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月明》绛星归

8、第八章

　　除夕宫宴，所有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家眷都要入宫赴宴，温子樾为温家嫡女，自然也要入宫的，右相府虽说将人送到了清光寺，但赴宴之事并非小可，临近除夕宫宴时，右相府送来了几身体面的衣裙和一些朱钗首饰，大约也是不想让她丢了右相府的脸面。
　　因为要进宫，右相府派了人来传话，今日会派马车来接她，宫宴结束也会将她送回清光寺，温子樾便提早等在了清光寺的院子里，身上是随便挑的一身浅绿色的冬裙，至于发髻，她从前多做男子装扮，不过在宸王府都是侍女装扮，挽起女子发髻还算娴熟。
　　反正就是入宫当个摆设，温子樾便随便挑了两支朱钗和简约的珠花戴上，右相府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清光寺前，温子樾乘着马车从内城赶往宫门，在宫门处换乘了宫中的软轿，来赴宴的女眷哪个身边没带上两个侍女的，只有温子樾孑然一身，孤零零的就进了宫。
　　温子樾初入月京城，也就进过一次宫，后来不是待在右相府，就是在清光寺，除了右相温启山及其夫人，温子樾不认识任何人，更别说是这些闺阁中的姑娘了。
　　离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为了不让先到的女眷无聊，各府的夫人都在宫中新月阁的前厅闲聊，姑娘们则被带到了御花园，温子樾远远瞧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就觉得无趣，也没兴趣在他们面前演戏，转身就沿着小路离开了，准备找个清净的地方呆到开席。
　　温子樾转悠着就来到了一处假山之后，原想着绕过假山另寻它路，却未料突然听到一对主仆言语中提及自己，温子樾便停下了脚步，钻进假山之中，借力跃上了假山顶，藏身与一旁大树延展过来的枝叶中。
　　“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了，席间我们安排的宫女会弄脏那温家五姑娘的衣裙，然后将人带去暖阁更衣，再之后，齐王就会因为醉酒误入……”
　　“除夕佳节，齐王殿下与相府嫡女衣衫不整的私会，真是个好消息。”身着金线紫衣的男人说着说着便笑了。
　　坐在假山上的温子樾也笑了，没想到她如此默默无闻，竟还有人要用她来算计齐王和右相府，真是一石二鸟啊，只要此事传出去，齐王与右相府立刻就会割裂开，往后再如何，右相府也不会再支持齐王。
　　哪怕最后齐王吃下这个哑巴亏，要纳她做侧妃，以她从前那蛮横骄纵的性子，只怕也会搅得齐王府不得安宁，当真是好算计。
　　温子樾素来喜欢成人之美，既然这位王爷有此妙计，那她自然得帮上一把。温子樾在假山上看着主仆二人先后离开，正准备从假山上下来，余光间却看到假山后露出的一片浅黄裙摆。
　　温子樾当即停下动作，饶有兴味的盯着那处地方，很快那里就走出了一个黄裙女子，衣裙贵重珠翠满头，看着就是世家贵女。
　　黄裙女子很快就转身离开了，她转身间，温子樾看清了她的脸，凛冬未至梨花先雪，好一个气质非凡的大小姐。
　　温子樾在黄裙女子离开后才从假山上下来，转过身离开御花园往御膳房走去，躲避过来往的宫侍，在御书房后方的院子里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温子樾确认四下无人，上前两步，叫住了那人。 “小台子。”中年太监转过身，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当下不解，正准备叫人前来驱逐，毕竟御膳房乃宫中重地，今日又是除夕夜宴，若是御膳房出了什么差错，诸位贵人出了事，他这个御膳房总管有几条命够死！
　　“或者现在是该叫台公公了？”温子樾笑意嫣然，抬手间露出了腰间玉佩，这位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名曰台守，此刻瞧见玉佩，瞳孔紧缩，开口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且随我来。”
　　温子樾自无不可，跟着台守入了一间屋子，台守确认屋外无人后将屋门紧闭，这才看向温子樾： “姑娘这块玉佩，从何而得！”语气中充满了急切。
　　“幼时偶遇少将军，得赠此玉佩，少将军曾言，若有所求，自可携玉佩来寻她给我的名单上之人。”温子樾取下玉佩，转动把玩着。 “只是如今少将军亡故十年，不知道这玉佩，还有没有用。”
　　“无论过去多久，小台子的这条命都是属于少将军的！为少将军生，亦为少将军死！”台守当即跪倒在地，俯首而道。
　　“台公公快起来。”温子樾上前扶起台守，将欣慰感伤藏于眼中。当年小台子还只是个父母双亡，被卖入宫中的最低等的太监，在宫中常常被人欺负，温子樾曾随义父入宫，闲逛时无意撞见其被欺辱，便将人救下，后又拖了义父的关系将人调到了御膳房。
　　后来两人就未曾见过了，不过之后的几年间，小台子常常写信到将军府，她也从那信中知道了小台子到了御膳房之后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如此倒也不枉费她当初将人送到御膳房，只是没想到，自她死去十年后，当年的小台子如今已成了御膳房的总管太监了。
　　“姑娘既是少将军旧人，台守定当助姑娘行事。”台守坚定的说道。 “如此，便多谢台公公了。”温子樾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终于开始说正事： “若非宫中遇事，倒也不会来麻烦台公公，我有个问题要问问公公。”
　　“诸位王爷里，有哪位会着紫衣，绣金线云纹？” “诸位王爷里，只有宇王平素里喜穿紫衣。”台守立刻回答道。
　　“原来是宇王殿下要送我一份大礼啊！”温子樾眼神渐冷。 “我在宫中没什么人手，还得麻烦台公公相助。”
　　“姑娘且说。”温子樾走到台守身边，低声吩咐了两句，随后便在台守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御膳房。
　　温子樾转回御花园附近，很快就有宫侍前来请她前往新月阁，宫宴就要开始了。新月阁素来是宫宴举办宴席之地，正台上只有四个位置，元帝与皇后南荣氏的座位在最上方，右边是太后的位置，左边往下一点，是宸亲王的位置。
　　其下两边男女分席，温子樾的位置不算靠前，温子樾倒不担心被苏阙看到她，这个距离，上边能看清这里有个人就不错了。
　　周围的人都在同身边之人闲聊，上边的几位主子也是言笑晏晏，宫宴上的菜肴，素来只有两位娘娘面前的，地位超然的几位夫人面前的菜肴才会是热的，到了她们这，早就凉透了，也只有点心还能入口，又是两口点心下肚，温子樾倒了杯茶，正准备润润口，手肘却突然被撞击了一下，整杯茶有大半都洒在了她身上。
　　皓月当空，宴席也已过半，温子樾一直在等着宇王的人动手，茶都快喝了一壶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想起温子樾从前的行为和性子，温子樾当即轻声厉喝了一句： “你做什么！”撞到她的宫女立刻跪下请罪求饶。温子樾则露出恼怒的神情： “还不快带我去换衣服！”
　　顶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温子樾摔着袖子跟着宫女离开去更衣了，宫中的消息传得快，没一会儿温五姑娘被弄脏衣裙怒气而去的消息，就在宴席间传了个遍。
　　温子樾跟着宫女到了新月阁后方的暖阁中，宫女将她带到其中一间屋子后，借口去取衣物转身离开，温子樾也只装作不耐烦的让人动作快些，就看着宫女将房门关上离开。
　　听着人的脚步走远，温子樾当即从后窗翻窗离开了这件房间，随后便藏在暖阁尽头的一间屋子的旁边，远远的看着宇王还派了个宫女在暖阁的月门处守着，温子樾便静静地等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有个小太监到那看守的宫女跟前说了些什么，宫女就和小太监一起离开。
　　看来好戏就要上场了，果不其然，很快宇王妃就被带到了暖阁前，进了她之前待的屋子，随后宫女匆匆离开，应该是去取东西了。
　　温子樾让台守在宇王妃的膳食和茶水内加了两样东西，无毒也无异味，但若同时服用，便会浑身燥热还头脑昏沉，这件事是她从前在西境驻守时，东晟传过来的，月京城内知道的人绝对不多，便是太后和皇后想从宴席上的菜肴酒水查起，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如今入了秋，入宫赴宴的女眷都会添衣以备夜间起风寒凉，宇王妃如今浑身燥热，必然是会脱衣纳凉，至于会脱到何种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温子樾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有小太监扶着醉酒的齐王而来，目标明确的直奔宇王妃所在的那间屋子，推开门任齐王自己踉跄进入，便立刻关上门离开。
　　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温子樾不得而知，目的已经达到，她就不该留在暖阁了，此刻暖阁外空无一人，温子樾大摇大摆的就走了出去，也并未走远，就在暖阁外乱晃，等待着太后或者皇后的人来撞见她。
　　却未料，迎面走来了两道身影，为首的正是那位在假山后偷听的女子。 “温五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衫单薄的在此吹风？”
　　“姑娘认识我？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温子樾确认她的记忆里没有见过眼前的女子。 “是我的不是，未与姑娘通名，我是兵部尚书府嫡女，名唤洛时桉。”
　　“原来是洛姑娘。” “温五姑娘衣衫好像还湿着，不若先披上我的披风挡挡寒风。”洛时桉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了温子樾。
　　温子樾似笑非笑的看着洛时桉，只看得洛时桉身边的侍女都要忍不住开口了，温子樾这才伸手接过洛时桉的披风穿在身上。
　　两人在这闲聊两句的功夫，就有宫中的嬷嬷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过来： “这不是温五姑娘嘛。方才听说姑娘脏了衣裙离席更换了，如今怎么在这？”
　　温子樾猜测，这约莫是太后或者皇后派来找她的嬷嬷。毕竟宇王妃和齐王在暖阁里闹出了大事，先前就前往暖阁更衣的温五姑娘却不在暖阁，瞧着可疑，太后和皇后不可能不去找人。
　　温子樾尽量模仿着从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我！回嬷嬷，方才那宫女弄脏了我的衣裙，说去给我取干净的衣物来，结果我在暖阁里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来，我等得衣服都快干了！”
　　“打开门一看暖阁外一个人都没有，想喊人催一催都找不到人，我只好走出暖阁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宫女路过，结果一路走来，只在刚才遇到了洛姑娘。”
　　温子樾一脸的愤慨之色，苏嬷嬷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上回温五姑娘冒犯皇后娘娘的时候，她就在殿内伺候着。
　　“洛姑娘又为何在此？”苏嬷嬷自然也不会听信温子樾一人之言，便转而询问一旁站立的洛时桉。 “回苏嬷嬷，宴席上多饮了茶水，方才去小解了，回新月阁的路上碰到了温五姑娘，见温五姑娘衣裙有碍，夜风又凉，便借了披风给温五姑娘。”
　　嬷嬷看着温子樾身上的黄色披风，与她那一身浅绿衣裙确实不搭，应当是身着黄裙的洛时桉的无疑，嬷嬷点点头，开口说道： “既如此，洛姑娘先回席位去吧，晚些宫中还有灯会呢。”
　　“温五姑娘便随丫头去更衣吧。”苏嬷嬷看向温子樾。 “好。”接着两人就分别被宫女领走，去往了不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