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洲州

30、默契

　　李途年的手指关节磨破了，细小的血液顺着皮肤纹理一点点渗出来。

　　“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章慧倒是比李途年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一点。

　　“没关系，就破了点皮，不碍事的。”李途年将被章慧拉住手腕的手抽出，甩甩手垂了下去。转头就来问宋帝，“下巴破了，先处理一下，女孩子伤在脸上免得留疤。”

　　宋帝刚刚自己已经看过一眼了，伤口还没有上次她拉链夹到下巴划得重，根本用不着处理。
　　“不用麻烦了，这么小的伤到不了医院就结痂了。”

　　也知道拗不过，李途年又走到她面前再检查一遍她的伤口。

　　“抬头。”
　　？宋帝不明所以。

　　见她没动，李途年直接上手，中指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端详。
　　“还行，看着不严重，不想去就算了，你自己注意点。”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在人前做这种动作。宋帝慌不择路，两只手一起打掉他托起她下巴的那只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良心。”
　　李途年撇撇嘴，搓一搓自己还在冒血的手背，她这一巴掌都给他打红了。

　　章慧看见他们俩这一来一往便也了然，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既知自己已然无望，章慧索性送佛送到西，偷偷通知助理下面的活动全部把这两人拎出去，让他们自己玩去。
　　宋帝才上个厕所的功夫，再一出来就只剩李途年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等她。

　　“他们人呢？”
　　“去下一个项目了。”

　　“哦，那你怎么还在这儿，这团建不就是为你办的，你这主角都不在，还玩什么？”

　　“玩的尽兴就行，没有人关心团建的由头。”李途年突然话锋一转，眼睛狡黠地盯上宋帝。
　　“再说，我记得某人方向感太差，搬个家半个月还记不住上班的路。”

　　宋帝翻个白眼，“姜之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所以，某人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这么贴心。”

　　宋帝没理他，转了话头。
　　“下一个项目是什么？或者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不行，后面是团票，你走了我也去不成了。”李途年扬扬手里的门票，将另一张门票团在手里握住。

　　？

　　虽然是蹩脚借口，但李途年笃定宋帝拆不穿他，她不会有闲情跑到这种地方玩，更不会跟人买团票，自然也不会知道团票是一张还是两张。
　　而且，宋帝这人最怕给人添麻烦。

　　“走啦。”
　　宋帝还在犹豫，李途年已经拉着她的斜挎包带将她拖走。

　　“诶，你，等一下，等一下。”
　　宋帝小跑两步才追上他，冷眼瞧着他，“松手。”顺势又抖落两下挎包带子。

　　李途年识相松手，指着边上几排粉色钓娃娃机语气戏谑问她“看看想要哪个，我很厉害的。”

　　宋帝扫一眼掉娃娃机的方向，没什么兴趣，反倒被后面的牌子吸引了注意力。

　　“不喜欢，没意思，你自己去玩吧，我要玩那个。”
　　宋帝指着娃娃机后面高高的牌子，上面三个大字－射击区。

　　——

　　工作人员一边帮宋帝将护具穿在身上，一边给她讲操作要领。

　　宋帝握住弓身掂了掂，比她预想的重一点。她学着教练的样子将弓身立起，举正，第一次尝试拉弓，只拉开一半。

　　宋帝轻轻吐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紧张，手心微微潮热。

　　在右侧箭篓里摸出一支箭，按照教练指示驾弓，拉满弓弦指向靶心那一刻，宋帝的心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如同此刻身处广阔天地的自由，而她只需要瞄准她的目标，然后放手。

　　耻辱的名字，长辈的冷眼，父亲的巴掌，校服裤上洗不净的血迹，密密麻麻的账本，永远无法停下的自己。这些记忆里的碎片一幕幕在脑子里闪现，宋帝手里箭也一支一支射出去，她渐渐痴迷上了这种用尽全力绷紧又放手的快感，如同她自己也挣脱一切束缚一般。

　　直到李途年抓住她的肩膀，她才惊觉对面靶子上已经七零八落插着十几支箭。

　　“慢慢来，第一次别贪多，容易受伤。”

　　两只手重重垂下，还未射出的那支箭跌落在脚边，宋帝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宋帝木木站在原地等李途年帮她把护臂松下来，才发觉手肘的疼痛，翻开衣袖看已经红了一大片。

　　“不疼么？还玩?”
　　李途年有点气结，这人是没有痛觉神经吗？红了这么一大片还射那么快。这教练也不专业，姿势错了也不纠正她，给她拿的弓箭重量也不适合她，不打手臂才怪。

　　想到这里不自觉目光凌厉几分瞄一眼角落刷视频的教练。

　　教练感受到了未知寒意缩缩脖子，再看过来，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出了射箭区。

　　不仅教练不专业，急救设施也落后，李途年找了一大圈才在冰激淋店买到一袋子冰块。等他拎回来的时候，宋帝的胳膊已经肿起来了，黑了一片。

　　“嘶。”
　　整块冰放上去，痛得宋帝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知道痛了，忍着。”
　　李途年嘴上这么说，手上放冰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敷上伤处。

　　任他动作再轻，冰块碰到伤处最中心，宋帝还是忍不住后缩手臂。
　　“别动。”
　　“太凉了，冰得疼。”

　　李途年抬眼对上宋帝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原本只有三分硬的心肠现下一分也没了。实在是没有趁手的东西隔着那块冰，索性脱下自己身上这件薄外套包裹住冰块。

　　“诶?不用了，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
　　“我说了，别动。”李途年揪住宋帝回撤的手臂，将她又朝自己拉近了一点。

　　“没分寸，傻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李途年啰啰嗦嗦的样子让宋帝想起了奶奶照看自己堂弟，奶奶也总说堂弟是个不省心的，堂弟做什么她都爱念叨他。所以堂弟总是说她很烦，讨厌她，甚至对宋帝说：“姐，真羡慕你，奶奶从来不会来烦你。”

　　可事实上，宋帝做梦都想有人能实时刻刻念叨念叨自己，就像现在的李途年。

　　李途年一边说，一边挪着衣服，两个白色的被揉皱的纸团子顺着衣服滑落，一骨碌儿滚到宋帝脚边。

　　宋帝略略侧身轻而易举便拿到了，李途年原本没想起来，等宋帝放在腿上一只手缓缓展开那个纸团子，俱乐部红色logo露了出来，李途年才突然想到那两张被他藏在衣服口袋里的门票。

　　“别。”
　　却也已经来不及了，两张票宋帝都看见了。

　　“我……刚才……后面。”李途年急得耳根子都红了，支支吾吾也没编出来个所以然，索性心一横准备实话实说，他就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也不丢人。

　　宋帝先他一步开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后面还有一场电影诶，你快点，不然只能等晚上那一场了。”

　　“？”
　　她是没看见，还是默许了？

　　不管宋帝是什么意思，反正在李途年眼里，就是默许的意思。李途年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好。”

　　“别光顾着笑，专心点。”宋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冰敷。

　　这会儿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原因其实不需要挑明。

　　——

　　电影区域目前有五部影片可以看，单看海报能猜出个大概，两部爱情片，一部动画电影，一部恐怖片，还有一个社会话题片。

　　前台工作人员推荐他们看其中一部爱情片，宋帝没什么兴趣，这么多年爱情片的套路几乎被人用遍了，再难翻出花来。
　　她侧头看别的类型海报试图挑一个对眼缘的，完全没考虑李途年的意见。宋帝突然发现她只有跟李途年在一起的时候才这么任性妄为，只考虑自己的喜好，不用为了别人的喜好而妥协。

　　而李途年恰好也是这么想的，“看看，挑个你喜欢的。”

　　这话无形之中给了她底气，她原本有点顾忌工作人员的眼光，现在完全放松了，去他的吧。

　　她仔细看着那几张海报，在社会话题片的海报上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什么贝来着？反正是个很少见的字，宋帝一时想不起来。随之，一些记忆被唤醒，她给宋帝的简历上有这部片子，她戏份最重的电影。

　　“看这个？”宋帝将那张海报指给李途年看。

　　“行。”李途年转头跟工作人员说：“两张《山雨》，谢谢。”

　　影片开场就点题了，大雨倾盆，燚贝饰演的女画家在山里的院子采风，同伴也因为山雨回不来。她一个人被暂借屋檐避雨的两个男人盯上，拼尽全力最后反杀他们二人抛尸。

　　电闪雷鸣的昏暗房子里，燚贝的那双眼睛击中了宋帝，绝望，置之死地而后生得狠绝。

　　季泓棣之前告诉她，研舒这个阶段适合找一个代言人，要符合品牌形象，这双眼睛正合适。

　　她给自己那份简历不知道被宋帝随手放在了哪个角落，以至于宋帝后半部分完全没看尽心里。

　　影片最后关于女画家行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的判决，宋帝也没心思看，一心只想找到那份下落不明的简历。

　　散场，两个人随着人流走出放映厅。

　　“选的不错，挺好看的。”
　　“嗯，挺好看的。”
　　宋帝言不由衷附和两句，被李途年抓个现行。

　　“少装了，电影开场不到二十分钟你就开始跑神了，后面根本没看吧。”

　　宋帝理亏，抱歉一笑，颇有一点撒娇耍赖的意思。

　　“下次，下次我请你看，我保证专心。”
　　“行，几号，我找助理给你排个时间。”

　　“你……”故意的是吧，客套话这么当真，宋帝气不过咬咬牙想揍他。

　　李途年更是不怕死，伸手挑一挑她的下巴，“逗你的。”

　　“你……”气得宋帝追着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