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11、怀疑

　　莫辞在书架边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看去，就见果真有几个在路上认出他的粉丝追到了这里，在书店门口环顾四周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他这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荼京盛正认真地在看书架上的书。
　　就见他神情专注，视线从书架的每一层流连而过，突然他像是终于找到什么，眼睛一亮，伸手将其间一本书抽了出来，随意地翻看了几页，神情愈发严肃。
　　莫辞禁不住走近瞥向那本书封，就见上面写着《宋风》两个瘦字。
　　荼京盛随意翻看几页后便将书放回了书架，又开始继续看过去，随意又从下层抽出另一本书，上面是一串英文，这回莫辞没来得及看清，荼京盛就再次放了回去。
　　他一转过头，就对上莫辞盯着他的视线，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莫辞只觉得奇怪，却还是没说什么，答道：“追来的人已经离开，我们该回去了。”
　　“嗯。”

　　荼京盛跟在莫辞的身后往书店外走。
　　他刚才浏览书架时发现上面的书可谓种类繁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按规律摆放的，只知道大多数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他看不懂的文字，并且不止一种。
　　他看了两排书架，却在同一个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中文书和一本英文书，并且单看书名两者就毫无相似。书页里是旧的，甚至有些还有手写的笔记。
　　若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本《宋风》中的句子让他倏然想起了一句诗“劝君酒莫辞，花落抛旧枝”。
　　也不知道莫辞的名字，是否真的引自这句诗。但荼京盛心中的某一个想法却在此刻逐渐清晰：这个不被发现的星际收容站，除了他们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地球人，而这些书正是从那些人那里得到的。
　　那会有多少人呢？他们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失去了记忆吗？
　　荼京盛望着莫辞的后脑，眸色沉沉。

　　走出书店时，荼京盛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抹突兀的黑色，他下意识转头看去，视野中映入那座飞船航向塔的塔尖，他脚步微滞，望着那个方向凝视许久才收回视线。

　　方才荼京盛一直在思考事情，无暇顾他，自然也忘记了在书店里放下的菜，还是莫辞将菜拎了回来，分了一半塞进他手里，荼京盛这才回想起此番出来的目的。
　　拎着菜回到住宅楼，也差不多到了饭点。
　　荼京盛本身是不感觉怎么饿的，可一走进厨房，他下意识回想起那日莫辞给他做的蛋炒饭，突然就感觉腹中空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那边莫辞已经将买好的菜拿出来，放进了水槽中。荼京盛待开了直播，转身就走向水槽边要去洗菜，却被一双手隔空拦住，就见莫辞拿着一件黑色围裙递给他，道：“系上。”
　　荼京盛正要接过围裙，目光却瞥见了莫辞手里的另一件白色围裙，他伸出去的手突然改了方向，拿过了那件白色的。
　　两件围裙的版型其实一样，只不过荼京盛穿的服装偏深色，而莫辞偏浅色，若系的围裙再同种色调，恐怕在屏幕里就要出现一对黑白无常了。

　　虽说昨日决定得信誓旦旦，真到了要下厨的时候，向来什么都随意的荼京盛却还是生出一丝不自在来。
　　他先开了火烧油，转身抄起刀开始切菜。
　　他脑子里想着先前发生的那些事，不经意间走了神，眉头蹙起，下刀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不留神险些切到手指。待他回过神来，便听到锅中热油已经开始滋滋作响，愈发有些烦躁。
　　突然一道清淡的声音不徐不缓地响起，止住了他就要下刀的动作：“你这样急只会适得其反。”
　　荼京盛抬眸看向说话的人，就见他身后就是冒着细雾的油锅，空气都被白雾衬得有了几分朦胧，而那人置身其间，却依旧清清冷冷，仿佛不食烟火。
　　那道声音将荼京盛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他皱着眉瞥了眼油锅的方向，意有所指：“锅里还沸着热油，叫我怎么能不急？”

　　他终于是将菜切好，一股脑倒进了锅中，一阵噼里啪啦的热油窜天声热闹极了。待到炒蛋时他不知是油放少了还是火开大了，这边的蛋液还没熟那边的已经糊得粘在锅底。
　　隔着屏幕就能看到荼京盛的身影在短短几分钟内几乎蹿过了整个厨房，流水声、切菜声、热油声，共同奏响了一部凌乱至极的厨房交响曲。
　　莫辞靠着桌沿，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手肘搁在那只手上，指关节抵着下颚，沉静得仿佛在身侧设了一个看不见的隔音屏障，与荼京盛那边的匆忙形成鲜明对比。
　　在厨房热闹得像过年的氛围中，却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敲门声。
　　“叩叩叩。”
　　莫辞站直了身，走向恰好转向他的镜头，抬手捏住，然后转向了荼京盛的方向，这才转身走去开门。
　　镜头中倏然出现莫辞放大的手，手指瘦长干净，甚是好看。屏幕上登时出现大波评论，都在夸莫辞的手好看。
　　手……
　　荼京盛刚刚恰好抬头，也在屏幕中看到了莫辞的手心，他望着屏幕顿了几秒，忽而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前的莫辞，心中微动。

　　“莫辞。”来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接风仪式上见过的单邢。
　　莫辞向他问了好，道：“你找我什么事？”
　　“你这是在……？”
　　“荼京盛在里面直播炒饭，我在旁边看着。”
　　单邢似是诧异了一下：“炒饭？他会做饭？”而后微微颔首，道明了来意：“我应总领的吩咐，来暗中盯梢荼京盛是否有异常行为，既然莫部长在，那应该就是没什么问题了。”
　　说罢单邢看了莫辞一眼，目光在他左耳的耳麦处一触而收，转身离去。

　　莫辞关上门转身回到厨房中央时油锅中的滋滋响声已经停了，荼京盛正端着餐盘在镜头前展示，光看弹幕就知道成品如何了。
　　在屏幕中见到莫辞走过来，荼京盛转过身叫住他，他左手托着盘子，右手用勺子舀了一勺，已然递到了莫辞嘴边。
　　“尝尝？”
　　“……”莫辞看着面前隐隐发绿的不明物体，突然有些后悔一开始答应荼京盛走进这个厨房。这要是吃了会出人命吧？
　　看着荼京盛满是期待的眼神，莫辞退开一步，十分礼貌地劝道：“倒了吧。”

　　荼京盛端着自己在厨房捣鼓了几个小时的蛋炒饭，尝了一口后，果断将剩下的全部倒进了垃圾桶，心道有些事情果然还是不能强求。
　　最终两人还是去食堂吃的午饭。

　　吃完饭后荼京盛就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个下午，说是要搞研究，实际上掀了被子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咔哒”一声轻响，荼京盛打开了锁了一个下午的房门。

　　漆黑的走廊中唯有烟雾警报器有规律地闪动着红光，一个人影从门里走出，转身扶上了紧挨着的另一扇门的门把，只轻转门把，门便应声而开。
　　这倒是让荼京盛略有吃惊，先前莫辞说自己没有锁门的习惯，居然是真的。
　　他白天发觉这个星球上有其他地球人的存在，突然就想去航向塔那边看看。在塔顶看得广，兴许能发现些别的线索。再回想起撞见他时全然陌生的赵琦，荼京盛心中就隐隐焦虑不安，直觉要快点行动。
　　荼京盛因此直播时心不在焉，直到镜头上出现的莫辞的手才提醒了他，他想出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他早在几日前就偷偷地利用空闲的时间做了一个简易的掌纹提取装置，却一直没机会用，此刻正被他藏在衣兜里。

　　房间里一片漆黑，荼京盛进去后将门轻轻关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视线适应了黑暗才抬步走向莫辞的床。
　　浅淡星光透过纱帘倾泻在洁白的被褥上，被褥之下的人蜷身而寐，几缕乱发铺洒在被上，镀上银光。荼京盛放轻了呼吸，俯下身去对着莫辞的脸凝视了片刻。
　　确认他毫无察觉后，荼京盛不动声色地伸手捏住被褥的一角，掀了开来，而后抓住莫辞的一只手，对着掌纹提取装置按了下去。
　　突然间，被抓住手腕的人呼吸骤然加重，他眼睫微颤，像是要醒来的趋势。
　　荼京盛陡然屏了息，僵在原地。
　　安静的房间中，急促的呼吸声持续了几秒后平缓下来，他等了几秒，见莫辞仍阖着眼，这才托着他的手放回床上，又轻轻盖回被角。
　　做完这些，荼京盛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刚直了一半身子，就听床上的人突然低声说了什么，接着一只手伸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荼京盛心跳猛地一重。
　　“等等！”莫辞仍是双眸紧闭，可眉心骤然紧锁，似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双平日里冰冷浅淡的薄唇此刻却透着血色，“救……救我！”
　　那点近乎呢喃的声音在四周寂静的环境下被放得极大，却仍抵不过荼京盛刚刚因为紧张而骤然加重的心跳，他顺着莫辞的手腕重新俯下身去，试图听清他的字音。
　　然而抓住他的那只手却扣得极紧，在他俯身时倏然用力一拽。
　　荼京盛本就轻手轻脚地屏着一口气，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发力，登时被拽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倾斜着就朝床上跌去。
　　眼看和莫辞之间的距离极速拉近，下一秒便要撞在一起，荼京盛急忙一转手腕，双手撑在了莫辞两侧的床面，堪堪稳住了身形。
　　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因他的动作放松了一些，荼京盛小心地将他的手脱离开来，触及莫辞的手指时却是被一阵凉意刺了刺。他不禁垂眸看向身下紧闭双眼的人，似乎正在梦中经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平日里那张冷冷淡淡的脸在此刻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像是虚弱，像是无助。
　　“别走……救我……”那只被荼京盛捏住的手手指在空中虚虚地蜷起，似是像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抓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