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分之一巧》徐未已

31、下次

　　想象中的烂漫约会并没有发生。

　　忽然造访的大姨妈让姜颜措手不及。

　　说来也奇怪，她平常是不痛经的，但今天经期不仅提前了一周还带来了让她无法招架的绞痛。

　　姜颜裹在杯子里，只露出个头在外边，眼神迷茫空洞，毫无意识的样子，有种飘飘然思绪全无的麻木感。

　　柳依依拍了拍她，姜颜的嘴里才弱弱地飘出句话：“造孽啊。”

　　柳依依叹气，“你还说我水逆呢。诸事不顺啊诸事不顺。”

　　姜颜看着她手边的烧烤，闭了下眼，有气无力地说：“拿远点。”

　　姜颜一痛起来连食欲都没了。

　　柳依依用上了扇闻的手法，将烧烤的香味往姜颜鼻尖扇去，很大方地说：“又不给你吃，给你闻闻，快嗅嗅，香不香。”

　　香，一股孜然味。

　　“……”姜颜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你不吃也不行，我去楼下买点零食，等你好点了吃。”

　　姜颜目送柳依依的身影直到消失。

　　房间里陷入冷清的安静。

　　姜颜看着衣架上的衣服。

　　碎花吊带裙。

　　心里哀怨地叹气。

　　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是穿着那件裙子和易执并肩走在古街上。

　　她目光侧向窗户，外边已经降下了黑幕，依稀可见星光点点。

　　月色很美。不美的是她的心情。

　　约莫是过了半小时，柳依依提着袋东西回来了。

　　姜颜半睡半醒间浑然清醒。

　　柳依依见她醒了，也就不小心音量了，逮着她吐槽：“第三个了，在这遇到了第三个搭讪方式老套的男人。”

　　“他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柳依依拍了下姜颜，“被你猜中了。”

　　倒不是猜，是因为苏维安当时在动车上的这么一句让她有点印象。

　　姜颜撑起身子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那你说什么了？”

　　柳依依摆摆手，“没说什么，我告诉他他裤链开了，大庭广众的注意点。”

　　姜颜弱弱地笑了下。

　　“我发现个事。”

　　“嗯？”

　　“钟黎，和那个演员，叫陈宇晨那男的，他俩之前还是一个公司的。”

　　“同事？”

　　“好像不止，蛛丝马迹真真假假的说法混在一起，一句话概括的就是，我磕的CP好像真过。”

　　姜颜隐隐约约懂了。

　　“但很奇怪的是，忽然之间，他俩什么联系都没了，微博也取关了，再然后就是钟黎宣布退圈。”

　　姜颜静静地听着，她还是浑身软绵绵的，肚子像空了一块，时不时抽疼，却找不到具体是哪个点疼。

　　电视柜上的水壶发出烧水的咕咚咕咚的烧水声，墙上的电视放着晚间新闻。

　　姜颜肚上贴着的好几个暖宝宝在同时发热，她觉得热，想转个身，但就像被定住一样，怎么都无济于事。

　　她掀着眼皮往压在身上的被子看了眼，盯着天花板，唯一的力气全放在说笑上了：“我是汉堡吗？”

　　原来柳依依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还往她身上叠了床被子。

　　柳依依振振有词：“我还能把自己也盖上去，给你加料。”

　　柳依依一边把被子拿走一边给姜颜投食，空隙间还要喂水。她直摇头，吐槽：“姜颜你真是会得寸进尺的。”

　　有个词叫见好就收，但姜颜显然不是这种人。越是对她好她越是能恃宠而骄。

　　柳依依把姜颜最喜欢的零食挑衅地全倒进自己嘴里。

　　看她故作怒目圆睁，鼓着嘴的样子，逗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像猫的，波斯猫懂不懂，很高贵的。”

　　“抓鱼厉害吗？”

　　“你在意猫的实用性干嘛。”

　　没干嘛，就是最近忽然被“鱼”洗脑了。

　　姜颜睡前看了眼手机，和易执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消失前。

　　易执：【生病了吗？我送你去医院。】

　　姜颜：【没事，痛经而已，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易执：【好，有事记得找我。】

　　*

　　姜颜睡太早，觉也浅，总不是很安稳，醒了后还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因为姜颜的缘故，柳依依也早早睡下，给姜颜的床头上留了盏灯光昏黄的小夜灯。

　　手机上弹出未读消息，来自俩个人。

　　钟黎：【你手链挺好看，哪买的吗？】

　　姜颜回：【是易执送的。】

　　另一个人是易执。

　　易执：【好点了吗？】

　　显示是十一十分发的。

　　姜颜的手搭在平坦的小腹，奇怪的痛感已经淡下去，浑身只有暖流流动。

　　姜颜：【好了。】

　　她几乎不痛经，就算痛了也只要一会儿，一般痛过了后边几天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柳依依说她这是进化期。

　　姜颜：【你睡了吗？】

　　就在姜颜以为易执不会回的时候，手机一震。

　　易执：【醒了。】

　　易执瞥了下从床上摔在地上的苏维安，擦了擦眼，收回视线。

　　姜颜：【你可以到阳台一下吗？】

　　刚睁开的眼睛还不适应强光，易执频频眨眼，看见姜颜这话没想太多直接掀被起身往阳台走。

　　苏维安还在后边疼得斯哈斯哈地叫：“喂！被我吵醒你也用不着想不开吧！”

　　夜幕无穷黑笼罩着整个世界，星光璀璨，月上枝头，街边已无人影，在路灯照射下只有树影交织。

　　景区民宿最多，无论规模大小都会在门口挂灯。

　　一条街笔直看不见尽头，刚下过雨的路还有点潮湿，印闪着点点碎光。

　　晚风像是从仙月潭潭底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一片寂静中，忽然对面闪起个光点。

　　光点并不安分，向左向右摇摆成线。

　　在安谧又冷清的夜显得出众活跃。

　　易执顿了会儿，眼里的光仍在跳动。

　　电话一瞬间被接通。

　　对面的光停歇了。

　　易执轻笑，将光尽收眼底。夹带着发自心底的雀跃，语气尾音上扬显得那么点骄傲，“写我名字吗？”

　　对面似乎是遗憾地“啊”了声，“被你认出来了。”

　　静了一秒。

　　易执：“穿外套了吗？”

　　姜颜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诚实道：“穿了。”

　　姜颜：“这么早醒，是被我吵醒的？”

　　“不是，苏维安从床上滚下去了。”

　　姜颜笑了声，笑了后才觉得不礼貌，找补道：“好惨。”

　　“我吗？”

　　“你哪里惨了？”

　　因为想见见不着，因为想说思念但不能。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好像越发不知足。

　　他惨，惨在面对欲望时越来越狼狈，变得越来越不像他，所以才会被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智背叛得彻底。

　　积攒了这么久的渴求被隐藏得很好，却总是在见到她时立马溃不成军。

　　易执作势想了下，一手按在栏杆，站得笔挺，视线远远地到了对面。

　　他的身前是惨淡灯光，身后拉上了窗帘，也是漆黑一片。

　　空中挂着的月慢慢从云的遮掩下脱离，越来越亮，越来越圆。

　　此时，万籁俱寂。

　　他一身灰色冰丝睡衣都是长款，垂性很好，贴着他的肌肤纹理，显得人禁欲得不可攀。

　　他声线清冷，像是打开冰箱时扑面而来的清爽，杂糅着夜里的神秘，伴着晚风的凉意，听来磁性磨人。

　　他按着眉心，“嗯……还是有点惨的，比如说，刚刚被蚊子咬了口。”

　　姜颜没忍住笑，给他的“惨”定了性，“你那叫卖惨。”

　　“那也得有人肯买。”

　　像是在耳鬓厮磨诉说情话，温热的气息在耳畔逐渐弥漫。遥遥相望，姜颜隐约能看见那边微亮着的手机光。

　　他现在在干嘛？他现在是什么样？

　　姜颜的脑海里被他笑与不笑时的种种样子占满。

　　姜颜屏声敛气，垂眸看着楼下的假山，她有一瞬间的紧张，抓着栏杆，力越来越大。

　　“钟黎说，你送我的那个手链，她也有一个。”

　　“嗯。”

　　“不解释吗？”

　　易执看来心情很好，嘴角始终带笑，声调缓缓，有着无限包容，“她应该也告诉你了，她的那条是路边买的，不是一模一样。”

　　姜颜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啊，我忘了还有这么一句。”

　　“这样啊。”

　　他的声音意味不明，在姜颜听来就是“我知道你骗我，但骗就骗吧”这种纵然之意。

　　易执：“她还说了别的？”

　　“没啊。”

　　“是吗？”

　　“我再想想，可能还有吧，那我等下次再告诉你。”

　　“下次？也要对着阳台说？”

　　“嗯？”

　　“你那边的民宿还有空余房间吗？”

　　姜颜一怔，“你要搬过来？”

　　“嗯。这边的设施太老了，住着不是很舒服。”

　　姜颜勾着衣服上的抽绳一甩一甩，心思悄然飞远，“哦。那我帮你们问问。”

　　“谢谢。”

　　“你对谁都这么客气？”

　　“不是，是谢你买我的惨。”

　　姜颜盯着对面，有些控诉的意味，指望着吹过的夜风将他们联系，她一字一顿道：“你这是强买强卖。”

　　易执大方承认，一身坦荡，“嗯，是。”

　　这晚月色很美，电话一直在线，他们共赏了同样的月。

　　他们说了很多“下次”。

　　下次再说，下次再回答你，下次一起去，下次……

　　这是种希冀，是期待与憧憬。

　　生活在继续，太阳西升东落都美好，花开花落都有趣，云卷云舒都自在。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下次”。

　　姜颜入睡前，耳边仍然回荡易执的话音。

　　“姜颜，其实我写好了同学录。就在我家，下次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