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3、宫宴

　　今日便是上元佳节，盛京城比以往都要热闹繁华，街道宽阔、高楼密布，一对对新婚夫妇挽着手于街上闲逛。
　　一酒楼之上，两名俊美男子凭栏而望。一人身着袈裟，看样子是名僧人，长相似仙似妖，眉目含情勾人心魄；另一人面色冷然，身着紫衣华服。
　　街上，只见一身着月白绣金斗篷，面如冠玉、长眉若柳的男子自东面骑马而来，身后跟一辆华贵雅致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身着袈裟的男子含笑目送他们而去，对身侧那名缄默的男子道：“王爷久不在京，又不关心世家之事，想必并不识得那人罢？”

　　绛紫衣裳的男子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他便是北秦如今的二皇子秦则宁，封号宁王，镇守岭西，近日才被召回盛京。
　　僧人名为中玉，是抒尘寺方丈静原的关门弟子，人称玉面僧人。
　　“那身着月白斗篷的男子，便是成阳侯府世子林卿宥，刚及弱冠，进士出身，入仕以来官运亨通，如今是翰林院侍讲。他的外家，是端毅侯府。”中玉收起笑意，倏地严肃起来。

　　“马车中所坐，想必便是成阳侯府家的嫡小姐林卿妤，听闻才气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也是一等一的，虽说早已许给了安国公府不过事情总会有转机......”
　　“我不会娶她。”秦则宁语气笃定，冷若冰霜的面上多了一丝愠怒。
　　见自己的话被驳回，中玉并未羞恼，一双妖精似的桃花眼盛满笑意：“王爷既不娶，那她便要嫁与太子了。”
　　“要嫁便嫁，我不需要依靠别人来扳倒秦亦临。”他道。
　　对于他的自负，中玉未置一词，又问：“那王爷可知太子为何要娶她？”
　　秦则宁：“不知......”

　　中玉浅笑着解释：“林小姐与骆世子早在先帝在时便订下婚约，林小姐的外家是端毅侯府，与安国公府一般手握兵权。两家势大，若是先帝那样的明君可能无事。
　　至于太子，他惜才，定然会阻止，而唯一的方法便是将这场婚约作废，且你有兵权对他来说是一巨大威胁，端毅侯府这一辈并无女儿，娶了林卿妤便是握住了端毅侯府的兵权，足以与你手中之兵权抗衡。百利，而无一害。”
　　中玉微微抬首，望着秦则宁渐沉的面色，柔声问道：“王爷听了小人说的话还是不愿吗？”
　　“本王再说一遍，本王，绝不娶亲！”秦则宁藏于宽袖中的拳头捏紧，片刻后拂袖而去。

　　中玉目送他离去，他知晓宁王在气恼什么，也明白宁王对自己的心意，他虽已还俗，可他如今只想扮演一个谋士的角色。
　　那年春意正盛，草长莺飞，自负莽撞的少年于抒尘寺后山将他拦截，口中嚷着让他做他的谋士。时过境迁，如今两年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何时离他远去，只余如今缄默强悍的男子。
　　中玉露出一抹苦笑，那年他们轻狂的紧，约定要一同完成各自心中之大业，如今望向彼此眼中却像少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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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林卿妤与自己母亲魏氏相对无言。魏氏闭目假寐，她索性拿出医书研读。
　　在魏氏眼中，林卿妤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工具与牺牲品，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才会有价值，也从不允许林卿宥与她太过亲近，或是怕哪一日林卿宥为她做出牺牲。
　　林卿妤时常感觉魏氏教的不是女儿，而仅仅只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良久，马车缓缓停于宫门前，她与魏氏依次下了马车，同嫡兄林卿宥一同跟随魏氏入了宫。
　　朱红的宫墙耸入云霄，红砖金瓦，金碧辉煌。
　　她垂着头，随魏氏走过每一步，生怕行差踏错惹下祸事。事实上她最厌倦的便是入宫，繁缛的礼节规矩、脑中紧绷着的弦都令她身心俱疲。
　　幸有林卿宥在侧，虽是不怎么言语，可清瘦挺拔的身影总能让她心安。
　　至宴会宫殿，殿中张灯结彩，富丽堂皇，一派节日气氛。

　　林卿宥被一小太监引到别处，她与魏氏也分席而坐。她一袭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腰系青金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插一支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一落座便引来许多瞩目。
　　下首一身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的女子见了她，俏皮的眨眨眼，亲昵唤了声“妤姐姐”。
　　这是当朝首辅嫡次女许芷兰，生的娇憨可爱，肉嘟嘟的小脸一团孩气。
　　林卿妤在外人看来性子偏冷，人又规矩，是以交好的贵女不多，许芷兰便算一个。

　　两人随意聊了一聊，话题无非是近况与盛京新开的哪家铺子好吃，许芷兰偶尔还会聊到自己的太子表兄。
　　不一会儿就开席了，皇上皇后携手入殿，后面跟着贤妃与公主秦晚烟。
　　皇上皇后皆以年过不惑，因着是少年夫妻直至如今也恩爱不移，贤妃是柱国将军府所出，因是圣上亲信且长相貌美，恩宠与皇后平分秋色。
　　如今北秦皇室人丁凋零，只有一位公主与两位皇子。两位皇子一是太子秦亦临，二是宁王秦则宁。公主封号“朱颜”，贤妃所出，因着受宠极为骄纵，传闻与太子宁王多有龃龉。

　　这些都与林卿妤无关，她只想扮演一个温良恭顺的世家女。
　　宴席到一半，殿内骤然静下，林卿妤抬首望去，正巧撞上秦亦临投来的目光。
　　太子？
　　林卿妤记得这种宫宴他鲜少参加，不知今日是为何，许是被皇后逼得紧了。
　　他甫一出现，殿内私语声阵阵。
　　皇后看来分外满意，笑嚷着让他就座。
　　待他坐定与皇后交谈一番后便望这边看来，许芷兰吃的正欢，没注意到，林卿妤只当他是在看旁的女子，佯装没看到不予理睬。

　　那边很快收回目光，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太子并未多待，不到半个时辰便寻了个由头逃了，皇后无可奈何又顾及颜面未曾发作。
　　宫宴很顺利的结束，林卿妤与许芷兰作别，后者提出过几日便去府中寻她，林卿妤应下。
　　她这边坐上马车，东宫那位却焦头烂额，又忽闻皇上召见，急急赶去。可这些事林卿妤一概不知，回了院中便沉沉睡去。

　　后日
　　下了几日的雪今日才堪堪放晴，冬阳融雪，竟愈发冷了。
　　她向往常一般早早起身，由书云书月服侍梳洗过后便去给魏氏请安，而后去桑榆堂练习女红。
　　待回院中用过午膳，她在房中绣绣品，那一对鸳鸯初具雏形。忽地有女使来报许芷兰来了，林卿妤忙命人去请进来。
　　许芷兰略比她高些，一进门便揽着她的肩走到圆桌旁大剌剌的坐下。
　　林卿妤粉嫩的指尖绕着碧色绢帕，好笑的望着她：“今日怎得得空来看我了？”
　　“妤姐姐惯会取笑我，我来的可勤了！”许芷兰抬着小巧的下巴，娇憨的撅起嘴。

　　林卿妤以帕掩唇，轻笑出声。
　　许芷兰屏退左右，就连书云书月和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没留下，而后凑过来神神秘秘道：“姐姐可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何事？”林卿妤拿起桌上绣品，取针引线。她久在深宅，自是不知的。
　　“我昨日听闻太子表哥在养心殿外跪求圣上一夜，要求圣上赐婚，可圣上不知为何就是不肯，直至昨日才松口。”许芷兰颦着眉，一脸心疼样。
　　林卿妤微怔，手中的针扎破指尖也未曾有感觉，圣上器重太子北秦上下有目共睹，圣上平日连一句重话也不曾同太子说过，也盼着太子能早日成婚，这件事着实奇怪。

　　林卿妤觉得矛盾大概是出自求娶的女子身上，要么是罪臣之女，要么便是圣上所猜忌之人。那会是谁呢......
　　“妤姐姐，妤姐姐？”许芷兰见她发愣，便摇着她的小臂晃了晃。
　　林卿妤回神，含住冒血的指尖，含糊问道：“此事知晓之人不多罢？”
　　许芷兰脑袋上的双丫髻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这种事怎能流传出来，我这也是昨日进宫听姑姑说的。”
　　林卿妤微微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许芷兰双臂撑于桌面之上，身子略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妤姐姐，你觉得太子表哥会求娶哪家的女子啊？”

　　林卿妤略一思忖，微偏着头引线绣鸳鸯，“柱国将军府嫡女，你的嫡姐，张尚书嫡长孙女，忠义侯之妹。”以及她。她不敢贸然说出口，却难抑心中之忐忑。
　　许芷兰觉得她说的在理，又问道：“那圣上为何会大发雷霆呢？”
　　大概是圣上对此家有所忌惮，亦或是出身太低。
　　林卿妤没接话，只道：“待圣旨颁布，昭告天下，一切都会知晓的。”

　　许芷兰满脸天真的点点头，瞧了眼她手中的绣品，嬉笑调侃道：“姐姐在绣鸳鸯帕？莫不是思念骆世子了罢？”
　　林卿妤两靥微红，羞的嗔她一声。
　　许芷兰敛唇忍笑，她知林卿妤面皮薄，所以并未再与她玩笑，正色道：“话说这漠北战事两年未平，如今也该大捷了罢，那骆既清也真敢让你等这般久，也不怕你被人抢了去。”

　　林卿妤指尖微僵，继而佯装无事发生，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愁绪，“战事要紧，待他大捷归来也不算迟，多久我都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