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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命悬一线 ...

  •   “小娘子,我进来了。”

      曾盛朝着澡池内慢慢走去,步履放的极轻,生怕惊醒了池中那道朦胧的影。

      炉内点的安息香里被他多加了点迷情之物,不出意外,她现在定然是昏睡过去了。

      红烛映着昏暗的绯纱,鬼祟的人影愈来愈近。

      窗外忽刮起一阵怪风,破开了窗,吹乱了纱,飘然飞舞卷住他的上身,遮住眼前的视线。

      “哎呦——”

      曾盛慌忙想扯开,可越扯缠的越紧。这时斜侧处挂衣的架子“轰”一声倒下,好巧不巧正砸在了曾盛身上,叫他挨了一记。

      烛火已熄,残余的一缕烟尘飘向了上空,消失无踪。

      “来人!来人啊……”

      他朝外唤小厮,却无一人应答。

      这才想起他进门前下了令,让众人退下,省的扰他的兴。

      他今日怎么就这么衰!

      曾盛恼得一拳砸在了地上,又惹来一阵疼痛。

      试探性抱着腿想往出抽,大腿处立刻引来剧痛,疼得他嘶嘶吸气。

      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将架子挪开,颤巍站起来。

      一道长影和风声忽然从他眼前闪过。

      曾盛惊恐喝道:“谁?”

      等了半晌,室中安静的诡异。

      帘内突兀响起与这寂静不相称的水声,滴答滴答。

      曾盛屏息,踉踉跄跄朝池中走去。

      “谁在里头,出来!”

      无星无月漆黑的夜里,他只能伸出手,慢慢摸索。

      探到了薄如蝉翼的绯纱罗,一把扯下扔出,又朝内摸索去。

      “出来,别给你曾爷爷装神弄……”

      话尚未完,屁股处猛地被踹了一记,力道极重,直叫他一个猛子扎在池中,溅出大半水花。

      曾盛咕嘟咕嘟呛了好几口水,双手胡乱扑腾想探出头。

      刚伸出半颗头就被一只大手狠厉按住,压入水下,待那力道消失,他又挣扎想探出,又被压下去。

      连环反复几番后,他再支撑不住,肺里撑得要炸开。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的声响。

      曾盛头上的力道也陡然消失,他用了最后一口气扒住池边爬了上来。

      他的面色早已是面色惨白如鬼,剧烈的咳嗽仿若是要把肺一齐咳出。

      门终是被破开,满脸褶皱苍老的周管家疾步走进来。

      烛火重燃,窗门紧阖上,周管家这才看清了周遭的一片狼藉和躺在池边半死不活的曾盛。

      “大公子!”

      曾盛一双涨得红肿血红的眼,被人扶起时,嘴里还在疯了似的念道:“有鬼,有鬼!”

      他伸出颤巍的手,指着池子,“这里头有水鬼。”

      周管家阴森骇人的招子巡视四周,又朝曾盛所指的池中窥去。

      池水清清,内中无一物,一眼便能望到底。

      “公子醒醒。”周管家皱眉唤他一声,“这里没有鬼。”

      “有水鬼,有水…”

      “大公子,得罪了。”

      曾盛的右脸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扇了一掌,打醒了他。

      恍惚颠倒的视线终于变清晰,看清了眼前板着脸严肃的管家。

      “大公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周管家,我适才…掉入池中差点被淹死了。”

      “公子应是中了迷香产生幻觉了。”周管家淡淡道。

      自家的主子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大老爷曾多次警告他,切记不可为色所迷,以免自食其果,只他一味的不听劝告,将来难免灾祸发生。

      “是吗?”曾盛怅然喃喃道。

      “公子,码头上的那批新货今夜便要到了,万不可再耽搁了,快走吧。”

      半晌后,几个小厮扶起曾盛终于出了门。

      室内恢复寂静。

      哑娘蜷缩在屏风后头,听见没了声响,才悄悄探出头往外面瞧。

      昏黄灯影下,谢九霄背对着她,安安静静拿了一块帕子静静擦拭自己的手,随后轻飘飘丢下。

      “走吧。”

      嗯?哑娘歪头不解看他,去哪?

      谢九霄转过身,看着她眉目深深,“不想走?”

      哑娘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总是不与她说清。

      还没等她脑中理出个头绪,一道黑影便落在了她的眼前。

      谢九霄轻牵起她的腕子,执意带了她往出走,一路顺着暗道,从小门处脱身。

      章会等人早已现身守在小门处,见他二人出来,立马上前:“主子。”

      “送她回去,若是我今夜回不来,就送她去这儿。”

      谢九霄说罢扔给章会一个锦囊,便要上马离开,哑娘下意识扯住他的袖。

      察觉他的动作慢下来,哑娘拽的更紧,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感到慌乱。

      他今夜话实在太少,板着张脸叫人害怕。

      她不走,做事总得有始有终,还没揪出幕后凶手呢,他怎就不需要她了?

      ”乖些,我若有命回来,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若回不来”他喉结轻滚,沉沉道:“也是我该。”

      哑娘蹙起眉,这叫什么疯话,没头没脑的。

      谢九霄狠下心撂开手,自带了一队人马,朝南驰去。

      哑娘被章会带着回了太守府,一夜未眠。

      *

      翌日,谢九霄回来了,且是被抬着回来的,倒在床上,阖着双眼,面无血色。

      哑娘吃了一惊。

      他胸口处插了一箭,若非归刻医术高明,怕是早登西天。

      经章会打听下才得知,昨夜他们在上林江码头,发生了一场恶战。

      原是曾盛带了家丁前去码头交易,谢九霄等人潜伏在林中,等了许久。

      见一群蒙着眼的凄惨女子被绑着押到码头,任曾盛挑拣。

      “这个凑合,约莫能卖个十几两,送去娼馆。”

      “那个离本公子远些,怕是之前被猪亲过,三两不值,拿开。”

      “这个长得不错,可惜瘦了点,留着孝敬李老爷。”

      “啧,今年的货怎么一茬不如一茬。”

      半个时辰后,江边驶来一艘船,曾家的家丁便立刻赶了几名女子上船,手上绑着麻绳,相连套着,防止逃跑。

      没多久,这几名女子又被赶下船。

      船上那人道:“贵人说了,这批货不行,你们曾家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敢如此敷衍。”

      曾盛冷汗直冒,听了连连赔笑:“小人冤枉啊,方圆百里的美人可都在这,再没有了。”

      ……

      正说着,谢九霄这头的马匹突然受惊被发现,双方打斗起来,江边大船一闻声响,立刻便开船要跑。

      船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岸,谢九霄躲闪不及误中了一箭。

      哑娘听后唏嘘,曾家原做的是这等不堪的买卖,怪道说宅里堆砌着金山银山。

      归刻替昏迷中的谢九霄取出箭,包扎好伤口,从内室走出。

      背着手,摇晃着头叹道:“愣头青啊,愣头青,野火哪能烧的尽,别先叫别人给扑灭喽。”

      章会没听懂,问道:“神医你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我主子如何了?”

      归刻瞥他一眼,哼一声:“没死了,活着呢。少废话,银钱拿来,我老归可不白治。”

      章会这回爽利从怀中掏出一锭银扔给他:“医者救死扶伤,神医你忒俗了,还抠门。”

      “你个榆木脑袋懂什么?”归刻胡须上翘,“治病救人和养家糊口冲突么?半点不冲突。”

      章会撇撇嘴,不语。

      哑娘也在旁沉默许久,待章会和归刻二人走后,她起身打了盆水,走入内室。

      轻手轻脚勾起帐子,用沾了水的帕子替他擦了擦上身的血渍。

      床边褪下的袍子染了污秽,破了洞,哑娘便想拿去丢掉。

      一动身,腕处忽的被人握住,她吓了一跳。

      谢九霄清清冷冷的一双眼睁开,无半点惺忪,显然是醒来好一会儿了。

      哑娘有点气恼,这人分明早醒了,偏要装睡,等她擦完了身才醒。

      谢九霄低沉的嗓子,自语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哑娘微歪斜这头打量他,他莫不是傻了。

      “扶我起来。”说着,他挣扎要坐起,唬了哑娘一跳。

      她按着他的的肩,不让他起身,眉头蹙的紧,瞪他一眼。这人刚从阎王爷那救回来,又想怎么折腾,生怕自己命太长吗。

      谢九霄看她半晌,难得的没反抗,也没出言嘲弄,抿直了唇。

      “昨夜码头救下来的几十名女子及曾盛一伙人还等我去处置,不能耽搁。”

      哑娘垂下眸,扯过他的手,写给他看:章会已处理好了,那些女子且先把她们安顿在了府内,曾家一伙人也关进牢里,等你伤好再处置不迟。

      谢九霄听后再没了挣扎,复又躺下。

      方才动作幅度大,他的伤口好似又裂了,胸前裹着的纱布沁出血迹。

      哑娘又皱了皱眉头,起身想去找归刻再替他包扎一遍,然谢九霄倒是浑不在意,面色虽苍白,一双手握着她的腕子倒是有力,她轻轻挣了挣,没挣开。

      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怨我吗?”
      “这次是我计策有失,害你入龙潭虎穴,我对你不起。”

      哑娘指尖微颤了颤,心脏跳动。
      这样的他很是让她陌生,更觉心慌。

      “我欠你太多。”

      谢九霄的眸光有些涣散,好似在透过哑娘看另一个人,陌生极了。

      昨夜,那支箭穿透他的胸膛时,他本以为自己会死。

      倒下去那刻,脑中走马观花忆起了许多往事。

      少年时听雨歌楼上,入仕后紫蟒袍加身,朝堂上明争与暗斗,到最终闭眼那刻,全部消散成云烟。

      只剩下当日在园中一个俏生生扑蝶的小姑娘,冲着他笑。

      二十多年来,他从不曾有哪一刻,如此后悔。

      当初是该早些放开她,不至于让她空等了许多年。

      亦或者他该早些认清自己的心,将她抓紧些,再周全些,护好她。

      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是他从没有好好珍惜过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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