼京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莫辞只好略微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就是觉得，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挺有意思。”
　　“你是觉得我不像是会说这种话吗？”
　　可不就是。
　　荼京盛不等回应，就自顾自说：“我以前或许还真的说过这种话，可能几年，十几年前……记不清了。”
　　莫辞抬眸看着他，他突然有些好奇，这样一个算的上年纪轻轻就颇负盛名的地球大科学家，他的过去又会是怎么样的，又是经历了什么才到这一步的。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荼京盛时，他从飞船上垂眸眺下，其他人都惊疑不定地瞧着他拥上来，唯有那个看起来比大多数人都要年轻的青年站在人群的最后，神色淡淡地瞧着这边，没有冲动，没有惊恐，似乎只是在考虑着去留。
　　那时皮甘曳向他透露人群中有个颇负盛名的地球科学家，其他一概不知，可当看到荒岛上众人的时候，他便几乎肯定了那名青年就是皮甘曳说的人。

　　*
　　伴随着一阵气流声，舱门缓缓开启，长阶自舱门口延伸而下，皮甘曳便顺着那台阶，踏上了地面。
　　在他的身后及身边，是身穿制服的高大保镖，而在他前方，一名金发碧眼的女人身着红色拖地长裙，身姿窈窕，胸前一点雪白与殷红的交领相衬得妩媚横生。
　　“阿曳，你可终于来了，我想得你好苦。”见到皮甘曳，艾洛塔眼睛一亮，红唇嫣然一笑，说着上前便要去挽皮甘曳的胳膊，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阿曳？”
　　皮甘曳一手拦在自己与艾洛塔之间，一边转头问站在旁边的一位身着同样制服的男人：“怎么样？”
　　男人答：“在监视范围内，一切正常。”
　　“好，现在就派车，我要立刻前去。”
　　“是。”男人微微颔首。

　　看着皮甘曳跟随着制服男人走向一辆黑色车辆，与她擦身而过，艾洛塔怔了一下，伸手就去攀皮甘曳的胳膊，却被他无情甩开。
　　“阿曳……总、总领？！”艾洛塔伸手抓了个空，抬腿就要跟上皮甘曳，却见皮甘曳头也不回，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黑衣保镖就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艾洛塔的双臂。
　　“总领！”艾洛塔还想挣扎，却被按住了肩膀，她转身看向两个保镖：“你们放开我。”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夫人。”
　　“他每次来都不会待多久，天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可他每次一到，最关注的总是他那什么星球计划，就不能先陪陪我吗？”艾洛塔见挣扎无用，身体顿时软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皮甘曳离去的方向，眼尾泛上红色。
　　“夫人，总领心里定然是有你的，等忙完了自然会来找你。还请您先回屋休息吧。”

　　舱内，环形的操作台前方是遍布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屏幕上正投影着浩瀚宇宙中一颗徐徐自转的黄绿色星球。
　　“报告总领，已经在B03号星球上发现生命痕迹，其科技程度较低。”一人伸手在控制台上点了几下，就见屏幕中的黄绿色星球消失，转而代替的是一张俯拍街上行人的图片。
　　皮甘曳微微点头，手指在操作台上划过，就见大屏幕上变成了动态影像，近距离地总览了星球的全貌。
　　这时另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报告总领！刚刚探测到一个陨石群正向埃奈达1号靠近，按照现在的速度，一周内就会撞上！”
　　“陨石群？”皮甘曳说着抬手挥了挥示意那人退下，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转身看向控制台前的人，道：“立刻开启埃奈达1号防护系统，准备发射磁性导弹，将陨石群引向B03号方向。”
　　那人毫不犹豫地领命行事。
　　看着屏幕上再次跳到的蓝绿色星球画面，皮甘曳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哼笑，语气果决狠厉：“一周？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咔哒。”雕着繁重花纹的高档木门应声而开，里头的装潢同样是富丽堂皇，精致无比，地面上细腻的深色地毯蜿蜒地通向一个房间。
　　房间门微掩着，暖色的灯光从门缝中旖旎地漏出来，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掩盖其下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门被缓缓推开，躺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而后翻了个身，在皮甘曳经过床边的时候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双手顺势攀上他的肩膀。
　　“阿曳……”艾洛塔说话时含情脉脉，语调柔腻，道，“我听说你今日下令让人发射导弹，想要借陨石摧毁那颗星球？”
　　皮甘曳回手揽住她的腰肢，温热的吐息凑近她的颈边细嗅，同时指尖沿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上。
　　艾洛塔轻呼一声，下巴靠在了皮甘曳的肩头，见皮甘曳没有回应，忽而说道：“那颗星球还蛮好看的。”
　　“好看有什么用？用不了多久，等陨石撞上去，再好看的风景也都变成了一片废墟——都是我的囊中之物！”皮甘曳冷冷一笑，手上的动作却骤然加重，在艾洛塔的后颈敏感处捏了一下。
　　“……可是，”艾洛塔被捏得浑身一颤，“那星球上的人都是无辜的，就不能放过他们吗？阿曳，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后颈的力道顿时加重，皮甘曳突然将她从自己身上拽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做错？”
　　艾洛塔对上他的眼镜，顿时有些轻颤。
　　下一秒，皮甘曳就狠狠捏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在了地上，肩膀磕到冰凉的地面，顿时一阵钝痛，艾洛塔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就见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冰冷：“你觉得我做错了？哈哈哈——我哪里有错？这么多人都归顺我支持我，你认为我有错？艾洛塔，你再说一遍？”
　　“我……阿、阿曳！”
　　“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句话，我们就没必要再见了。”
　　湿润模糊了视线，艾洛塔看着皮甘曳摔门而去，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