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39、第 39 章

　　江瑜表演了大半天，哪怕商业街有空调，却也热出了些汗，她匆忙赶到时，对方已经到了。
　　音乐老师姓晏，穿着一身淡米色的及膝长裙，脸上笑意淡淡，倒是和在学校时倒是没什么分别。

　　江瑜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歉。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没关系，刚刚那首肖邦的黑键，弹得不错，商演的曲子不好选吧。”

　　江瑜有几分赧然。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自己的名字，竟然还是表演的听众。

　　就好像碰上了评委一样，江瑜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谢谢老师……因为商业街主要还是为了吸引顾客，有些曲子不太方便放在这种场合下演奏，所以我会在一些大众的曲目中间穿插前奏曲和练习曲。”

　　晏老师颔首：“你选的曲子很聪明。”
　　许多专业的学生为什么到后来滑落成了和业余一样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是平衡不好商演和专业演奏之间的界限。
　　商演能赚钱，没人和钱过不去，晏老师当然也不认为这是错的。

　　但长年演奏简单的流行曲目，手指只会变得越来越笨重。
　　到时候再想回到专业水平难如登天。

　　而且专业曲目，尤其是像古典钢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慢慢推敲细节。
　　那些习惯用一套曲子走天下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耐心。

　　江瑜松了口气，在这一点上她还是要感激商业街的经理。
　　若非对方宽容，她也没有权利可以自由组配这些曲目——多的是想要外行指挥内行的人。

　　“谢谢老师。”

　　“别这么拘束，来，看看你要喝什么。”
　　晏老师转移开话题，贴心把菜单放在她面前。

　　江瑜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晏老师明了地笑了笑。
　　“年轻就是好，还能尽情享受糖分带来的快乐。”

　　她面前放着一杯冰美式，醇厚的苦带着咖啡豆特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晏老师往后倚进柔软的沙发卡座：“你在短信里问我能不能做你的指导老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江瑜——是这个名字吧，你之前亲口说过，你不会弹钢琴。”

　　提起之前的事情，江瑜自己也觉得有几分脸热。
　　说来也就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而已，但如今想起来心境已经天差地别，当时连钢琴两个字都不愿意听见，或许正是因为她自己有意识想要逃避。

　　她苦笑一声，坦然接受了晏老师话中的揶揄：“我那时候……输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您应该听说过，科隆钢琴大赛，我是亚军，输给了同校的另一位同学。”
　　“是因为那场比赛，所以我才转学到了一中，但我心里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对钢琴的话题只会逃避。”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想法太幼稚了，抱歉老师，当时应该让您很不愉快。”

　　江瑜承认得坦率，晏老师反而刮目相看。
　　她不是没有年轻过，和江瑜差不多大年纪的时候，同样是心比天高，一点点小小的挫折都好像天要塌了一样，过去十年二十年再看，当初觉得天崩地裂的困难，也不过仅此而已。

　　但许多人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
　　年少轻狂，又有几分学艺术的傲气，怎么能明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句话的重点是“最后”两个字。

　　“没关系。谁都会有消沉的时候，这不是什么大事。”
　　晏老师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她换了姿势，身体从椅背上抽离，微微前倾，这是要认真听江瑜说话的姿态，“所以，你想要再尝试一次？”

　　“是。”
　　“即使再来一次，也是以失败告终？”
　　“至少我尝试过才不会后悔。”

　　“即使要抛弃你所有的自尊心？”
　　江瑜愣了愣，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晏老师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以她的人生阅历，轻易就能看出江瑜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她并不深究，却也对此产生了好奇，这份好奇推动着她对江瑜提出的请求动心。
　　比起欣赏别人打磨出来的成果，晏老师还是更偏爱自己亲手去雕琢一块独一无二的玉。

　　她抿一口苦涩的冰美式：“的确有一个机会。”
　　看着江瑜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她却俏皮地眨了眨眼：“但要保密，我想想——差不多到国庆收假之后吧，等开学以后再说。”

　　高高吊起她的胃口，却又含含糊糊只说一半，江瑜有些泄气，无奈苦笑：“晏老师，听您这么说，这两天我都睡不好觉了。”
　　“这不是很好吗，要是焦虑得睡不着，就起来弹弹琴。”晏老师笑吟吟地开玩笑，“如果你是认真想要去拼一次，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压力都承受不住，还是趁早放弃这件事比较好。
　　江瑜听懂了晏老师的弦外之音，她深深吸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练琴的。”

　　晏老师面露赞许：“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晏老师还有事，和她告别离开，接下来的一整天，江瑜除了复习和练琴，就是在想这件事。

　　但郑思南教过她——她要明白，对眼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选择了晏老师，就要相信对方，有忐忑不安的时间，不如多练习几首曲子更好。

　　而晏老师的确也没有让她多等。
　　国庆结束回来，江瑜就被齐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江瑜还以为是齐老师要找自己谈心，等到了办公室才发现晏老师竟然也在。
　　而这会儿齐老师位置上坐着的，却是学校的校长。

　　“江瑜同学，过来坐。”
　　校长有些胖，表情笑呵呵地招她到椅子上坐下，江瑜心里紧了紧，担心是不是江家把她离家出走的事情告诉了学校，却听到校长说道：“江瑜同学啊，是这样的，现在呢有个比赛，晏老师和你们班主任齐老师都推荐你去参加，你看你有没有意愿，代表学校参加一下呢？”

　　不是江家，江瑜只失望了一瞬间，随即就被校长话中提到的内容吸引去了注意力：“……比赛？”
　　“第一届天骄杯钢琴大赛。”晏老师主动向她解释，“我们一中很重视这次比赛。”

　　“之前就说过，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校长摸着他不剩多少的头发，“之前体育上是有了点成绩，艺术这边也要跟上嘛。”

　　那可不就是亿点点成绩。
　　一向抠门的校长竟然舍得花钱给学校翻新了外墙，还说打算要给高三的学生们换新教室，这要不是吃到了之前全国篮球联赛的甜头谁信。
　　晏老师和齐老师对视一眼，两个交集不多的同事此刻眼观鼻鼻观心，都默契地没拆穿校长的场面话。

　　“江瑜同学，你怎么想的呢？”
　　——晏老师之前说的机会，就是这个，江瑜十分肯定。

　　到底是在繁音待过，褪去那些徒增负担的逃避心理，多年来养成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分析出了这场比赛的利与弊。
　　结合刚刚晏老师提示的“第一届”，不难知道它应该是国内的音乐院校牵头举办的比赛。

　　她还在繁音时就听闻过这种国内级别的比赛，只是繁音的学生不会有人参加，这算是某种程度的自降身段。
　　用繁音人的话说，以后出去说自己是这个比赛的冠军，人家甚至没人听说过。

　　但利也显而易见，因为它是第一届，也因为它自身的局限性，主办方为了扩大比赛的影响力，必然也会想出对应的措施。
　　仿佛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晏老师此时淡淡补充道：“冠军奖励，是下一届萨尔茨堡国际钢琴大赛的门票。”

　　“我愿意参加。”
　　听到萨尔茨堡几个字，江瑜就下定了决心，这个比赛她必须参加不可。

　　校长听不懂这些专业的东西，但不影响他高兴，他郑重其事交代江瑜：“这位是我们学校最厉害的钢琴专家——晏老师，要辛苦你带一下学生了。”

　　校长并不知道江瑜和晏老师已经见过面，甚至就是聊到了指导老师的问题。
　　晏老师并没有说穿这一点，而是转过目光，看向江瑜，目光有些严厉：“这场比赛意义非凡，一旦决定参加就不能中途放弃，你想清楚。”

　　江瑜深呼吸，努力平复怦怦直跳的心跳，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
　　晏老师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好，就交给我吧。”

　　一切顺利，校长乐开了花，甚至脑海里都已经浮现出这场钢琴比赛中繁城一中大杀四方，又赚回来一大笔钱的美好景象。
　　他走后，晏老师给江瑜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在旁边等一会儿，又主动和齐老师商量起来。

　　如今这种情况，江瑜必须要有取舍，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放在钢琴上。
　　齐老师没有反对，却也提出了要求：“早晚自习都随你安排，唯一的底线就是江瑜的成绩不能垮掉。”

　　她看向江瑜，语重心长：“老师知道你很喜欢钢琴，也不会阻拦你追求梦想，但再好的梦想前提也是能够实现，你还年轻，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才不至于未来没有选择。”
　　这都是齐老师的肺腑之言，为人师表，她操心的不只是学生这三年的成绩好坏，更多的是接下来漫长的人生，这些十几岁的孩子要怎么找到自己适合的路。

　　江瑜心头酸涩：“老师，我知道，我会努力平衡好的。”
　　“那就好。”齐老师欣慰地点点头，缓下脸色和晏老师说话，“江瑜性格很乖，也很能吃苦，要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晏老师别生气，我会好好说她的。”

　　又客套了几句，晏老师还要带江瑜去熟悉琴房，带着她从办公室出来，脸上冷淡的表情换上了笑容：“你们老师可真是护短。”
　　只是带她去打个比赛，却护崽护得没边儿了，就差没时时刻刻盯着她有没有凶江瑜了。

　　晏老师感叹完，却也对齐老师多了几分好感，要不是真心心疼学生，齐老师也不用说那么多：“你呀，真是摊上了个好老师。”
　　“您现在也是我的老师。”江瑜认真地说道。

　　晏老师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行吧，那就看看咱们师徒俩，能不能在比赛里头争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