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米米古

17、盛衰不自由

　　报警自然是没有路人报警的。

　　刚进景区门口，占了景区半边标识的“惊险刺激、狂叫挑战”八个大字闯入众人视线里的那一刻，小A险些自己报警让警察把这个狂妄的自己抓走。

　　当然，她没能这么做，而是按部就班地在售票中心买完票，朝着蹦台而去了。去蹦台的一路上都布满了标识：

　　“勇敢的人先享受蹦极的快乐！”

　　“你比想象中要勇敢！”

　　“飞跃一秒，快乐一天！”

　　……

　　从走来的方向远远望去，蹦台实际上并不高。甚至远方还有观景台，台上布满了加油鼓劲的人，甚至有许多小孩儿在其中，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高的样子。

　　小A在远方路人们加油的呼喊声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她享受着，勇敢的朝着蹦台走去了。

　　到了蹦台，取首饰、称重…听着室友们的吹捧和远方的欢呼，小A一往无前。

　　她心想：不就是眼睛一闭就下去了嘛，容易的很，甚至开始脑补起用什么姿势会更帅气——最后还决定了用信仰之跃的姿势。

　　突然，准备步骤到了一张纸的签字。

　　这张纸让小A逐渐上头的热血慢慢冷静了下来——生死状，但身后殷殷期盼着让她打个样，并且紧随而入的三个室友，让她明白，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真正踏上悬空长廊朝着跳台走去的那一刻，期待、勇敢、紧张、害怕…百味杂揉于心，小A只能朝着前方直视不敢左右观察，生怕多看一眼自己都会后悔。

　　穿戴绳索装备，整理头发，胶带裹住鞋子，整个步骤中小A紧紧的握着朱秀的手不敢松开，捏到朱秀手指发红，她也没有呼痛一声。

　　或许可能有过呼痛？但小A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不论是眼前室友们的鼓励、还是远方路人们的加油。她耳边只有心跳的声音，“嘭—嘭—嘭”地击打着。

　　准备过程一步一步朝前，是如此的多且繁琐，等待的过程也如此的挑战心理，但实际上一共也没有花到几分钟。

　　完成一切，等到站上跳台的那一刻，什么也想不了。所有自我劝说的淡定和脑补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害怕，和满心狂敲的退堂鼓。

　　“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再往前站一站。”背后的工作人员向小A说明，脚掌必须露出一半在外，前半部分踩空，后半部分踩在跳台上，这种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江水翠绿，在许久没下雨的日子里平淡无波，像一面镜子，照的探出头的小A觉得头晕目眩。

　　其实跳台就如她在进场前所看的那样，并没有多高，若不是站在跳台摇摆的木板是，她恐怕只当是寻常。

　　而今，张开双臂站在跳台上，恐怖程度随着时间翻倍增加着，因为要面对底下未知的恐慌，所以等待的过程中，时间越长越不敢跳。

　　最初未曾上来此处时，最在意的对于站上高台时远方的欢呼声的猜想，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充斥着“加油，跳下去”的声声呼唤，仅仅让小A做了个深呼吸，无奈地准备平复一下心情就主动迈步。

　　但还未缓和好心情，或许永远也缓和不好，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伴随着背部受力，传到她耳中：“下去了！”话音未落就随着下落的小A飘散在空中。

　　被工作人员猝不及防地推下去后，小A反而感到极其平静，她在脑海中画线、构思、建立维度图，推演出了接下来简单的物理学知识，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小A极速地往下落，迎面袭来的是剧烈的失重感和风的阻力，而后又被绳索拉着退回。

　　一下，又一下。小A在空中经历了好几个下落、而又弹起上升的过程。

　　其中最难熬的是第一个来回，幅度最大，并且难以适应，后几个来回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小A甚至还能张开双臂感受微风的吹拂。恐高、不能自控身体，都好像一下变成了无所谓的事，直到能量最终消耗完毕，绳索停下来，小A才收回张开的手臂，像是收回了自己的羽翼。

　　被接应的工作人员拉回岸上，再次回到地面的那一刻，小A感觉自己走路都轻飘飘地，如坠云端，甚至感觉不到腿脚是自己的，不知是幸福的，还是害怕的。

　　她一边缓和着自己，一边等待着后跳三人的下落一起回宿舍，等待的过程极为短暂，她却想了更多。

　　虽然刚刚跳到最后，在风中轻摆非常快乐，但最初那一段时间的刺激过于激烈，小A越想越确定不能像其他真正的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扬、再择地落种。

　　“我就该想办法，‘脚踏实地’的在原地呆着。”她坚定地告诉自己。“要做梦了一定得记得！”

　　蹦极完回去的路上，其他几人兴奋地分享了一路蹦极的感受，唯有小A静悄悄地，在四周的喧闹中，埋在林可颈项间睡着了。

　　许久没能入梦的小艾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竟然已是截然不同。

　　明媚的日光下，黄色的花星星点点的坠在绿野之中，间或能看到白色的蓬松小球。就连小艾自己，也开出了小小的暖黄色的花朵，而不远处，有几个身影已经消失无踪——是阿蒲和其他早出生的蒲公英们。

　　小艾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此时是何时，不敢多说一句话，亦不敢乱动一步，静悄悄地观察着四周。

　　随着天色渐暗，小艾没有如往常一样闭上眼睛修养，大家这才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于是一窝蜂地讨论起她没入梦的这几个日夜来。

　　大家说不论白天黑夜她看起来都有点蔫哒哒的：睁眼醒来了也不理它们、只呆滞的吸收阳光和露水，天色一暗就闭眼睡觉，像被框定了的套壳，跟丢了魂没有了灵气的那些植物一样；又好像回到了最初没破土的那段时间，静悄悄无知无觉的状态。

　　小艾无法解释自己的异样，只能跟着大家的描述不停地发出疑惑或者惊叹，敷衍着一句句关心。直到大家谈兴渐消想要入睡去，才总结回应：“我就是那日看到阿蒲开花了，自己太着急了。”想要借此时机蒙混过关。

　　谁知这话叫醒了快闭眼的大哥，可能是感同身受，他跟着惊叹道：“没想到你小小的一个，比我还在意这个，只不过是晚几个日夜而已，不要太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常常拿来劝自己，一段话说的流畅无比。

　　当然，此话又引起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

　　无奈之下，小艾只得问出半句：“那阿蒲他们…？”来转移话题，但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她，又不敢把话说全，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众蒲公英们发现了自己的无知。所幸……

　　“阿蒲他们都结完籽，带着籽去播种了。”

　　“今天早上阿蒲才飞走的，你没看到嘛？”

　　“那不是幸亏她没看到，不然又得自闭好久了！”

　　总结到最后只汇聚成了一句话：“花落了过几日，你也会结籽飞走的。”

　　让小A瞬间惊醒。

　　也正是到了下车的时候，林可默默地收回了正要叫她起来下车的手，拉着仍然迷迷糊糊未曾睡醒的她吃饭去了。

　　四人吃完饭，小A不管其他三人对她一起去向其他人炫耀的邀约，独自回到宿舍睡觉去了，她只希望自己能接上刚刚的梦，不要再异样许久。又或者下次醒来就飞在天上，那可太让人崩溃了。

　　这次，如她所愿，小A成功入梦了。

　　一望无际的天空，明净湛蓝，白云悠然漫游。远处的山脉，轮廓苍劲，似乎守护着这片神秘的大地。太阳刚刚露出脑袋撒下微弱的光芒，温暖了大地，也映照着翠色欲滴的草原，寂静而不荒芜。微风轻拂，带来了芳草的清香和一片映入眼帘的温柔日光。

　　小艾在这样的风景中刚刚睁开眼睛，看到一副蓝天、白云、绿草和山峦交相辉映的美丽的画卷，几乎立刻就要醉了。她也真的醉了，迷迷糊糊中，身上的花瓣好像都在慢慢脱落了。

　　花瓣脱落？小艾一下惊醒，真切的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黄色小花瓣，一片、一片的掉落了下去，变成了细小的，内部棕褐色、外部带点白的绒毛状。

　　“你都要结籽了呀，真快。”是一贯早起的阿英，不知为何，明明比小艾早出生一些，阿英的花仍然坚固地长在身上。

　　“也许是，我不在的时候这棵蒲公英吸收营养吸收的很认真吧！”小艾心想。但即使她如此想，但却不能这样说出来，她只能带着憨厚的笑意回复阿英说：“我看到今天早上草原上太漂亮了，突然花就掉了，可能是被我一惊一乍吓掉的吧。”

　　渐渐地，所有的蒲公英都醒了，大家一同在这清晨的美好中，吸收着日光，讨论着寻常，又是平淡且美好的一天。

　　在这样的境地里，在这样的美好中，时间是感受不到快慢的。倏忽间，一阵风吹来，大哥被吹走了。没等小艾吃惊，还有几个伙伴也伴着风一起远去，没留下只言片语。还没等小艾惊讶的问出来，周围一圈羡慕的眼光就告诉了她结果——是成熟、是播种。

　　小艾这才知道，原来蓬松小球中的岛果成熟是毫无预兆的，就像她的花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