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张女士_

70、第70集 苏茉儿（上）

　　我叫苏茉儿，一个不知道爹娘是谁的孤女。

　　当然，苏茉儿也并不是我的本名，自记事起，我便在街头流浪，捡些剩菜剩饭来充饥，他们都叫我“叫花子”“臭要饭的”“脏乞丐”。

　　那又怎样呢？

　　我还是要继续乞讨，为了活下去啊。

　　一年，我在乞讨时遇到了一个男人，他盯着我的脸端详许久，然后微笑说道：“小姑娘，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吃不尽的好吃的，穿不完的新衣服，可好？”

　　我茫然地看着他，咬了口手中那张有些发硬的饼，用力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也并不算骗了我。

　　自那之后，我确实有了新衣穿，有了热食吃。

　　只不过，我从沿街乞讨，变为了对男人的谄媚乞讨。

　　人生，也不过如此吧。

　　我容貌姣好，很快的便学会了以色事人。

　　忘了自己是谁，在接客的时候才能快速将自己切换至另一个频道，我不再是我，我是苏茉儿。

　　不过话说回来，我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可笑？

　　直到一日，我得到了鸨母的首肯，同几个姐妹上街去置办些新的胭脂水粉，谈笑间却撞到了一人。

　　我回眸看去，那匆匆一瞥，便跨越了千年万年。

　　从未读过书的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见他芝兰玉树，如同一株夜幽昙般伫立在那里，那双温柔的双眼，泛着桃花，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眼尾的红痣在碎发间若隐若现，在笑起来的瞬间，躁动又惹眼。

　　而我，却罕见的红了脸庞。

　　当我垂眸想要快速离开时，他却上前拉住了我的手臂：“这位姐姐，你刚刚撞掉了我的折扇，那可是我生辰时父亲送的象牙骨的，你看，已经有裂纹了。”

　　他举起扇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尚未看清，他已经揣回怀中，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浅淡的笑着。

　　“我，我赔给你。”

　　不知为何，我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他凑了过来，调皮似的半弯着腰，对上我的眼睛说道：“算了，我只想知道姐姐的芳名，家住哪里便好，可以告诉我吗？”

　　一旁的湄茵姐姐用手帕掩口笑道：“这位公子，我们都是翠云阁的，我叫湄茵，她叫苏茉儿，公子若是来，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说罢，拉着我的手，轻摆腰肢，缓缓离去。

　　平生第一次的，我感到了羞耻，为我出身青楼而羞耻。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他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若有所思。

　　几日后，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我疲惫地卸了妆。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竟有些痴了。

　　原来，我也能这般清纯。

　　“茉儿，快来，有客人来了。”鸨母在门外开心地召唤我。

　　我眉心蹙了蹙，不耐烦道：“今日已送走两拨客人了，怎的还有？您让别人去吧。”

　　“祖宗欸，我也知道你累了，可是这位客人点名道姓的就找你。”鸨母凑到我的耳边，声音低了几分：“这位可是荣王府的林世子，不能怠慢。”

　　呵，又是一个纨绔膏粱。

　　我拿起胭脂，准备重新上上，鸨母却一把夺过：“来不及了，我家女儿即便不施粉黛也是风情万种，快随我来。”

　　我无奈，随手拿起一个流苏面帘挂于耳上，随她快步走出房间。

　　三楼雅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他的紫衣妖娆，却夺不过那周身散发出的风华绝代。墨黑的长发被一只白玉簪高高束起，一派夺目的贵气。

　　我扯了扯嘴角，勾出那多年来面对客人时所练出的妩媚笑容。

　　“林世子，让您久等了。”

　　他转过身，看见我微微怔住，却又温柔笑笑：“姐姐，我来找你了。”

　　我愕然，万想不到他竟然真的会来此寻我，一时间窘迫万分，原本宛若莺啼的声音也干涸起来：“原来，你，你是世子。”

　　“是啊。怎么，你的客人中没有世子吗？”

　　他的这番话令我恼羞成怒，我昂起头，恢复笑容，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柔媚说道：“是啊，你是奴家见过的第一个世子呢。不过也算开了个好头儿，今后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世子王爷来找奴家呢。”

　　他愣住，似是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再开口。

　　“林世子想玩什么？行酒令如何？”

　　他摇摇头。

　　“那么，奴家为你唱支歌可好？”

　　“好。”

　　他坐了下来，支颐听着我唱着那些风花雪月。

　　一曲毕，他拉着我手坐到他的身边。

　　我的经验告诉我，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再喂他喝上两杯酒，便要进入正题了。

　　只是如今面对他，我却不得不将自己的龌龊一一展现。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彻底瞧不起我好了。

　　我朝他身上凑了凑，轻轻将衣裙的领子向下扯了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而那团圆润也呼之欲出，就在他的眼前颤了颤。

　　我拉过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胸口，凑到他的耳边吹气：“夜深了，林世子也该疼疼奴家了。”

　　他却倏地站起，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双手无措地在身体两侧攥起又放开。

　　终于他又走了过来，轻轻地将我的衣衫拉起，抚平，低声道：“我今日，今日只是来同你说会儿话，不是想，想……”

　　他的眼睛并不敢看我，瞥向一旁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而他的耳尖却泛起了血色。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世子从来没有来过这勾栏瓦舍吗？”

　　“嗯。”

　　“那你知不知道，即使今天一夜我们都在这里坐着聊天，该收的钱也是一分不会少的。”

　　“……与姐姐在一起，那便无所谓。”

　　“……”

　　这下轮到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轻轻凑过来，带着玉兰的馨香，将挂在我耳上的面帘摘下。

　　“姐姐这样，真美。”

　　听惯了客人的虚情假意，然而他这句话我却听出了几分真心。

　　我垂眸，无措地看着地面。

　　“你今年几岁？”

　　他拉着我坐下，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几岁？”我不甘示弱，反问道。

　　“我十六。”

　　只是我要说我多大了呢？我属实不清楚。

　　“我……我十七。”

　　“那今后我一直这样叫你姐姐好不好？”

　　我忍不住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做世子的姐姐了？世子的姐姐是什么？公主么？”

　　他在我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笑道：“世子的姐姐应是郡主。不过如今在这里，你我都一样，只有林羡白与苏茉儿，没有世子与……呃，嗯。”

　　他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只是他愿意与我这样的人平等而论，是我没想到的，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那既然我们都一样，刚刚我为你唱了歌，你也该唱支歌给我听才对。”我眨眨眼睛，故意捉弄他。

　　“这……我不会。”

　　“那等你学会了唱给我听。”

　　“好。”

　　那一夜，我们一直聊到天亮，他为我讲了他家中之事，我也为他讲了我的过往。

　　只是在听我讲述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了藏不住的怜惜与哀伤。

　　清晨，他有些恋恋不舍地起身，我将头上的一支珠花摘下递于他的手中：“你要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把它还给我啊。”

　　他的唇角抑不住地上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