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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靶场再遇试射艺,痴心一册道疑情 ...

  •   随便用了些饼食,杜拾便直奔悟道堂。
      “谢文殷,江紫,乐菱……苏鲤,”他翻开名册,由上至下熟悉了一遍名单,目光最后停在居中的名字上,“……陶缇。”这便是这期监生里的佼佼者。望着名单末尾的小字,他摸了摸鼻尖:“第四学年,如此,还有一年的时间,魔尊当有过人之才,最有可能是悟道堂的监生,要想接近,我须也考入悟道堂才是。”回想所遇之人对自己的态度,悟道堂的名单上不见冯青倒是情理之中,毕竟还是有一定的考取难度。
      “应当在志仁堂。”他移步至隔壁,细细查看了三遍,竟也榜上无名,“说不定是率性堂的榜首,毕竟考试失利也是常有。”杜拾用手指着,一个个滑下,在倒数第二位找到了自己,底下垫着一位熟人——张子荣。拳头已经攥得梆硬,他顺了顺气儿,宽慰自己,与张子荣在同一班也好,今日他与江紫同行,不好辨得,明日正巧用檀石再测。
      率性堂刚好挨着春诵夏弦,想起过去自己最喜去那里练武,看天色未晚,不如顺便逛逛再回去。
      夏暑未消,偌大的广场上鲜少有监生,不过方才起了些风,相比下午的燥热,已是安适。杜拾于场外取了箭壶,摸了张轻便的的弓,悠悠走入靶场,却见一少年拈弓搭箭,南风猎猎,然背影挺拔,颇有破竹之势。
      杜拾寻一马扎坐下,心想莫不是萧掌馔做饭又难吃了些,瞧把孩子饿成这样,这腰杆,啧啧。
      只听那箭撕破流风,直冲那草靶中心去,却最终落偏约莫……三指。看那力度,估摸已经穿靶了,偏三指是为估风小误,不错。虽然神和妖魔的后代与人类同岁时各方面都是天壤之别,但……同样岁数,这小子明显比自己强上不少啊??萧掌馔原是往菜里放了猛料,真是可怕如斯。
      他不禁想与这少年英才切磋一番,于是走上前去,不知冯青的身体如何,一试便知。杜拾站定,小双开势,前手握弓,后手控弦,平平架定,提气引弓至八分满,感受着风的流势,将角度偏向靶心以左。待弓满势平,放之!“嗖”——啊……偏了四指。意料之中嘛,他耸耸肩,拉弓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冯青这身子将弓拉满手都有些打颤,这个结果已是极好的了。
      杜拾颇有兴致,又射了几发,适应了这副身体后,竟先于那少年射中红心,心情大好,但忍住了嘚瑟,毕竟人家岁数乘上个一百都没自己大。估计刚刚太在兴头上,他现下才发现自己两颊发烫,气喘吁吁,看来冯青的身体还是太弱了。于是他定了定息,见身旁人不再搭箭,便笑着点点对方的肩:“我去拾箭,帮你也取回来如何?”他感到少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时未回话。
      沉默半晌,气氛有些古怪,杜拾决定先去取箭,然刚迈步,身旁一阵窸窣,一个稚气未尽脱的声音响起:“头发散了。”“诶?”他转身一望,撞进一双琥珀眼里,黄朱染绛,似流云蒸霞,阳光一撒,长睫扫下一层薄翳,漂亮得让他失神。
      直到那手将一条蓝色发带递来。
      杜拾回忆了几秒,随后恍然道:“你是方才点闸时站我旁边的……小琥珀?!”见小少年有些吃惊,杜拾将发带接过,只将散发拢拢,就低捆扎:“点闸时没来得及回自己的位置,就借你身边站了站,可还记得?”他低眸道:“记得的。”
      杜拾将箭尽数取来,递予他:“再来几发?”“不了。”那小少年说罢,便背着箭壶离开了。杜拾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叹道:“真是芝兰玉树,我真是年纪大了,少时兴许还有这般风采。”
      ……
      一直练到暮色四合,杜拾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靶场。日已西斜,琉璃瓦上金辉跃动,监生们三三两两归舍,皆谈笑风生。
      如此灿烂,如此和谐。突然魔怔似的,一个极不合时宜的想法跳出——面前是否有一张笑颜属于那魔尊?他又默默地否定了,魔尊定是与常人不同,若能如其他稚子一般喜怒哀乐,又怎舍得号令魔界,犯下累累业障。
      回到仁舍,杜拾将檀石安置完毕,便爬上了床。住惯了宽敞的含山宫,重新住这四人间倒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不知同宿舍的其他人是否安分,不然觉睡不安生也够头疼。
      趁其他人尚未归来,杜拾开始搜起冯青的床铺。他对冯青知之甚少,希望这小毛头别再给他带来什么“意外之喜”。除了床铺有些过于凌乱,好像并无大碍,杜拾正要松口气,忽然在枕头底下发现一本软册。
      他拿起翻开,只见一行小字——人间含章四十年春,于山海桥上落一木雕,因此得遇佳人。再翻,则细细阐述道:“第一次去丰京,新奇异常,用舍友给的铜板,买了一个小小木雕。傍晚过山海桥时,不慎掉入桥下流水中,只见桥边那少年未曾犹豫,径直跃入水中,待他拿着木雕上岸时,全身湿透,蜂腰削背,发间滢滢水落,抬眼间眸盛天色,眉目含情,美过我生来所见之全部,刹那无分男女,我心怦然……”杜拾惊叹道:“成绩虽逊色些,文笔倒是不错,我都真有些心动了。”
      “他名陶缇,文武双全,他在悟道堂,我因此奋发过一阵,可惜我没本事,落榜了。”
      “有许多监生也心悦于他,他为人谦和有礼,是否我努努力,大胆一些,也会有机会呢?”
      ……
      “今日喝酒壮胆,趁傍晚人少时,在春诵夏弦向他诉说了心意,旁的我一概不记得了,只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一刻——他的眼神完完全全属于我,澄澈,透明,连拒绝的话都如此温和……”
      “他并不争强好胜,结交他的监生不在少数,但他却意外的喜静,口味偏甜,喜食瓜果,喜着灰衣,喜欢花草。万象园的梅花开了,不如我折些送予他?”
      ……
      杜拾一页一页地翻着,将冯青内心的隐秘尽收眼底,“陶缇”也随着纸页的翻动愈加鲜活。只是心中不免疑惑,目前看来,日记里并无龌龊,甚至可谓是赤忱之心。幼子之初恋,往往热烈且无分寸,“偷亵裤”是否确有其事,日记最后并未言说,应是昨日自己强行附身,并未有机会记录。他有些落寞,不知他精元去往何处,如何安置,自己全不知情,却真真霸占了他的身体。
      查清真相,为他正名,随后完成自己的使命,待出霄境后再询问白荧,便是他杜拾能做的所有了。
      待到同舍诸生归,杜拾根据他们的床位,迅速将姓名与人脸对号入座了一番,开口欲言,只听那金轩邈故意以文言戏谑道:“尚知返舍哉,今日何不往陶缇门外观之?”李奚拦道:“快别说了。”杜拾望向沉默的那人,他瞟了眼自己,神色有异,随后将头转开。
      他于是不疾不徐,目视金轩邈道:“我为祭酒留堂,训诫一番,深省前非。昔之冒犯,实属过激,扰同窗清静。至于情事,吾已顿悟,吾等尚幼,岂解情为何物,实为轻率。非吾之属,毋需强求,致歉诸君,此后不再扰。”此话一出,三人皆惊,金轩邈尤为羞恼:“你鹦鹉学舌,做这番样子就以为没事了?你做出那样的勾当,就不配和我们一个宿舍!”
      “谁人目击?何时何地?”
      “昨日你像平常一样出门看陶缇,随后肖沐清戌时路过,回来便说,陶缇宿舍没人,你好像在鬼鬼祟祟地翻人家东西,等他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单单亵裤不见了,除了你还有谁?”
      “戌时监生刚用完晚饭,正是回宿舍最易暴露的时候,我为何专挑此时行窃?还有一处蹊跷,既然我去‘偶遇’陶缇的时间已经固定,我何必在你们都知晓我所去地点的情况下行事呢?”杜拾面上笑着,紧盯着底下那沉默之人,“除非我真的比常人少了百八十个心眼,你说呢,肖沐清?”
      “……谁知道呢。”他目光闪躲,杜拾面色如常,只在心里疑惑高呼:“这还看不出来?这样蹩脚的表演,漏洞百出的陷害?”可一个念头浮现,他冷静下来思索,顿时觉得自己已猜中了七八分。
      仙人婚配,两位男性从未有过,人间虽有零星,但也遭人指点。小小孩童,正是对“异类”最敏感的时候,行事也无分寸,而冯青追求陶缇,从不外瞒,那几个小毛头,无论是自身好恶,还是受他人裹挟,都会导致他们对这样的陷害深信不疑,因为对他们来说,异即是恶。
      他还需要去寻一趟月白长裾。
      离点名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杜拾直接从床上跃下,披上外袍:“各位,我有急事先出门一趟,点名前一定回来。”顾不得身后一团乱麻,他匆匆前往才舍,路过春诵夏弦时,正好碰见苏鲤,于是拜托她让谢文殷到才舍前的竹林边来,有事相询。
      过了一天,亵裤极有可能被处理了,而作俑者行动时间绝不是下午放学之后,因此便是下午抽空前去仁舍之人。下课时间人多眼杂,如若他还算谨慎,那便会在上课时离开,因此需找斋长询问一番,碰碰运气了。
      “马上要点名了,找我有何事?”谢文殷拨过竹影,站定抱臂,“说来听听罢。”
      杜拾直截了当:“我是被陷害的,昨日下午有人提前将亵裤取走,算准了我放学后会去陶缇宿舍外等他,我需要知道昨日下午上课时离开的人有谁,如若有印象,烦请斋长告知。”
      面前人眉毛瞬时拧成一团。“竟有此事!容我想下,昨日悟道堂下午授课时,并未有人中途离开……除了因身体不适告假的江紫。率性堂和志仁堂我并不清楚,待我问下认识的朋友再说。”
      “多谢。”
      ……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下午江紫的邀约,实在是碰巧过头了。不知底细,明日一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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