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月老回眸》林炎意

16、蔷薇

　　谢尧臣的导师William教授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金融数学，因为已经拥有了终身教职，所以对待研究比对待声誉更热切。

　　他的妻子是中国人，在她的影响下，William疯狂的喜欢上中国文化并成了《红楼梦》的狂热粉丝。

　　忙碌的春季和秋季学期结束之后，William会拥有暑假和寒假两个大块的空余时间，反正时间充裕，而他对中国又心向往之，为了得偿所愿，他在妻子的支持下到安城大学做Visiting professer。

　　谢尧臣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对待人生目标明确，也一直在为进入最顶尖的企业而努力，因此从不评估风险、计算得失，所有基于他的兴趣、爱好及熟悉领域内具备的一切特长都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

　　威廉见过很多比他更聪明更有想法的留学生，他们吃苦耐劳逆来顺受，忍受着异国他乡的寂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有人宏图大展事业顺利，有人怀才不遇自怨自艾，像谢尧臣这样在迷茫低颓中还能异军突起的人并不多见，对待目标他是如此的理智清醒，或者说疯狂且愚蠢。

　　教授也是投资人，谢尧臣很荣幸得成为了他眼中的可造之材。

　　这次座谈会规模搞的很大，不止学校的领导班子成员，连安城高校系统金融专业的学者教授都到场了，甚至还邀请了社会上的一些专家和媒体记者。

　　学校把自己这些年的学术研究和专业人才成果都设计成了展板来展示，管玲作为讲解人员也在场。

　　她之前看见了谢尧臣，正面侧面偷偷拍了好几张他的照片发到宿舍四个人的小群里，说：“姐妹们，看看曾经的校草现在的精英，难道你们就甘心躲在宿舍里躺尸，不过来跟我一块花痴吗？”

　　群里消息不断，管玲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不爆照你们是不会冒泡的。”

　　安意看着群里的信息炸了锅似的一条接一条的往外蹦，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如今的她也已经到了当初谢尧臣离开的那个年纪，同样的年纪里，那时的他已经熠熠生辉光彩照人，而现在的自己却难以望其项背。以后，他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而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变成最好的自己。

　　“小美，你来了。”

　　安意收起手机，抬起头看见叶岚在她对面坐下了。

　　她看起来不太好，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像核桃一样。

　　“他……怎么说？”

　　安意摇了摇头，悲悯道：“岚姐，你跟我哥交往这么长时间，我想你应该很了解他。如果他真的做了一个决定，谁都左右不了的。”

　　叶岚凄凉的笑了：“我怎么不知道？可就是不死心。”

　　“我其实很纳闷，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张柔软的纸巾被叶岚握在手里，她摊开它，又揉搓着它，脸上的表情哀婉悲凉：“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对我不像以前那样有耐心了，我们之间越来越冷淡，甚至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了。男人都那样，喜新厌旧，得到后就不再珍惜了。”

　　安意听了她的话，心里其实并不太舒服。一段感情，两个人谈，出了问题也应该是两个人担，没道理只是一个人的错。但她还是安慰她说：“他也不好受，昨晚喝了很多酒，呕得心肝都快吐出来了。”

　　叶岚听了，忍不住心疼，眼眶里氤氲着泪，她有些卑微的说：“小美，你哥最疼你了，你不能帮我劝劝他吗？毕竟我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就算没了那种心挨着心的悸动，可谁说就不能结婚了呢？爱情走到最后，还不一样都会变成亲情吗？”

　　“岚姐，我劝不了我哥。”纵使残忍，安意还是说了，“而且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人就活这一辈子，烦心的事太多。在婚姻这事儿上，不该再互相折磨。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舒服，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叶岚冷笑：“谈一次恋爱之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这世上有的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谈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安意觉得，她不该这样介入别人的感情。是分是和，都是她表哥和叶岚姐说了算，万一日后他俩再复合，今天她说的这一番话，势必会让叶岚记恨自己一辈子。以后如果再有人请自己当感情说客，她是一定不要答应的。

　　管玲的讲解任务圆满结束，后面还有个关于威廉教授的访谈，倪之影是主持人。学校的工作人员正在演播室调试设备，管玲也不走，叫着劲儿似的看她到底能比自己强多少。

　　谢尧臣低调惯了，虽然威廉教授来母校任教跟他的游说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但他分得清主次，也不屑于喧宾夺主，因此便只在后台待着。

　　倪之影望着这个西装革履斯文禁欲的男人，本能就生出了许多好感，传说中的男神近在眼前，不上去说几句话难道等着以后后悔吗？

　　她的脸上堆起最标准的微笑，踩着高跟鞋身姿逶迤的走到谢尧臣身边，非常得体的说：“学长，你好。”

　　谢尧臣因为腰痛本来倚着墙的身体只好又站直了，礼貌的跟眼前的女孩打招呼。“你好。”

　　倪之影介绍了一下自己，为他吹了一通彩虹屁之后，笑着问：“后期还要出新闻稿呢，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谢尧臣不置可否。

　　“您已经在美国成为了十几亿美金规模的基金创始人，为什么会放弃那边的工作选择回国呢？”

　　谢尧臣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回来呢？”

　　“毕竟在世俗意义上，您在那边已经成功了不是吗？而且，谁又不喜欢钱呢。”

　　果然，谢尧臣笑道：“你说的很对，对于一名商学院的学生，没有人不喜欢驾驭金钱的快乐。但短暂的快乐之后，总得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心情。”

　　倪之影故意睁大了眼睛，微笑着给对面英俊不凡的男士挖坑：“所以，冠盖云集的美国精英圈一点都不友好是吗？”

　　谢尧臣四两拨千斤道：“是我抗压能力不太好。”

　　“这充分说明，学长有很多钱啊！有钱才能任性。”

　　“除了诚实，我一无所有。”

　　倪之影觉得谢尧臣真是风趣极了，高智商高情商又没有架子，跟他交谈起来真是轻松愉悦如沐春风。“学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好友呢？”

　　“Ethan。”一位五十多岁皮肤略黑、身材高挑的女士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能不能过来帮我个忙。”

　　“好。”谢尧臣欠了欠身，跟倪之影说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管玲在一旁看着被横刀夺爱的倪之影，幸灾乐祸的小声说：“活该。”

　　朱莉穿了件灰色的紧身开衫，脖子里戴着条金色的细链子，一只手卡在腰上，微扬着下巴目光含笑的看着谢尧臣走近，她挽上他的胳膊戏谑道：“我就知道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现在国内的女孩子们也是开放的很。”

　　“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老公，他更不让人放心。”

　　朱莉笑道：“我老公那么丑，除了我谁会喜欢那个糟老头子。倒是你，不要再费心应付这些莺莺燕燕了，找个喜欢的女孩子，好好的为爱疯狂一次吧！”

　　谢尧臣一脸嘲弄的表情，“你以为我是去菜市场买瓜，随便挑一个就能带回家吗？”

　　“如果你道德感不是这么强，随便找一个就可以享受到双人运动的快感。”朱莉跟老母亲似的拍拍他的屁股道：“人生苦短，就这么点乐子还不趁着年轻好好享受，我担心你憋出毛病来。”

　　谢尧臣脸都黑了。

　　活动结束，已是下午六点。

　　学校照例是要招待贵客的，书记和院长亲自陪着威廉教授、太太朱莉和谢尧臣吃饭，席间觥筹交错，主客尽欢。

　　散席的时候，学校派了司机送他们回酒店。

　　车上，朱莉和威廉为了《红楼梦》里的袭人究竟是不是大观园的告密者而争论不休。威廉讨厌这个女人，认为她太有心计。而朱莉却说，你还是不懂中国，这才是正统礼教下教育出来的丫头，她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男主人走上仕途经济的正途，是中国男性心目中典型的“贤妻”。

　　谢尧臣习惯了这对夫妻的自由民主之讨论，当下也插不进话去，只好转头向车窗外看去。

　　那时月至中天，母校里的一草一木正在如烈火喷发般蓊郁疯长，墙边多丛蔷薇花开的正盛，开了窗户还会有隐隐的香气传来，他母亲喜欢李商隐的诗，小时候总给他念“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当时理解不了她郁郁不乐的原因，现在想来，所有感伤大抵都来自于他父亲。

　　“Ethan，回国后你准备做什么？”朱莉跟自己丈夫的争辩告一段落，便问谢尧臣。

　　“可能回去继承家业？”

　　William哈哈大笑道：“你爹一定不会欣慰。”

　　谢尧臣温润的眸子里带着狠戾，那情绪一闪而过，他又偏头看窗外，路边有个女孩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正捧着书逆着他们出去的方向往里走。

　　笑意突然漫上嘴角，他侧头跟司机说：“师傅，能不能路边停一下车。”

　　朱莉也好奇的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