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米米古

15、穿林打叶声

　　模糊的一片渐渐清晰，小艾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眼前一株黄色的小花夺去。花朵不大，花形扁平，花瓣向四周延展，盛开时，显得非常绚丽烂漫，小巧娇嫩。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显得十分可爱。

　　没想到温和包容的、真的像老大哥一样的阿蒲，会是这么可爱的样子，小艾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来围绕着阿蒲称赞不已的其他蒲公英们，听到声音，纷纷扭过头来找寻声音的来源。

　　正对着小艾的阿蒲最先发现声音来自小艾，于是他率先问道：“小艾，你感觉怎么样了？睡了两次日落了，有没有好一点？”

　　带着一如既往地、极具老大哥特色地问话，阿蒲低头关心的看着小艾，丝毫没有在意她的笑话。

　　“她肯定好的很啊，都能笑这么开心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大哥替小艾回答完阿蒲后忍不住对着小艾发出了疑问：“是不是在笑我没开花啊！”一听就十分在意的模样。

　　听着属于大哥的声音，小艾朝着他望去，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还没开花的大哥。

　　大哥的叶子在地面上排成莲座状，形状为狭倒披针形，有些齿轮，先端稍钝，到基部渐狭成柄，有蛛丝状细软毛，细长但柔韧的茎上托着一个黄褐色的小包，看起来像是很快就要开花。

　　在小艾端详的时间里，没等到她的回应，许许多多的声音七嘴八舌地替她回复上了。

　　借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小艾一个个的将周围的蒲公英与前日围着她说过话的声音对上了脸，看着相似，实则各有不同。

　　硬绑在眼前、束缚着她的、度数极高的老花镜一朝被扔掉，不再被禁锢的感觉让小艾整个神清气爽，迫不及待的用自己的双眼多感受些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蒲公英们的声音混在一起，杂而不乱，让身处其中的小艾感到别样的舒适。

　　暖融融的熟悉声音中，突然一道以往没有听过的说话声夹杂其中，仔细一听，还带着些鸟鸣般的清冽。

　　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之前那只和大哥聊过天的鸟儿，她并不能分清鸟儿与鸟儿的区别，只能通过外形大致分析是同一只。这只像之前那只的等比放大版，短短两日，竟然长大了一圈，长的如此地快。

　　小艾细听鸟鸣声，慢慢地分辨着其中内容。

　　是的，眼前世界看清的那一刻，她就同时拥有了听懂四周其他生灵声音的能力，花草鱼虫，全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语言体系，传递起来，或快或慢，共享着属于它们的世界。

　　当然，也有不愿意互相交换信息传递的，比如周围这圈绿草。绿草们自落地开始就扎根于此，一年一年生生不息，早视这土地为已用。而被风裹挟而来，不打招呼就落地于此，悄悄生根发芽的蒲公英们，它们自然不屑于交谈。

　　走神片刻，小艾转回到眼前的对话，却是已经发展到了这么一句：“阿蒲，你开的花可真好看，我可以摸一下嘛。”

　　“当然可以啦。”是阿蒲一贯的包容语气，边说他边舒展了花瓣等待抚摸。

　　而回过神来就听到此等言论，让小艾忍不住惊奇，她感觉心里的小表情都要裂开了，来不及多想就连连阻止：“不可以不可以。”

　　她艰难的伸直自己的茎叶，想要挡在前面保护阿蒲，就像一个老母亲想要保护女儿远离流氓一样。

　　她的话和动作阻停了小鸟贴上去的动作，被阻止的两张脸带着如出一辙的疑惑，但是面容截然不同，一齐朝着她转了过来。

　　同时，小艾面对的还有一群不再聊天，转而盯着她的视线。她的下意识阻止，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但是她却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她要向一群蒲公英和小鸟解释，植物的花是他们的生殖器么？

　　难道她要说小鸟万一触碰阿蒲后，再触碰其他蒲公英，通过花粉和雌蕊的结合，会产生新的植物个体，也就是他们的宝宝么？

　　难道她要告诉蒲公英们，它们的形状、颜色、香气等特征都是为了吸引传粉者，帮助他们植物完成繁殖过程么？

　　不，她不能，这不该是一个才出生的蒲公英能懂得的事，这是作为一个人类在生物课上所学的知识。这也不是植物们能明白的道理，植物从未了解这些，在意这些。

　　它们天生地长，本自由自在。小艾所想的这一切，都是人类给它们强加的定义、强加的安排，明明作为植物，心里仅仅只有或分享或炫耀自己的美丽而已。

　　犹豫再三，小艾还是顶不住一众蒲公英和一只鸟儿的紧盯，开了口：“阿蒲的花才开，好娇嫩的，我是怕鸟儿你太大力，弄伤阿蒲，花儿受伤好疼的，也会不漂亮了。”

　　矫柔的语气，故作的天真，小艾寄希望于用此话敷衍过去。

　　如她所愿，动植物们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刚听完她的话，一切就重新恢复了正常。

　　聊天的大家继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温和的阿蒲坦然的张开身体、等待抚摸，只有鸟儿传来一句：“我会注意小心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阿蒲。”

　　“之后我还得拜托它带着我到处旅游，去看高山湖泊，去看丛林海洋，然后才让种子们择地安家呢！这点力道我要都受不了，怎么扛得住风吹雨打啊。”被鸟儿轻抚着的阿蒲也帮衬了一句。

　　然而正是这么一句普通的话，让小艾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物种没多久，现在的她这才反应过来：蒲公英的一生除了落地生根、长出叶子、开花结籽，还有成熟后传播这一步骤啊，而传播的过程中是要随风飞舞、不由己身的！

　　小艾惊叹不已，整个蒲公英都好像陷入了崩溃，摇摇摆摆地。

　　因为她明白，虽然自己作为人的时候能随手抓住漂浮的蒲公英，好像飞的很矮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作为小小蒲公英的她，草丛如同森林，那散播时漂浮的高度就如同万米高空。而散播这一步骤就是一次跳伞，一次没有保护措施，还可能如跳楼机一般上上下下，但是完全听从风的安排，没有规律的跳伞。

　　“这让恐高症患者如何是好啊！就没有想过蒲公英会恐高么！”小艾的根茎还在摇摆，嘴巴紧闭，内心却嘶吼不已。

　　此时的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作为蒲公英，为什么大哥和阿蒲都要跟鸟儿交谈沟通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小艾不由感叹。

　　不论小艾怎么难过，怎么害怕，她作为一棵蒲公英不得不会面对后续的一切。

　　不过十分具有阿Q精神的她仅仅担心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了，毕竟“我才长出叶子，花都还没开呢！不着急，总能找到办法的，而且再不济我不飞，就停在这里也可以嘛。”小艾自言自语地劝说欺骗着自己。

　　自我了解不到位以至于没法自控的梦想，总会有破灭的一天。

　　就如一个美梦，总会有梦醒的那一刻。

　　“铃铃铃——”下课铃刚响，老师就卡着点刚好讲完了这节课，喊了声下课，就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来。

　　“怎么一来教室你就睡啊，早上起来那么早就为了下午上课睡觉？你脑子没问题吧！”下课铃声响起时，给小A打了一节课掩护，以至于疲惫不已的张雅妮无比地生气，当即就开始批评起小A。

　　她实在是想不到看蚂蚁能让小A看睡着，更想不到自己竟然整整一节课了都没能把小A叫醒。

　　明明她都好久没有上课睡觉过了。

　　“不对，小A什么时候上课睡过觉，我怎么没有印象了？”记忆和涌上心头的话语截然相反，让张雅妮顾不上继续抨击小A，自己先迷惑了起来。

　　“好啦好啦，反正今天这个课也不考试，睡了就睡了吧，这傻孩子都迷糊成这样了。”林可顺毛摸的能力一如既往的高超，很快就把张雅妮安抚了下来。然而转身自己也板下脸来开始批评起小A：

　　“下次要是没睡好就在宿舍好好休息，不要早上一惊一乍的，还起床跑出去图书馆，休息时间学、该学的时候睡，是什么坏习惯啊！还有，直接倒在桌上睡多危险啊，万一磕到边边角角了怎么办！”

　　还未从梦中要随风飘荡的惊吓，和对此的自我欺骗情绪中走出来的小A，才初初睁眼，就听到这一连串的对话，恨不得当场把眼睛再闭上，假装从来没睁开过。

　　“装什么假，人家看到你睁眼了，别演了！姐妹们上，惩罚她嘿。”幸灾乐祸的语气，这次是朱秀。

　　随着老师收拾完东西的离去，教室原本的小声喧闹瞬间变为嘈杂，“饿啊饿啊”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饭往外走去。于是，没过多久，教室就又重归于平静。

　　三人有中午小A给带的饭垫了肚子，于是就不急着赶这会儿去挤食堂，在散场的教室里狠狠的抨击并制裁了一波小A，这才放过她，一并朝着食堂走去。

　　一路上，小A都在犹豫。

　　她犹豫于要不要把自己昨天和今天做的梦告诉室友们，梦十分奇特，让她想要分享、想要得到信任之人的建议，但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却在脑海里告诫着她：

　　“别说出来，说出来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