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寻你一面》夏风长丫枝

11、十一

　　小城又到了梅雨时节，雨下的不大，却总是断断续续的，或许才见了太阳几眼，转而就又阴云密布了。

　　这个时间，也总是容易让人生病，体质不好的小朋友，此刻已经坐在了医院的凳子上，乖乖的等着医生来给他打针。

　　小生环顾着四周，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差一截才能碰到地的腿，又想到了母亲交医药费时面上有些窘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电话找了婶婶才借到的钱，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自己总是生病，总是给妈妈添麻烦，可自己也不想，总是会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就突然生病。

　　他晃着自己的两条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捞起裤脚，看见了青於后用手指轻轻往上点了点，疼的嘶了一声，然后赶紧把裤脚拉下，装作若无其事，小心地往走廊上去看，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妈妈看见。

　　小生一张脸皱巴巴的，等待着妈妈回来。

　　一瓶吊瓶就要滴完了，小生想叫一个护士姐姐，但是探头探脑也没能看见一个护士姐姐。

　　都快要滴完了。

　　好在，妈妈很快就赶回来了，看见他的吊瓶滴完了一个，赶紧叫了护士给他换了。

　　妈妈坐在他的旁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打针疼不疼？”

　　他摇摇头，说：“不疼。”

　　妈妈笑了笑，脸上都是担忧，如今她连小生的医药费都交不起，以后该怎么办呢？

　　小生看着妈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唤了妈妈几声，发现妈妈都没什么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是因为他老是生病，所以妈妈生气了吗？

　　于是他又伸手扯了扯妈妈的衣角，这次妈妈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低下头看着他。

　　小生抬起头，眼底里透露些恐慌，“妈妈，你生气了吗？”

　　她一愣，赶紧哄道，“没有，妈妈刚刚在想些事情。”

　　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问儿子。

　　“小生，妈妈如果想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你愿意吗？”

　　小生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思考着妈妈话中的意思。

　　终于，他说，

　　“妈妈过的好就好了。”

　　听见儿子说的这番话，她突然鼻头一酸，眼眶泛红，可是又不能让儿子看见自己的这番模样，她抬起头来，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作为一个母亲，不能让孩子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不然以后，她该怎么做孩子坚强的后盾。

　　小生打完了针后，病就很快好了，但还是会有些咳嗽，妈妈为了防止自己把病传染给其他的孩子，给他备了几个口罩。

　　“小生，生病很难受，你也不会想让其他小朋友跟你一样难受，对吗？”

　　小生乖巧的点头。

　　妈妈捏了捏他的脸，给他戴上口罩。

　　“书包里还有一两个口罩，这个要是脏了就换掉它，戴上这个，别的小朋友就不会容易被传染啦。”

　　“戴着可能会有点闷闷的，你要是觉得实在是闷的难受，就稍微拉开点透气，知道吗？”

　　“我知道的，妈妈。”

　　进了学校，小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找出了周末的作业，放到收作业的同学的位置上，就坐回自己位置去了。

　　还是在下雨。

　　小生有些生无可恋的看向窗外的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雨总是会变的多，很烦，总是要打伞，伞湿漉漉的，鞋子也总是会因为下雨而弄的很脏，还要重新刷洗，还得再晾几天才能干。他没有几双鞋，洗了一双鞋后总是得穿以前那些稍微挤脚的鞋，其实妈妈有给他提过换几双鞋子，但小生都没同意。

　　等真的穿不下了，再换吧。

　　其他的同学的鞋子总是时不时就换，只有他永远都是那双鞋，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喻望却不太同意。

　　某天的课间，喻望跑到他的身边，看见他那八百十年都不带换的鞋子，问：“大白，你怎么不换鞋子啊？”

　　“还能穿。”

　　“鞋底都有些开胶啦，该换一个了。”

　　小生听见他这么说，脸突然就红了，但也没有说要换双鞋。

　　喻望脑袋瓜精明的很，猜到了几分缘由，笑眯眯的，也没再跟他聊关于鞋的事情，只是问他他的生日是多少。

　　小生如实告诉他。

　　继他到教室后很快就来了其他的同学，喻望常常都是最后一个到的，今天却反常的很，早早就来了。

　　他把自己的书包扔到座位上后就不管不顾，一个箭步就到了小生旁边。

　　“你是不是生病打针啦？打针疼不疼啊？吃药了吗？好点了吗？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去照顾你啊……”

　　面对一大长串的问题，小生突然就觉得脑瓜有点疼，他伸手捂住喻望的嘴，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嗯，不疼，吃了，还好，不用。”

　　短短九个字就回答了喻望的问题，喻望显然不满意于他这么敷衍式的答案，瞪了他一眼。

　　小生无奈道：“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

　　喻望没太纠结这个，继续问他，“你怎么生病的？”

　　小生摇摇头，明确道：“我也不知道。”

　　眼见喻望越靠越近，他赶紧伸手将他的脸推远些。

　　“小心传染了。”

　　喻望倒是个没心没肺的，“怕啥么！我身体好着呢！才没那么容易被传染，你戴个口罩不闷的慌吗？”

　　“不闷。”

　　喻望撇撇嘴，没辙了，“那好吧，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哦，或者跟老师说也行——但最好还是先跟我说！要不是喻女士从医院回来告诉我你在医院里打针，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担心死我了。”

　　“你担心什么？”小生直勾勾的看着喻望的眼睛。

　　喻望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故作老成道：“就是担心你啊，担心你生病好不了。”

　　“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互相关心，正常的！”

　　小生哦了声，心想自己也没说不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都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

　　操场上的老树因为雨的滋润冒出了许多的嫩绿色的叶芽，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叫的声音。

　　小生靠在窗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朝窗外看着。

　　忽然间，两个在雨中追逐的男生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生抬眸看去，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其中一个男生——喻望。另一个男生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喻望看起来是在试图抢回他手中的东西。

　　他没看多久，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心里嘀咕着：快上课了。

　　他最好早点赶回来，因为英语老师今天好像兴致不高，看见他们俩湿漉漉的还迟到的话，或许会罚他们到走廊上去罚站。不过喻望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这点惩罚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想到这里，小生觉得自己简直是多余担心他。

　　呸呸呸，才不是担心呢。

　　小生的耳尖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

　　好在他们俩最终赶在了上课铃打响前回来，不过两个人依旧没躲过全身被淋湿的下场，英语老师进来看见他们俩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拧了拧眉头，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刚刚是不是在楼下淋雨去了？我说怎么看着怪眼熟的，看看你们俩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什么？赶紧给我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没有衣服现在就给我到办公室去打电话叫家长送，感冒发烧你们俩就知道惨。”

　　喻望和那男生只得领旨，乖乖去办公室打电话。喻望经过小生座位的时候，偷偷往他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小生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进了办公室，将东西塞到了柜桶，专心听课去了。

　　非常不幸的是，前阵子还说自己体格好不会感冒发烧的人，在第二天直接烧上了三十九度。

　　起初看见喻望没来，小生还以为只是他起床晚了，后面才知道他是发烧请假了。

　　他万分无奈，让那家伙在雨里跑，也不注意保暖。

　　少了喻望在身边，小生的觉得自己的乐趣都少了许多，没办法，谁让喻望的鬼点子总是很多？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吧，不然他的生活真是要多冷清有多冷清。

　　也都怪他非要跟自己交朋友，害的现在自己没有他的陪伴就觉得无趣乏味了，小生想着。

　　喻望这一烧给烧了三天都没好，小生开始忍不住担心他。

　　终于，他打算去找喻望。

　　之前有幸被喻望带到过他的家玩，小生还记得去他家的路线，在出发前一天就计划好了坐哪一路公交车在哪一路下车转车。

　　将路程详细写在一个本子上后，小生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誊抄好的笔记折叠好，也一并夹在其中。

　　虽然他可能不写，但自己还是抄了，他要是不要，自己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给他抄了。

　　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看在喻望发烧的分上，先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天，小生早早就起来了，担心自己太早去的话会惊扰到喻望一家，就打算墨迹一会再出发，不过并不需要他墨迹，因为公交车实在是太难等来，好不容易到了站，面对硕大的别墅区，小生开始犯难。

　　自己好像……进不去啊。

　　门口保安看见他一个小孩子，还是个陌生面孔，笑着问他：“小朋友，你找谁啊？”

　　小生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女声。

　　“呀，望望同学？”

　　小生记得这个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喻望的母亲。

　　他有些慌张，鞠了一躬，“阿姨早上好，我，我来找他。”

　　喻女士挑了挑眉，看起来这小朋友跟自己家那个傻儿子关系还不错啊，不过她好像记得这小朋友的家离这挺远的吧？坐公交车赶来的？简直有心！比她儿子好多了！

　　喻女士越看越喜欢，给保安打了声招呼，“这我儿子小学同学，长的俊不？”

　　“俊啊！”

　　喻女士露出了八颗大牙的标志性笑容，揽过小朋友的肩膀，“来，跟阿姨走吧。”

　　路上，喻冰问他是怎么来的，听见他说是坐车来的，心里那是一个感动啊。

　　“我们望望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阿姨实在是太高兴了，不过你这么小一个朋友，独自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是不太安全的哦，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小生抓了抓自己的书包带子，点点头。

　　“我知道了。”

　　太乖了吧！喻女士简直想换个儿子。

　　带小朋友回了家，喻女士指了指二楼，“他现在可能醒了，你先上去吧，二楼第二个房间就是他了。”

　　“好的，谢谢阿姨。”

　　小生顺利的找到了喻望的房间，在进去之前敲了敲门，好在的是喻望已经醒了，“请进。”

　　小生推开门，床上的喻望看见是他，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咳嗽了起来，咳的那是相当的剧烈。

　　见到他这副模样，小生有些紧张，“你还好吗？”

　　喻望还在继续咳，边咳边摆手。

　　“我……咳咳咳……我还……咳咳咳……好。”

　　见到小生一脸担忧，喻望心里乐开花，只不过面上还得装装样子。

　　忽然，一双有些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喻望一下子就呆住了，都忘记自己应该继续装咳嗽。

　　小生一脸认真的嘀咕着，“好像退烧了啊……”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来，将自己的包放在地下拉开拉链，拿出了他誊抄好的笔记塞到他的手里。

　　“我给你抄的，你这几天没上课，你看看……”

　　他正说着，余光注意到喻望此刻正安详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闭着，话一下子都忘了继续说。

　　“你怎么了？”

　　一秒两秒，喻望都没理他，小生有些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终于，喻望舍得开口跟他说话，他装作虚弱道：“我感觉我快没意识了，你快抱抱我。”

　　小生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染上了绯红，他瞪了床上的人一眼，只可惜喻望闭着眼，错过了这么可爱的表情。

　　“是你自己在雨里跑的，让你不照顾好自己，活该你发烧。”

　　喻望听了后，委屈的很，他坐了起来，“你都不关心我。”

　　小生没好气的看着他，喻望继续他的撒娇卖萌大法，最后还是自己败下阵来。

　　他伸了伸手臂，话都说的磕磕绊绊。

　　“你……你不是要抱吗？”

　　喻望眼睛亮了亮，赶紧抱住他，还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身上好香啊。”

　　“闭嘴。”

　　“真的呀，你身上真的好香，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呀？我也想要这么香。”

　　“……”

　　在知道喻望发烧的那一刻，小生看向窗外的雨，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更加讨厌这个天气了。

　　自己烧就算了，连他也烧了。虽然是他活该，但他都是病人了，偏爱一下，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