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米米古

3、潮起潮落 序

　　梦又如何会与庭大的景融为一体呢？

　　小A看过很多小说，按看小说的经验来说，这大概可能是通感或者预知。但是，梦里的一切又和庭大那么不像，钢筋混泥土的高楼大厦、化工厂、尸体残骸……明明都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若说是通感，这里的什么眼中地世界会是这样？小A猜想不出。若说是预知，校园真的会变成梦里那样、变成她刚看到的那样么？小A不信，也不愿信。于是她只把这一切当做自己雨中奔跑过于劳累，导致了精神不太正常，或者太久没吃东西，饿的太狠出现了幻觉。

　　她反复告诉自己：“去吃饭吧，吃完饭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也不说什么给自己奖励了，也不再去想听听别人聊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也不再挑挑拣拣地去想该吃些什么，随便买了一份面躲避着不注视打量眼前的人群，径直转身离去。现在的她害怕人群，害怕看着人群就会陷入梦中那仓惶的人群中去，毕竟，那广场上正争抢着什么的人群，氛围看着就很糟糕，她怕自己被撕碎了去。

　　然而，躲避和自我洗脑并不像从梦中醒来那般简单有效，小A在超市细致对着清单，给室友们一一挑选零食时，仅仅只是瞥了眼货架上摆放的一排面包，她就陷了进去，直到陷进去前，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又进入了这惶然之境。

　　“跑…快跑，不能被追上。”穿着尚且干净的女孩略显瘦弱，看着只有十五岁左右，在追赶下疯狂逃窜。她许久没出门来，没想到物资点领东西不仅要靠抢，还会在事后被人劫掠，这时她才明白为何有人抢到东西当场就吃喝了去。但即使明白，对小A而言还是毫无选择，她没有匆忙吃掉手上的食物，而是仗着附近熟悉的地形，巧妙地钻进四通八达的巷道中，躲藏了起来。

　　“老八，做做样子就行了，吃的咱们又不算缺，没必要追了。”带头追在女孩身后的瘦小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狭长的三角眼左右转动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也是，又没抢到水，回去也只分一口的量，那妮子有水也不会太多，也不值当交上去换贡献值。”另外一个脸上略显白净的男人踟蹰片刻停下了追赶的脚步，也学着瘦小男人边观察四方边晃悠起来。

　　“再说了，为了他能养花种菜这么拼命，不值当啊。”两人悠悠闲闲地往回溜达着闲聊。

　　“那小妮子小小年纪的抢起东西倒还挺猛，也挺能跑的嘿！”

　　“她那是仗着个子小，又专抢些干的噎人的东西，自然就得手了，至于我们，抢水抢不着再抢她们可不就耽误了。”

　　“那群多管闲事的兵让每个人都要分，就连他也只能提前告诉我们哪里能抢，要不是打不过他们、打不过他，我早就…..”

　　小A紧紧捂着嘴，就算听到他们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也不敢舒出紧绷的那口气。良久后，确认两人不会折返这才从藏身之处走出，赫然是一个藏在街道柱子后的小巷。小巷中拐、拐弯的角度极大，形成了一个锐角，从此边看去就如死路一般，小A正是藏在折拐角度的另一边方才幸免于难。

　　她边往家走边想，今天的她是幸运的，不仅领到了吃的和喝的，还躲开了这两个劫掠她的人。

　　但不幸紧接着就悄然而至，在她躲藏家中的这段时日里，变化的不止是外物，还有人心。条条小巷陌生外人不知，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却如数家珍，她的食物丢的理所当然、又让人心寒不已——没有被陌生人抢走，却丢在了熟悉的小区里。

　　天灾人心，还有这片她从小长到大的土地，都让她痛苦不已。

　　街上的垃圾碎物满地都是，一不小心便会被绊倒，女孩护着怀里的东西小心控制着速度注意脚下，一时不察，扎好的马尾被小巷旁斜插着的竹棒划散，抖了满脸，遮挡住视线的同时也抹去了一些湿润的光亮。终于仍然盯着她的人被彻底甩在了身后，她现在与最初整洁截然不同的样子也不再是其他人关注的对象，就像一捧灰撒进了大地，毫不显眼。

　　女孩将手心里的东西悄悄塞进了衣服，一副傻掉了的样子。原来塞入怀中的仅仅是一袋被捏破的面包包装，里面的面包却不知落到了何方。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在屋里回响，窗帘遮住室外的光亮，屋里好像是处无人秘境。不知昼夜，一切物体都失真，恍惚能看到的家具被黑暗模糊掉棱角，像血肉模糊的面孔。敲门声中，屋里无人回应，只能听到拥挤无比的回声，叮叮咚咚的碰到各处。

　　良久，缩在门口的小男孩小小声的张嘴问了一声，“是姐姐回来了么？”也不知是怕人听见，还是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头发不算稀疏，模糊的黑暗中，小脸的骨架圆圆的，还看得出一丝过去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怯怯的眼神低垂在地面上，皮肤像长久没有见过光一样，白的有一些病态。他踮着脚尖站起来将将能够到门把手，伸出的手又屡次缩了回来，不敢真正地触碰那道门锁。

　　不知是听到了这叮叮咚咚的回声，还是听到了这小声的呢喃，门外的敲打愈发的激烈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没事儿没事儿，我不开门就行，躲在这，姐姐一会就回来了，小坷不怕，小坷最棒了。”小男孩或者说是小坷，抱着脑袋把自己缩的更紧了，远远看着就好像是一件空荡荡随时会被风刮走的衣服团在一起，抖动不已。

　　许久之后，敲门声停了下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待随着门把手轻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女孩儿的衣着像是整理过一样，展示着勉为其难的整洁，马尾也只是草草扎起。她带着挤出的一丝微笑回到了挂念的家中，假装欢快，假装不曾发现异样地说：“小坷，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是方便面哦，你最爱吃的酸菜面，我们可以试着捏碎它拌着吃，没有水也会很好吃的。”

　　没等到来迎接的小小身影，女孩儿只得走到窗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一条缝让光透进来寻找，但仍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的声音里逐渐被慌乱侵袭，犹在强撑的劝说：

　　“姐姐今天不是不想带你，也不想把你关在家里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样子，我又怎么敢带着你呢！你瞧，姐姐最爱吃的面包，姐姐刚刚在外面吃过，可好吃了，包装袋还在这里没扔，就怕你不相信我，又非要分给我吃，你都饿成什么样了，小心长不高啊。”

　　满室寂静，除了她假装俏皮的话语回声，感受不到一丝其他活物的动静。慢慢的，回家发现门没反锁时的害怕涌上心头，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明显起来。眼睁睁的看过一个个惨剧的她根本不敢深想异样背后发生了什么。

　　“乖小坷，别躲姐姐了，姐姐好累，没力气找你了，你跑哪里去了？门也不关好，多吓人呀！”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中流出，滴答在扫不干净灰尘的地上，一块儿一块儿的结在一起，正如窗外天空中的墨团。

　　“小坷，你看你瘦的，躲在外套里我都看不到你了。次次吃东西塞给我吃，都长不高了，小坷…呜呜呜……！”

　　紧抱着门口那件随时会被风刮走的衣服自欺欺人，女孩终于忍不住泪水，缩在门后大哭起来，好像要把最近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和丢下小坷一人在家的后悔全都哭出来。

　　父亲出差归家遥遥无期，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末路。尚未长大的女孩无法理解一切的变化——打不开的水龙头，无法离开的家门，不再能清理干净的地面，为了积攒食物一次一次外出的母亲，最后再也等不回来。躲躲藏藏靠着存留的一点食物和水，带着弟弟守在家中，相依为命几个月。今日第一次出去觅食，虽疲于奔命，虽熟悉面孔后展示了人心的易变，都被压抑在要给弟弟带回食物的激动之后，在这一刻伴随着发现外出回来找不到弟弟的情绪发泄了出来。门口落在地上的外套，重击着眼前的女孩。

　　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家庭，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国家，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不断的上演着，像一幕幕悲剧的落幕与开场，他们各有各的姓名，却因这场灾难而有着相似的不幸，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人类呢？小A恍惚有了一丝意识，她思考着，是因为？是因为……

　　“同学，你还好嘛，怎么还哭了？同学！同学！”

　　睁开眼的小A看到自己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心里还在思考着刚刚那些场景里的是因为什么。

　　“不舒服的话去旁边休息区坐会儿吧，站这里你人都在抖，想哭也可以休息一会儿再。”一个女生安慰道。

　　“面要坨了，我帮你扔了吧，别你一会儿再晕乎了泼一身。”一道略显熟悉的男声传来，是那个大喊道友渡劫的男生。而这句话才真正地将小A从茫然的情绪之中叫醒了过来，她跟周围的人快快道谢之后，说着“不扔不扔”便不顾阻拦，跑到旁边的休息区，打开面狼吞虎咽了起来，好像生怕有人会追着她抢夺，又仿佛一碗不再新鲜的坨掉的面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吃着面的她慢慢的从哭到颤抖的情绪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