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捡了只狐狸》五角月亮

42、终临

　　轰隆。

　　天际炸出一道惊雷，照亮了半边天空。先前缓缓飘落的雪花陡然急促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片片利刃刮擦在大阵上，击打得那轮光晕摇摇欲坠。

　　但这时，皇宫的某处荒亭紫光冲天，夹杂着淡淡的幽蓝和一抹亮白，瞬间与那巨大的黑色刻痕相交。

　　余逍下一秒就冲到了荒亭下面，溥格半死不活地瘫在发红的水里，看见余逍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人呢？”

　　溥格嘴唇嚅了嚅，小声道：“我不知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且带着一丝委屈，余逍气笑了，“行行行，接着躺着吧你，回头找你算账。”

　　他只顾向紫金最浓郁处走去，脚步愈快，心里的一些想法也越来越清晰。

　　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久别初见的时候。只是他们反了过来，上次是赋远舒找他，这次轮到他找赋远舒，不变的是，不管这条路多难走，他们都一定会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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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前，余逍把自己锁在那不见天日地底，一点一滴几乎是打碎重塑，直到彻底清除掉黑龙留下的污染。

　　他本以为这会是痛苦，漫长的时光，要独自捱过去。

　　直到赋云来找他。费尽力气将他的一缕神识带出，竟然只是让他帮忙照看一个小孩。

　　小孩很难对付，却也很有意思。

　　你逗他一下，他一副冷冷的样子，觉得你闲得慌，不睬你。再逗一下，他还是不理你，但是会瞪你。再多逗几下，他就会跟你对着干，满身刺地扎你。

　　可轮到你不逗他了，他又觉得是自己说话太过分，很愧疚，结结巴巴的道歉。然后下一次，再逗他，他竖起的刺就变得少一点，语气也更温和一点。

　　余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因为妖大都是爱憎分明的，对他们来说，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黏在一起，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人类这么多弯弯绕绕。

　　但这个小孩明明行为也是人类那样别扭，感情却更像妖那样纯粹。

　　于是那段本该煎熬的时光，像是硬生生挤入了一道光，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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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逍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点点细碎的冰，转眼迅速变大，成了雪花，下一刻却又被紫金色的温暖光芒化去。

　　地底阵法冲破阴云密布的天空时，他也抓住了赋远舒的手，耳边狂风呼啸，余逍用尽全力喊：“蠢货！”

　　赋远舒微微睁大双眼，并没有意外，却仍然略带着茫然。平静的思绪完全被打破，余逍用力去拽他，却没有成功，赋远舒茫然之后便垂下眼，眼睫颤了颤，站在原地不愿离开。

　　他身上的衣物都浸湿了，手掌腥红一片。余逍猛地迈近一步，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不走？”

　　赋远舒道：“我不能走，你离开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狂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本该听不见，可偏偏余逍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

　　他什么都不要了。狐狸也不要了。

　　余逍兀地被激起怒气，把赋远舒的手攥得更紧，咬牙切齿道：“好，你不走，是吧！？好，好的很！那我就陪你一起！”

　　“大不了就是一死！搏命而已，我做的何时少过？我何时怕过？！你要留下，那就一起留下，我们一起去那裂口看看！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试试到底能不能找到一条生路！”

　　赋远舒道：“等……”

　　“等什么？还要等多久？”余逍赤红着眼，眼眶都在泛着红，“我已经受够了等待，你不也是吗？”

　　赋远舒张了张嘴，眼前景色逐渐模糊：“你难道要抛下一切，跟我去送死吗？”

　　余逍道：“不是送死，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要怀疑我的胆量，我和你一样，想救下所有人，包括妖，包括你！你以为只有你有大义吗？！”

　　风很大，他几乎每一句都是喊出来的，余逍从前都是轻佻佻地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一点也不像他，但赋远舒还是觉得他这样很肆意。

　　赋远舒断开了他们的精神联系，余逍就到赋远舒面前，喊出来，喊给赋远舒听，直到听见为止。

　　余逍不再等赋远舒回话，转身化作白狐，托起他便朝天边奔去，灵力赤红鲜艳，从地池起，往裂隙去。

　　宛若一道逆流而上的赤色流星。

　　赋远舒眼前黑了黑，用力抱紧狐狸的脖子才没让自己掉下去，风更大了，吹飞了眼角的晶莹。

　　他喊道：“你打算怎么做！？”

　　“在我耳边你就小点声吧，我听得见！”余逍骂道，“怎么，你现在有劲了？刚刚干什么去了？一个馊主意憋这么久！我差点被你吓死！”

　　“……呃，抱歉……”

　　“行了，”余逍一步跨过，脚下景色飞逝，但那裂隙巨大无比，虽越过无数城镇，仍不见靠近。只有越来越低的温度让赋远舒明白，他们与那黑色裂隙的距离在变短。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玩意，还在想呢！”

　　赋远舒：“那你还……”

　　“闭嘴。”

　　“……”

　　寒风凛冽，赋远舒抬手运起灵力，微薄的一层紫金流转着，比往常要浅淡很多，艰难地抵挡着刺来的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悬停在裂缝之前。灵力的屏障可以阻挡风雪，却无法阻挡寒冷。赋远舒呼出的气息化为白雾被风打散，而每吸一口气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变成冰霜。

　　他抱紧了余逍，像从前一样，期盼这样可以在两人之间留住一丝温度。余逍也用尾巴覆在赋远舒身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站到裂缝面前，才感觉到自身真是无比渺小。

　　那无光的裂隙究竟是什么？

　　赋远舒从中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乍然看去，和那落沙珠中那灰色斗篷人影很像，但仔细分辨却又不同，眼前这股气息阴冷、肃杀，而那斗篷灰影则更平静，温和。

　　不是他。那会是什么？

　　赋远舒猛然想起那个深不见底的寒潭，那个灿金色的巨大竖瞳。

　　……是了，黑龙。

　　余逍与那条龙打的交道更多，他显然也想到这点：“是他啊，也对，就他有这个本事了。”

　　赋远舒道：“现在怎么办？冲进去么？”

　　余逍眼底闪过狠劲：“行啊，敢不敢？”

　　赋远舒笑了笑：“走吧。”

　　“好。”

　　在进入裂隙之前，赋远舒回头远远望了一眼，云璟已经变成小小一块，云层之上，天地只余苍白和漆黑。

　　但现在，这里多出了耀眼的红和虚幻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