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30、异客劝竹马诀别

　　林卿妤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便要同少年告辞，又让书云拿出钱袋来说：“今日收获良多，在此谢过公子。”
　　少年傻了眼，没要钱袋，只道：“姑娘...这太多了，几个铜板便可。”
　　林卿妤瞧了眼那群孩子，又道：“是给这些孩子的，还请公子收下。”

　　“姑娘，这使不得！”少年憋红了脸，“尧某不过一介穷酸书生，只想赚一顿饭钱，还请姑娘将这些钱财收回。”
　　林卿妤见他态度坚决，便命书云只给了一些碎银，少年将多数银钱给了孩子，让他们去城中买点吃的。
　　孩子们围着林卿妤鞠躬道谢，她们个个面容干净、衣着得体，林卿妤看着欢喜笑着同她们挥手。

　　“我瞧着公子年岁不大，为何会收养这么多孩子？”待孩子们走后，林卿妤才道。
　　少年轻喟了声，说道：“我的父母都是读书人，却不幸死在了战乱中，因此尧某一见着无家可归的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平日替人抄抄书写写信糊口，让他们跟着我有口饭吃。”

　　“还没问过公子姓名。”林卿妤道。
　　“小人尧客，还未取字，日后随时欢迎姑娘来听尧某讲书！”少年笑得憨厚，点点眼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照在他束起的发顶。
　　“那尧公子为何不入仕？”林卿妤问。
　　尧客面色微僵，而后长叹道：“小人漠北的一位故人曾说要小人试试，可一路走来小人已无银钱打点，又有这般多的弟妹，小人便打消了这般念头。”

　　林卿妤蹙起眉，略一思忖问道：“其中可有隐情？”
　　“小人知姑娘是贵人，可如今这世道女子更为艰辛，小人如今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将这群孩子平安带大。”尧客向林卿妤作揖道。
　　林卿妤听了这话，也不好说什么，便道：“我是成阳侯府嫡女林卿妤，日后公子若有难，可到京中的成阳侯府来找我。”

　　“那便多谢姑娘。”尧客复作揖道。
　　成阳侯府……
　　林卿妤携三人转身欲走，尧客倏地看向她的背影，怔怔叫了声：“林姑娘！”
　　“尧公子？”林卿妤疑惑回身，问道。
　　尧客的目光又落到魏栖月身上，对林卿妤复作揖道：“林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卿妤应下，二人至一梧桐树下。
　　“姑娘可认识骆既清？”尧客目光恳切，黝黑的眸中带着点急切。

　　林卿妤听着他的名字从旁人口中说出，反应良久才点头。
　　“那……林姑娘可是与骆兄青梅竹马的成阳侯嫡女？”尧客又问。
　　林卿妤沉默片刻才道：“是。”
　　尧客先是满满地冲她行了一礼，而后道：“姑娘，在下后面的话或会冒犯，可为了友人又不得不说。”

　　“尧公子……但说无妨。”林卿妤攥紧帕子，她怕听到骆既清为她做出的牺牲，可又不能逃避。
　　“骆兄在漠北，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凭着对姑娘的感情才能挺过。在听闻圣上赐婚姑娘与太子后，骆兄几乎要自我了断，在战事略平息之时冒着重罪赶回盛京。
　　骆兄对姑娘的感情有天地为证，可天不遂人愿，小人只求姑娘能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也好过这般互相折磨。”
　　林卿妤含泪应下，回首去寻了其余三人。

　　蓦地，一声清朗的少年音自远处而来：“尧兄！”

　　林卿妤怔在原地，眸中露出惊愕，而后敛下眸子却并未回头。
　　书云对书月使了个眼色，书月扶着魏栖月对林卿妤道：“姑娘，我们先回去瞧瞧府中的人来没来罢？”

　　林卿妤扶住书云才勉强站稳，对魏栖月道：“妹妹，你先回去瞧瞧罢，我与尧公子还有些话要说。”
　　魏栖月未觉察出异样，道：“那妹妹便先行离去了。”
　　“路上小心。”林卿妤捏着帕子道。

　　待魏栖月与书月走后，林卿妤才回过身，一双眸中早已含泪，模糊了视线。
　　两年未见，隔着帷帽的垂纱，林卿妤依旧认出了眼前之人。他瞧着高了些，皮肤晒得有些黑了。垂纱翻飞间，林卿妤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眉眼，里面蓄满了愁绪，是她从未见过的。

　　林卿妤知晓他这些年也饱受相思之苦，如今那些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骆既清显然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她，怔愣在原地不敢向前半步。眼前之人身着他熟悉的青绿色，素白垂纱被风拂起，精巧的下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这两年间，他无一日不在思念，见着面却畏缩了。

　　“骆兄？林姑娘？”尧客轻唤了两声。
　　“林姑娘……”骆既清喃喃着，无人听着。
　　林卿妤忍着泪，福了福身子，语气中不带一丝哽咽：“见过安国公。”
　　“林姑娘。”骆既清声音略哑，唇角颤动又被他抿起。
　　一别两年，原先唤她卿妤，如今却要唤她林姑娘。

　　尧客默默退到一旁。
　　“国公爷...怎会回来得这般早，不是还有些时日吗？”林卿妤隔着垂纱与泪，想好好瞧瞧他，却总看不清。
　　几步之遥，如隔天堑。

　　骆既清侧过头，红着眼眶道：“漠北苦寒，心中惦念...亲人，总想着快快回来，却未曾想回来已物是人非。”
　　“国公爷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成了北秦之栋梁，小女在此恭贺。”几番犹豫，林卿妤终是说出了伤人伤己的话：“国公爷，小女这些日子一直同太子殿下一起，他对小女很好，我们情投意合不日将完婚，成婚那日，望国公爷能来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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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妤妹妹快来看，这是我种下的小梅树！妤妹妹不是最喜欢梅树吗，我要让它陪你长大！”
　　这是幼时的骆既清，奶声奶气地拽着她的袖子走。
　　“小恣意！生辰快乐！除了生辰礼呢，还有祖母在寺中求来的红绸，我给你系上，愿你岁岁平安，顺遂恣意！”
　　这是少年时期的骆既清，将抽条的少年爬树登高为她系红绸。
　　“恣意，我要去漠北了，你每月为我系一条红绸可好？求求你了，待我回来我们便……算了不说这些，还是等我回来罢！”
　　少年满眼神情，墨发高竖，脑后藏青色发带翻飞，深棕的眸中唯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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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姑娘喜结良缘，在下真心恭贺，愿姑娘与太子……”骆既清声音中带着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多谢国公爷，此前小女常受国公爷照拂，今日一并在此谢过。”林卿妤深深行了一礼，眼泪簌簌掉落。

　　骆既清忍住要过去的冲动，想着她还是这般爱哭，也不知今后有没有人为她拭泪。
　　“你日后...莫要再念着我了，今生有幸识得姑娘已是大幸。”
　　战场刀剑无眼，他也再无牵挂了。
　　“借国公爷吉言，国公爷日后定会……觅得良缘。”胸口处细细密密地疼，林卿妤却是笑着的。泪滴在嘴角，是苦的，一如此前经年。

　　骆既清闭上眼，无奈又克制，他想问林卿妤一句这么多年心中可有他一席之地，想唤她声恣意，却又忽地释怀了。只要她过得好，这都没什么的。
　　“入秋，我便该议亲了。”骆既清蓦地说。

　　林卿妤抿紧唇，片刻后才松开，有血渗出，“不知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不管如何，小女都真心诚意恭贺国公爷。”
　　两人静默良久，林卿妤抓着书云的手都在颤着，几乎站不稳。
　　最终，骆既清眼含热泪，哽咽道：“多年未见，今日在下不过是要再见姑娘一面，知晓姑娘多年来无忧这便够了。日后之路迢迢，望姑娘顺遂恣意，平安喜乐，享尽荣华...儿孙满堂。”

　　林卿妤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未置一词携书云快步离开。
　　帕子被泪打湿，情深缘浅，她此后，与骆既清便再无半点干系。
　　恰逢侯府小厮来寻，林卿妤只好敛住情绪，最后朝后面深深望了眼，脚步略带踉跄地跟着小厮走了。

　　待到了抒尘寺，林卿妤陪魏栖月上完香便再无心思闲逛，不想却在返途中遇着了中玉。
　　“林姑娘。”他此次是只身一人，双手合十向林卿妤深深行了一礼。
　　林卿妤回过礼，想着中玉既回来了，那宁王也便回来了，不出一月便是万寿节，宁王此次回京怕是要待不少时日。思及至此，林卿妤望向他那张妖冶的面容时带了些警惕。

　　殷红唇瓣微启，声音中带着蛊惑：“小人略懂卦象，不若为姑娘算上一卦？”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我们还要赶回府中，今日便算了。”林卿妤看不懂他要做什么，便婉拒道。
　　“是中玉唐突了，姑娘日后若有纠结之处，大可来找在下。”

　　“多谢大师，那便在此别过了。”
　　“慢走。”
　　林卿妤并未将这场相遇放在心上，更别提日后来找他。

　　林卿妤回了侯府后一连几日将自己关在院中，就算是魏氏着人来请都闭门不出。
　　今日是骆既清的庆功宴，她听闻骆既清大受北和帝褒奖，赏赐无数，还有传闻说北和帝要把朱颜公主嫁与他为妻。

　　林卿妤认为，为了拉拢安国公府，此事并非不可。
　　她又闻宁王在宴会上为宁王赐字“不归”，想着北和帝不喜宁王的传闻多半是真。
　　婚期将至，也容不得她多想了。

下章大婚（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