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分之一巧》徐未已

35、那撮头发

　　姜颜说完：“你好看。好看到可以收费。”已经是一个小时前。

　　距离易执说完：“嗯，那给你免费看，多看一秒多赚一点。”也已经是一个小时前。

　　绿山绿水，浑然一体。

　　此时无风无波，江面平静。

　　云洁白干净到极致，印在了水面上。

　　规模不大的码头上，停靠着三两只乌篷船，船夫带着蓑衣蓑帽站在船头。

　　湖面零零散散飘着几只船，有动有静，风景美如画。

　　沿着水流方向，樟树种了一路，树枝强劲繁茂，盘根错节地遮掩在湖边。

　　再往前几十米，树下摆着的张张摊子连成长龙。人声连绵欢快，吆喝声夹杂着江俪方言。

　　柳依依本来已经是忘了计划里还有游船这么一项活动。

　　但是苏维安忽然提了一嘴，说坐船去不去？听说对岸那有集市。

　　苏维安强行收起不坏好意的笑。他就是想看看为什么易执将这个地方列进了黑名单。

　　来自易执的WORD——游船，最好不要去。

　　还“最好不要去”，他非要去。

　　船只顺着水流在水面上滑行，时不时被荡起的浪上下晃荡。

　　柳依依拿着手机拍着，苏维安也被这好山好水吸引，逐渐忘了他最初的目的。

　　苏维安深吸口气，感觉肺顿时被净化了，赞扬道：“还真的是养生福地。”

　　柳依依回他：“那可不，省GDP倒一可不是说说的。”

　　苏维安沉默了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真心实意地对三个本地人发问：“这个像城堡的地方是什么？这么壮观，历史古迹吗？还是什么博物馆？我们能进去看吗？”

　　看到那张照片时，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细微的变化。

　　易执点点头，眸色沉静，“是个好地方。”

　　柳依依选择挖坑：“我觉得挺适合你去的。”

　　所有人的视线放在了姜颜身上。

　　姜颜格外真诚：“也不是不能，但你要去的话，还是你自己去吧。”

　　姜颜内心os：婉拒了哈。

　　苏维安察觉出他们言语间的不对劲，警惕地对着他们扫了一眼，“干嘛你们？统一战线了，排外？”

　　柳依依：“苏医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求医不如求己’？”

　　作为一个医学生，作为一个未来要治病救人的医生，作为一个肩负伟大职责的新青年，苏维安无法容许新世纪还有人存在这样的腐朽想法。

　　苏维安挺直腰板，字正腔圆地说：“那请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讳疾忌医’？”

　　柳依依：“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回市中心，刚好顺路，你可以下去自己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柳依依话里的诱惑太足，苏维安又是个好奇心旺盛，且无法按捺住的人，当下就决定：“行啊，我去。”

　　柳依依拉着姜颜拍了很多合照。

　　姜颜看见她没有一点犹豫地把苏维安入镜的一半侧脸直接截了。

　　姜颜默默地向苏维安投去个怜悯的眼神，意思是，小子，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刚巧苏维安也冲姜颜这看，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苏维安好心提醒道：“姜颜，你鞋带散了。”

　　下一秒，他接受到了来自柳依依的打量。

　　苏维安躲避她视线的空挡转了头，却发现易执也在看他。

　　怎么回事三个人都要看他？

　　苏维安觉得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易执淡声道：“没看你，你又不好看。”

　　苏维安：“？”招你惹你了？

　　姜颜系鞋带的动作一松，刚打好的结又开了。

　　船已经慢慢悠悠地驶了十几分钟，姜颜是在看到易执越来越低的头，才发觉他似乎不太对劲。

　　姜颜俯身往前倾了点。

　　“易执，你晕船？”

　　姜颜音量不大，并没有引起去了外边的苏维安，和沉迷于修图的柳依依俩人的注意。

　　易执低垂着的头迟钝地抬了点，微皱着眉强打起精神，眸光慢慢聚焦，对上了姜颜的视线。

　　他喉结微震，闷闷地“嗯”了声，像是力气用尽，头再次低下去。

　　姜颜下意识地就将手伸了出去，可能是易执显得太虚弱，她第一反应是真的担心他要摔地上。

　　船宽度不大，姜颜的动作并不显眼。

　　当手心处传来微凉的触感，心呼吸一滞，悬在半空的手顿住。

　　她的视线顺着手臂直达手心，入目的是易执的发旋。

　　发旋边还翘着撮头发。

　　她的手心贴在了易执的额头上，想抽回，但易执没反应，她也不敢贸然撤走。

　　而且，手心处微微有力量压下来，让她觉得，好像她要是把手拿开，易执真会倒下。

　　见没人注意，姜颜松了心，盯着那撮动着的头发。

　　在它摇摆间，姜颜想起了高中的一次午睡课。

　　午睡课，姜颜和柳依依是一定要睡的，要不然一下午都会丢魂。

　　但易执就很神奇。

　　姜颜一次都没见他睡过，而且还做题做卷不松懈，下午的课依然全神贯注。

　　那时，她就觉得，易执，真不是人。

　　但忽然的某天，姜颜看见易执午睡了。

　　那天阳光极好，室外高温持续三十摄氏度以上。

　　那天她醒得比平时都早，早到她抬起头的时候周围一圈视野都特别好——大家都趴在桌上没起来。

　　当时，她想是不是这个教室只有她和易执抬头？

　　这么想着她微微向左侧了点身，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想，没看到易执反倒是看到了易执的手。

　　他的左手超出了书桌的范围，手腕悬在半空上，手掌低垂。手背上青筋交错，明显。

　　她屏声敛气地转过去。

　　易执的脸压着另一只手，头上的一撮头发调皮地立着。

　　头顶上的风扇转得不见影，而那撮头发也跟着来来回回摇摆。

　　姜颜莫名被戳到笑点，盯着那撮头发想看看它还想干嘛。

　　易执似乎睡得不平稳，转变了下姿势，侧脸贴在了手臂上，露出了半张脸，额头被压红了一片。

　　姜颜忍俊不禁。

　　回头坐正时，班上还是没人醒来。

　　窗帘全被拉上，只有靠近黑板的那扇露出了点缝隙，将黑板照得微亮，

　　原本湿漉漉的黑板已经干了，角落里的一块写着今日值日生名单。

　　从最顶上往下看，最下面写着：倒垃圾——易执。

　　姜颜学着易执的动作侧脸枕在手臂上，看着黑板。

　　再次醒来时，窗帘全被拉开，室内亮得刺眼，让人发晕。

　　姜颜恍恍惚惚，只觉得是一场梦。

　　直到她抬头看向黑板，目光停在了某处。

　　倒垃圾——易执

　　*

　　姜颜回神之时，手被易执轻轻地抓着按住。

　　他手上的温度要比额头高。

　　手心是冰凉，手背是炽热，姜颜放缓了呼吸。

　　保持了几秒后，他拿下了她的手，身子软绵绵地往后靠，眼皮疲惫地阖着。

　　他下巴微扬，头顶着船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姜颜的视线落在两人还牵着的手上。

　　他只抓了她的四根手指在手心，力度不紧不松。

　　在她放手的瞬间，他的手指做了略微的收缩动作，像是想找回她的手。抓了把空气后，手握拳地坠在了腿上。

　　同时，他睁开了眼，眸色混沉看着不清明，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好适应光线。

　　柳依依终于P出了满意的图，往姜颜那看了眼，奇怪地问：“姜颜你很热吗？脸红得跟猴子的屁股一样。”

　　姜颜没往易执那看，但余光却能感受到他在看她。

　　姜颜用手扇了几下风，反问：“你不热吗？”

　　“我还好，没觉得热。你早说啊，我带了小风扇。”

　　姜颜拿着风扇想将脸上的红色吹走，却没想到越吹脸越红，热气上头，脑子混胀。

　　偶然抬眼，那人眉目含情。

　　*

　　船靠岸。

　　姜颜本以为他状态不会太好，没想到他除了脚步有点虚浮外，看着一切正常。

　　苏维安走得洒脱，第一次看见集市，看着很兴奋，一转眼已经走在了最前面。

　　姜颜偏头问：“还好吗？”

　　易执：“嗯，能走。”

　　走过一座石桥，来到了集市。

　　苏维安立刻被摊上的各类草药吸引了注意，问东问西，记着每种草药的效用。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也不知道是谁推了谁，谁挤着了谁，是哪个人跑过去了还是哪个人在背后使了把劲。

　　眼看着易执被人撞得踉跄站不稳，姜颜没多想就上前抓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他的身体下压。姜颜松开手，环抱住他的腰，一手揪住了他的衣服。

　　隔着衣服，姜颜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原来香味在不同距离下闻是不一样的。

　　“姜颜。”易执出声，声音显得有些悬，字与字间的读音含糊，气息声很重。

　　姜颜这才发觉他弯了腰，此时他的唇离她耳畔很近。

　　近到能让她听见每一声吐息，感受到每一分的温热。

　　“嗯。”

　　“我有点难受。”

　　姜颜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揪他衣服的手，在易执背后小心，轻缓地给他顺着气，抚着脊骨，一下又一下。

　　“那边有个椅子，要不去坐着？”

　　易执安静了几秒，说：“再缓一下。”

　　又过了几秒，姜颜终于忍不住叫他：“易执。我们好像挡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