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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玉清骨顾听桉 ...

  •   长乐乡,沈府。

      沈今安看着眼前惊为天人的男子——七尺素衣,貌如神祇,如仙倌降世——倒不愧是大齐有史以来第一个入朝四载便位高权重、深受百姓敬仰的丞相。

      竟不曾想小栖预料得分毫不差,果真这当权之人五日内便找来了——还是位高如此的丞相。

      “沈县令意下如何?”男子嗓音清寒寡淡,如木叶入耳,平白在春光中潋滟了一湖凄清月色。

      “先生早前已有预料,愿同大人一见。”沈今安仍是不卑不亢,低垂着眉眼,轻挽长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人,这边请。”

      顾听桉轻轻颔首,云袖后挽,淡淡道:“不必客气,此番是顾某有劳。”

      沈今安闻言,顺势道:“大人还需谅解,先生自言不过一介草民,相貌鄙陋,恐污了大人眼,只求隔幕一谈便罢。”

      话落,顾听桉幽凉如古海隔岸的桃花眸深了深,未再言。

      沈今安以为对方是不愿,立道:“先生与下官至不过忘年之交,下官也难以干涉其行事,还望大人恕罪……”

      顾听桉轻声道:“沈县令言重了,在此般大齐下,你能两袖清风地守着长乐乡三十余年,不改初心,亦是顾某所敬佩的——今日,先生既只愿隔幕相谈,我自愿同。”

      沈今安不曾想顾听桉如此谦逊,无半分倨傲之色,全然是坦诚之言。看来皆言大齐丞相白玉清骨、渊清玉絜也并非空穴来风,“谢大人体谅了。”

      不时几步,两人走到一处静谧小楼处。院中一颗不知名的树种,枝繁叶茂,遮蔽了大半烈阳,叶影便婆娑地打在充盈细沙的土地上。

      顾听桉抬眸望了望楼上,未有人影,只那树枝入内,倒带给人别样的幽清——其景在边陲之地倒是少有的雅致与清凉。

      “大人请入,下官先行离开。”沈今安低声道,见对方颔首,便看了眼楼上而后静静离开了。

      顾听桉抬步入内,上楼的木梯有些久了,一踩上去便有“咯吱”的陈旧声。一到楼上,果真见半堂隔了一块青绿的幕布。

      顾听桉走到中央后,停了脚步,音色寡淡清和,“先生,在下来此愿同隔幕一谈。”

      幕后,一道清疏平静的女声淡淡的就穿过了满树斑驳,似一道静谧清风洄游在不属于它的大漠边陲,“大人有礼,草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若大人如今还愿一听,草民便聊表拙见。”

      顾听桉听着那清疏的嗓音,眸色不由一愣。这嗓音似乎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可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他也不曾想到这幕布后的人竟是一名年轻女子。他话语中没有江晏栖想象中的轻视,清沉的嗓音平静出口,“谋略与胆魄不分男女,先生但说无妨。”

      江晏栖听着男子依旧谦温的嗓音,清透的柳叶眸不由深了几分,本以为今日她要多费口舌,“北暮今蠢蠢欲动,尤在长乐乡金矿消息一出后。概大齐一旦有所动势,他们便会按耐不住——月不曾有盈亏,可留之于万世。若大人了解北暮南境的部于将军,大概可以一举三得。”此话,江晏栖说得隐晦而简洁。

      顾听桉凝着那片青绿幕布,部于不过查尔科手下副将,他身上能有何玄机呢?

      只是听这句一举三得,顾听桉寡淡的桃花眸便深了深,宛若亘古长流的深海。

      眼前这女子果真不简单。

      年岁尚轻,常居边陲,却能将朝堂之事与他国之事全然掌握。

      细嚼着“月不曾有盈亏,留之于万世”,顾听桉轻轻抬眉。此番,女子倒是同他所想一般——长乐乡的金矿,它可以勾得外界波云诡谲,波涛汹涌,却永远只能停留在长乐乡。

      永恒的诱饵,远比单纯的金钱更勾人心。

      “在下受教,可问先生一句名姓?”顾听桉言辞谦逊,音色仍是寡淡冷清。

      江晏栖清透的柳眸闪过淡淡幽光,平静道:“鄙姓江。”

      话落,顾听桉幽清的桃花眸一滞,江……他想起了。他同她的确不曾有交集,不过他曾见过她父亲,也曾……见过她。

      八年前顾听桉曾到过长乐乡来寻江晏栖的父亲——江悬。只是命运弄人,他方离开长乐乡,江晏栖的父亲便离世了。

      虽是因病而逝,到底有他几分原因。

      在顾听桉心境寡淡的回忆中极少有浓墨重彩的人,江晏栖算一个。

      八年前这出自乡野的女子便满身清骨,仪态从容,是无人堪比的清净风华,实给他留下太深印象。

      “在下记住了,此番劳江先生。”

      “大人言重。”女子嗓音绵沉若雪,却又带着浸透无垠之水的清泠。

      ……

      摆着青瓷茶具的檀木案旁,两个男子对坐着。

      灼灼日光打在一身白色素衣的男子身上。仅观其身姿清然,仪度清贵,便似夜间盛昙将边陲都衬出了冷清幽然。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触着一杯刚泡好的茶水,他轻抿一口,嗓音淡淡,“西湖龙井确实不错。”

      对面的男子闻言微微皱眉,“听桉,你当真放心行止就跟着一个乡野村姑?”

      顾听桉坐在阴影处,轻轻抬了抬眸,窗旁打下的一缕淡淡光晕映在他寡淡而冷清的面庞上,“阿行年少早慧,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跟着她比跟着我们安稳。痕迹我已清理干净,他们没本事追到长乐乡。”

      “那女子一人独居竟能安然活到现在,想来也有些本事。”魏灼的手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又道:“你可是派人保护那女子了?”

      看着魏灼探究的眸色,顾听桉一只手挽起袖袍,微屈身,拿起一旁茶壶又缓缓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道:“我同她早前并不认识,又谈何保护。况且那女子有他人护着了,不需我出手。”

      顾听桉说着,便想到了那几日他暗中去暮临村的场景。

      见到女子那刻,他才知晓,原来救下阿行的人也恰好是她……当真“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女子仍同她小时一般清疏冷淡,便是对乡里人,眸中也全是疏离。但教着顾行止时,她的眉眼总带着淡淡笑意,清浅的眉眼晕着潋滟,一番清柔温缱之姿——大概于一先生而言,人生一大幸事便是有一得意门生吧。

      顾听桉见惯比她容貌倾城之人,却至八年前一直惊叹于女子出自骨中的清绝风华。

      那是边陲最独特的一场烟雨,不似村野之女,更像江南两淮都养不出的青黛佳人。

      毕竟她的父亲是曾以博学闻名天下的太史——江悬。

      “啧——乡野女子还这般抢手?”魏灼听后,不由得低嗤一声。

      顾听桉幽深薄凉的桃花眸轻掀,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对面男子,“她并非普通的乡野女子,恰是名先生,有博古通今之识。由她教导阿行一段时间,倒也尚可。”

      “边陲之地的双九女子学识能有多渊博……罢了,你做的毕竟是掉脑袋的事。”魏灼一想,还是认同了,“不过,那些人最近盯得紧,可莫要再让他们把行止抓了。”

      “同样之事,在我这,自不会发生第二次。”顾听桉的桃花眼不如顾行止的潋滟清澈,他的眸像是一片隔世的深海,冷清深邃,带着绵延的萧瑟与旷古的悠长。

      “你有分寸便好。”魏灼说着,如是想起什么一般,道:“我也派了人去护着行止,前些日我还未想通是谁解决的那个混混呢,如今看来,倒是你的暗卫技高一筹。”

      顾听桉一听便明白是谁出手了,只淡淡道:“他们未与我提过此事。”

      魏灼闻言颔首,只是忽想起什么,蹙眉道:“依你的性子,大齐之地,便是如今内患天灾人祸,也允不得他国者插足半分吧?怎如今放任了他们?北暮的尾巴,不用让人去解决吗?”

      看向魏灼,顾听桉凉润冷白的指节屈起,神祇般深邃冷清的面庞笼罩着亘古的绵长,他轻轻敲着桌面,嗓音冷淡,“刚来便将人请出去,这并非我大齐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我会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回到北暮。”

      魏灼看着顾听桉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却是有些发怵。自十八岁认识他,这个少年的运筹帷幄实在让人胆颤,已经可以同西离奉在神坛的国师北枝月渡相提并论了。如今只见他那眸色,魏灼便知北暮要惨了,随即笑笑,“我倒好奇听桉在大齐此般境况下还有怎样的手段了。”

      顾听桉轻抿了一口茶,不再答话。他眸光扫过窗外漠漠沙土,淡淡道:“这些天辛苦你了,此事过,你便回寐一谷吧,梵允那边要人照看。”

      魏灼闻言,苦笑一声,道:“我不过一澹荡人,因着你才狠下心离谷。你倒好,用完便急着将我扔回那巉峰寒谷了。”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眉眼间多了几分缱绻与失意,“罢,梵允也不知多久才能醒来……”

      顾听桉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五年独守寐一谷……魏灼,你做得够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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