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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转折 ...

  •   平城东路两侧有许多明清两代的古建筑群,政府出于保护的目的,没有修建任何高层建筑。因为染上了岁月的风霜,房屋又低矮老旧,所以看起来颇有些“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感。

      安意把车窗降下来,迎着十月的微风,眯着眼去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管时日如何变化,她还是饱含深情的喜爱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安磬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安意穿了件经典的及膝小黑裙,脖子里戴了条珍珠项链,头发松松的绾了起来,只有颊边垂下两缕,越发突显出她温弱婉约的气质。

      安磬伸手把窗户升上去,掰过安意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道:“别让风吹乱了发型,我看看。”

      她从包里拿出唇彩,又给她补了一下妆。补完后上下瞅了瞅,心想不愧是我们家养出来的姑娘,这标准的鹅蛋脸,水杏眼,娇俏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唇,微微笑着的模样真是端庄宜人。

      安磬点了点头,对她的杰作十分满意。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后安磬带着安意坐电梯到一楼。电梯门一开,正对着一颗青翠苍劲的迎客松,门楣上的几盏灯笼亮着微茫的光。

      安意跟在安磬后面,走进瓶子造型的院门时突然问一句:“姑姑,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卖了接客吧?”

      安磬停住脚步,回头白了她一眼道:“你想当葛薇龙,我可也得先找个梁先生嫁才行。”

      安意便笑着跟上了她。

      安磬是个文化艺术项目的策展人,在本地的文艺界策划了许多场叫好又叫座的展览。这次她以“古韵新声”为主题,找了几位圈子里知名的音乐家,在一座清代的古建筑里开了一场小型音乐会。

      木质的房子里飘出西洋乐器的和声,映着即将落幕的夕阳,像一副绝美的清寂图景。

      安意盯着老房子地板上的夕阳残影,听着优美的音乐,脑子里闪过许多诗句,最后定格在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上。

      音乐会开到一半,因为加进了钢琴演奏,会场需要重新进行调试和布置。

      安意从室内走出来,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两天了,谢尧臣仍是一句话也没有。她咬了咬下唇,给他发了条信息。【你还没消气啊。】

      对方依旧是毫无回应。

      安意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等音乐会结束,如果他还不回消息,那就给他打电话好了。

      “你好。”有人走过来打招呼,安意收起手机,见是位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士,便也微笑着问了句好。

      “你也是平大音乐学院的学生吗?”

      安意赶忙道:“不是。”

      男人像是搭讪界的老手那般不以为意的笑着说:“我们加一下微信可以吗?交个朋友。”

      还没等她回话,安磬突然推开老房子雕花镂空的窗户,缓缓招手叫道:“小美,来。”

      “不好意思。”安意跟男人告了个歉便朝她姑姑走过去。

      “怎么了?”

      “我这边走不开,你去接一下周老师。”安磬给她嘱咐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安意便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她是跟着安磬从负一层坐电梯上来的,这会绕到正厅才发现这座建筑的原貌,是座典型的具有平派风格的老房子。

      回廊曲径通幽,庭院空间很大,枯山水造型,黛瓦之下是厚重的结满历史感的镂空木门,曲折的石杆下流水潺潺而过,昏黄的灯光从木门中透过,被水光折射出碎金般的微芒。

      安意走过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路,走出门看见旁边紧挨着的惜缘寺,老树粗壮的枝桠从寺庙中横斜而出,夜晚的钟声随着风飘过来,那古钟击中的不只是她的耳朵,还有微微震颤的心灵。

      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工作人员在安意耳边轻声提醒道:“周老师来了。”

      安意赶忙迎上去,车门打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的脸慈祥坚毅,带着走过倥偬岁月的从容不迫。

      “周老师您好,我是安磬的侄女安意,感谢您赏光莅临。”安意把她姑姑教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我姑姑正在调度现场的布景,暂时走不开,我替她来接您,不周之处还请多担待。”

      周老师打量着眼前这模样白净的小姑娘,看起来也端庄知礼。她心里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便温和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笑着说:“太多礼了,走吧。”

      后半程的音乐会将钢琴和中国传统民乐糅合在一起,空间上的寂静与音乐的灵动碰撞出奇异的火花,仿佛刹那之间,他们都变成了迷失在桃花源中的渔夫,全部的心力都被新世界带来的新鲜感所吸引,暂时忘却了尘世的烦恼。

      室内音乐会结束,工作人员正在有序撤离一些演奏器材,安磬陪周老师说话,安意走到庭院里给谢尧臣发微信。

      【你要是再不回信我可真的生气了】

      那边倒是很快就回了。

      【先想想见面后怎么道歉吧】

      安意微笑着嘁了一声,正要回信,一块听音乐会的男生又走了出来,他推了推眼镜温文尔雅的说:“你是平城人吗?”

      安意只好放下手机答复道:“是的。”

      “一看就是。我们平城不止出才子,也出美人。”

      安意想给谢尧臣尽快回信息,无心再应对眼前的男性,只好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见谅。”

      她要离开,男人不再迂回,直截了当的说:“还是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安意连忙摇头,“我不在平城生活,不方便的。”

      “只是加个微信而已,又没说要怎么样。你反应过度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尴尬,这样不太礼貌吧。”

      安意被绕迷糊了,她真的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拒绝得不够礼貌。

      “你随便加别人的女朋友更不礼貌。”有人伸出手搂住了安意肩膀,谢尧臣沉着脸,毫不客气的跟对面的男生说:“你颠倒黑白的样子让我觉得‘十分’恶心。”

      眼镜男察言观色,见对方气场强大又明显不好惹的样子,只好讪讪离场。

      安意又惊又喜的看着谢尧臣,心里开心极了,“哎呀……你、你怎么会过来的?”

      “不然呢,”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等着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被别的男人骗走吗?”

      安意忍俊不禁的下结论:“你吃醋了。”

      谢尧臣很大方的挑了挑眉毛。

      安意笑的更开心了。

      谢尧臣伸手想捏一下她的脸颊,但见她化了妆怪好看的,不忍破坏便又放下来。

      安意半途给截住了,她握住他的手,抬起来在自己脸上捏了一下道:“这样就不生气了,行不行?”

      “你倒是会投机取巧。”

      室内室外只隔了一扇镂空的雕花窗户,里面正在聊天的周老师和安磬望着窗外仿佛从旧小说里走出的一对才子佳人,明月婵娟人长久,一时竟都看愣了。

      谢尧臣牵着安意走近,跟里面的老太太打招呼道:“外婆,我来了。”

      老太太的眼睛里闪着止不住的笑芒:“这位是……”

      “您忘了?过年的时候给送过鱼也送过字儿的人啊。”

      周老师“啊呀”一声便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啊小姑娘,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

      时隔多年,重遇故人,那时闪烁的心情跟现在的甜蜜形成对比,安意腼腆笑着问了声好,“外婆,好久不见了。”

      “是呀囡囡,你都长成大姑娘啦。”

      安磬表情奇怪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抬了抬下巴跟安意说:“别跟外面杵着了,带你男朋友进来吧。”

      那晚安磬做东,周老师不喜欢热闹地方,早早就让司机开车带自己回了家。

      谢尧臣和安意跟着她一起去酒店吃自助餐,安磬让服务员开了瓶红酒,盯着谢尧臣咄咄逼人道:“看起来就很会喝酒,别端着,来吧。”

      安意刚开口喊了声“姑姑”就被打断,安磬瞪了她一眼道:“再说你替他喝,闭嘴。”

      桌上的香薰蜡烛装在一个巴卡拉的水晶烛台里,酒店里灯光昏暗,闪烁的烛影打在人们各怀心事的脸上,他们小声的交流着,偶尔会有高脚杯碰撞的声音传来。

      安磬和谢尧臣交流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谢尧臣邀请安磬有时间一定去“大千万象”搞一场展览。

      安磬不置可否,她看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安意,带着七分的醉意说:“小美,去帮我买个卫生巾,姨妈好像来了。”

      “……”安意只能照办。

      安磬转头,看了眼端坐不动的谢尧臣,嘲讽笑道:“你很是沉得住气。”

      谢尧臣目送安意的背影走远,倚在身后的高背沙发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他道:“总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安磬挑衅似的问他:“怎么着,准备什么时候跟安意分手?”

      谢尧臣抬眼,眼神锐利道:“我为什么要分手?”

      “难不成让我告诉小美,你爸爸曾经跟我婚内出轨过?”安磬滚着杯子里的酒,眉目皆厉道:“我可说不出口,没得叫人恶心!”

      严格来说,那时他们两情相悦,度过了一段十分甜蜜开心的时光,只除了男方已婚的身份。安磬很清醒,她想太有本事的男人管不了自己的忠贞,拥有权力、财富和野心的他们更容易正视内心原始的欲望和探索,也有着比别人更低的犯错成本。

      当她得知对方已婚的真相,整个世界都面临着坍塌的危险。但凡是个精神正常的女性,都要从这段充满痛苦的沼泽地里走出,即便泥足深陷走的无比艰难,但她还是走出来了。

      “我不是他。”谢尧臣再次强调:“我也不需要拿自己的感情来承担我父亲的过错。”

      “不错嘛,”安磬打量着眼前这个丰神如玉的年轻男子,嘲弄道:“你妈妈还是那么不接地气吗?”

      “她已经过世多年。”

      安磬呆了一下。

      谢尧臣继续道:“你该感谢她的‘不接地气’,否则你无法在这边立足。”

      “说的也是。”安磬喝了口酒道:“其实我有点气她,如果她肯低一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管一管她那处处留情的丈夫,也许很多人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谢尧臣从二楼往窗外看去,安意被马路对面的红灯挡住了脚步。他把眼睛重新放在安磬身上,道:“她有自己的难处,希望你能多体谅。”

      “当然,我能吃现在这碗饭,也多亏了她的引荐。”安磬抬了下眼皮,看着他,较劲似的说:“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还是希望你跟小美分开。”

      “我从小在安城长大,以后安意也会在那里落地生根。我们不属于这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楼下交通灯变绿,安意跟着人群穿越人行道。风将她鬓角的头发吹起,露出了那张平和温润的脸庞,只有谢尧臣才知道,她温和无害的面庞下藏了一颗多么清醒与坚韧的心脏。他喜欢她身上与自己相同的特质,同样也珍惜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心动。当他把头再度转过来时,安磬看到他脸上坚毅的表情,听见他口中强硬的话语。

      “我再强调一次,我跟安意没有分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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