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哨向）》汪汪汪汪君

1、流放的谎言与美丽的向导

　　黄沙卷起无数的尘埃，浮游在空气中，大气之上隐隐闪烁着黄绿交加的电离火花。
　　茫茫沙海里一辆黄色迷彩的车辆在戈壁上蹦跳着前进。
　　“您所在的区域——北境防线，夏，气温36—48度，湿度30-50，压力区海拔5-4000米，异兽气味浓度4，总计：环境良好…”机械女声从破破烂烂的车载广播中响起，声音因为年久失修的线路变得极为沙哑，运兵车每遇到障碍物颠簸一次，广播便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电流音。
　　“啊，救命，萨布勒批”一个佣兵模样的人大声抱怨起来，整辆车都能听到他的哀嚎，“我真的受不了啦，我们已经在北境区驾驶了6个首都时，天不亮就出发，一整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没到那个该死的康沃尔堡垒。”
　　“别说脏话，夏地利。”一个同样是佣兵模样的人发话了，胳膊上别着一些区别身份的袖章，看样子是一个小小的下士军官：“即使这里是穷乡僻壤，也不要把首都不文雅口音带出来，这有会损你海辛家族的声誉。”
　　“乡巴佬们又听不懂萨布勒批是什么意思，不骂萨布勒批，还能骂萨布雷…”那个叫夏地利的士兵小声抱怨着：“横竖这边靠救济存活的贱民、蠹虫，大概率字都认不全……”
　　坐在车后排，有一个制服光鲜洁净、黑色短发的年轻人，他的外貌细看并不是特别惊艳，但不俗的上位者的气质给他提供了额外80%的加分，让他的侧颜五官有一种独特而深邃的魅力，使颜值从五分至少跃迁到八分。他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傲视全车，右眼前装着一个半透明神经镜像膜，连着一小块金属贴片延伸到太阳穴，时不时眨眼处理着视网膜前的数据信息，他的左眼余光也在随时管控车外。大部分时间面容平静且高傲。但他此时微微皱了一下眉，仿佛对噪音有一些不满。
　　下士立马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刚想出口唾骂手下这帮无理又懒倦的兵士。
　　突然车辆碰到了一座足以抠刮底盘的石丘，来了一个大跳跃，他的话随着车被甩上了半空，断了。
　　“萨布勒批，萨布雷！亲娘啊，弗雷，巴萨姆！”随着车辆下落，一车人的惊呼，夹杂着无数首都骂腔。
　　这会谁也管不了谁了。
　　运兵车的车轮一会儿陷在柔软的沙地上，一会儿被石头割得直蹦，路边赭色石丘越来越多，路面越来越硬，运兵车终于稳稳当当的开进了一片宛如红霞的山谷之中。

　　最终车辆在一片深红陡峭的岩壁前停下，车载女声依旧沙哑地发出电音：“（沙沙沙）嘀嘀嘀，导航错误，嘀嘀嘀，导航错误…”
　　“萨布雷！啊该死的任务导航，这是要困在这里了吗？我们又绕了两个多首都时了，再待下去暗日都要来了！”
　　“我还想在日落前煮上首都特供的野战餐呢！这可是出外勤才能搞到的高级货，我可不想一边在异兽的威胁下一边战战兢兢吃这顿美餐。”
　　“长官，你知道的，边境一日明日，一日暗日轮替，各8首都时，暗日时期非常危险！我们还是打道回府，改天再来吧！”
　　“我们不会被流放了吧，这什么鬼地方？”
　　“放肆！”下士暴怒，额上青筋直绽，他卖力地训斥着下面的兵士，甚至拿脚踹。但是这一帮滑头鬼明显欲言又止，尤其是在受到暗日生命威胁下，此时宛如地鼠一般，这个闭了嘴那个又开口，兵痞习性暴露无遗。
　　一时间哀鸿遍野。
　　后座的蓝眼睛年轻人默默拆掉了身上的安全固定装置，笔直地站起来，扶着半挂在车门上的重装军械就准备钻出车外。
　　下士立刻暂停手上的一切动作，殷勤地从座位下的收纳格中解出几片折叠式单兵轻型战术护甲，贴心地举到他的左面。
　　然而蓝眼睛目不斜视，只是扬起了左手，示意暂停、退后和拒绝。
　　他坚决的地走下车，彻底暴露在荒野，滚滚黄沙和红色戈壁山之中。

　　蓝眼睛的他非常自信地靠近山壁，一双雪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抚摸上红的层次分明的山石，上面有无数流水一样绚丽流畅的花纹，贯穿整个山体。
　　“这就是……弗拉明戈山”

　　“北境最坚实的堡垒，轻型钢构仿生环境。”流水花纹延伸到山壁的视野死角，从那里发出了一道人声。仿佛要证明他自己似的，一道健硕的身影也走了出来，肌肉分明，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脸上的笑容，饱经风霜的红黑色脸颊，但坚毅而豪放的笑容。
　　“纳伦·莱茵？久闻大名。我是康沃尔堡垒的上校兼指挥官，我叫康沃尔，欢迎来到血河北境。”
　　伴随着巨大的嗡鸣声，那些华美而流畅的血红山体向两侧打开，地面飞沙走石，局部甚至刮起了小小的尘卷风。运兵车在沙尘和山体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这一个黄绿色的小盒，刹那间仿佛像要被这片矗立的血色手掌挤压、揉搓，彻底碾入尘埃。风沙中高大的康沃尔上校，和只到他肩部身高、却气场逼人的纳伦，二人相视而立，像两头沙漠雄狮，谁也不让谁。风沙的呼啸遮盖了所有的人声。这成为了被风沙迷了眼的士兵眼中，凝固的最后的图景。

　　联盟首都，联盟议会大厦内部，常驻席办公室。
　　“莱茵大人，这次北境历练的贵族哨兵名单已经稳了。您的侄子——纳伦少爷，确认进入了最靠近远极的核心基地之一。”
　　一个书记官模样的人毕恭毕敬地垂首垂头汇报，此时那个被他称作“大人”的莱茵，正站在三角尖顶的落地窗前，垂眸向外看去，闻言回头，鹰隼一般的钴蓝色眼睛转了转。
　　“好，继续坚定推行联邦的青年将领历练任务。”卡拉夫特用最忠诚地语气说出这句话，嘴角却带着最戏谑最得意的笑容，“等我们可爱的纳伦回来，如果这一趟能磨砺心性，他定成为首都新兴的优秀青年。”
　　“如果他回不来，”卡拉夫特用手习惯性地捻着光洁无须的下巴，这是他为即将到来的一百三十五界首都军部会议精心修饰的面容。
　　“如果可怜可爱的纳伦回不来，那我们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卡拉夫特硬生生压下了嘴角的上扬，同时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只烟恶狠狠碾灭在一本文件上，封皮上书大字——【远极&河套区域生物研究计划】。

　　很快，这些来自首都的，弱不禁风的权贵士兵们，被迎入康沃尔堡垒基地，最懒散嘴馋的士兵也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野战大餐，还有每晚两个首都时的热水供应，在隔壁上颠簸了一整天，眼下的居住条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计，纷纷喜上眉梢，变得相当好说话。
　　下士安顿好了士兵，抽了几个听话的当护卫安保人员，连忙陪同纳纶少爷参观基地。
　　可以说这一趟北境之行是专门为纳伦少爷量身定制的，上级说的是为北境增加支援与视察，但东西南北境与首都经常断连，说的好听是各自为政，说的不好听就是首都以囊中羞涩为名常常掐断军工供应，豢养平民百姓的及格线生活物资倒是源源不断。因此下士也十分拿不准上边的意思，搞不好这就是权贵家族给小少爷安排的一场生活体验而已，叫他吃吃苦头，没个两天就会回去。下士也不敢过分怠慢，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准头。
　　基地全部深埋在弗拉明戈山体里，由轻型钢组构件支撑，外部模仿的是史前人类居住环境中的丹霞地貌，流水的风蚀林结构，是天然抵御异兽、分流攻击的利器，但也因此非常难找入口。他们这一行人在外边兜了这么久的圈子，也都是因为如此。此处远离宜居地，边境有人工电磁空气压力层，全境联合形成遮罩，用来保护整个联邦的安全，但也严重干扰了重依赖精密仪器导航的高速飞行器，这种玩意儿开快了却不知道位置，非常容易坠毁，这导致边境长途旅行只能使用运兵车这种远古遗物级别的废铁座驾。
　　康沃尔上校亲自陪同，纳伦少爷一行人就慢慢的在基地里兜着圈子，他们身后是康沃尔自己的副手，当天的几个勤务兵，还有随同纳伦一起来的下士。一行人基本上都是B等以上哨兵，且没有一个向导。
　　参观的一行人行动力非常夸张，没有花很久的计划时间就走完了大半程。只有下士带来的几个保镖兵，里面有个别c级的哨兵，走完1/4就感觉有点体力不支，开始落后。这几个c级哨兵瞪着眼朝前看，口中气喘如牛，心下一片不安，他们隐隐意识到前面这几个重量级人物未来的可怖之处。
　　这个世界的人种分为普通人和异能者，异能者又分为擅长精神力的向导和擅长物理攻击的哨兵。哨兵和向导又分别分级，从末端的第d级到视作天骄的sss级，每跨一级便是天差地别。而哨兵和向导二者搭配战斗事半功倍。向导优先索敌和安抚，哨兵优先冲锋和击破。但同时同等级的哨兵对同等级的向导有巨大的需求，跨上下等级的安抚会导致效果极差。
　　纳伦整个基地看下来，他闻得到的向导素气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且细弱游丝，于是他非常直白的向康沃尔上校传达了这个疑惑。
　　康沃尔一路上妙语连珠且自信地介绍着基地，但现在他那无懈可击的豪爽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如果，我是说如果”康沃尔上校提了提眉毛，额头上便露出许多滑稽且无奈的抬头纹，那双灰色的眼睛瞪大，似乎想露出笑意，但终于被眼底深深的寂寞掩盖，一同而来的是随行基地人员一种沉默。
　　“我也想基地有丰沛的向导资源”上校的眉毛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但如你所见，我们这边条件恶劣，生活物资倒是不缺，唯独缺少更深层次的战斗物资和相应的人员配比”“首都经常卡着我们的脖子，对这一块审核的非常严。”
　　从首都来的，背景深厚但c级的战五渣雇佣兵士气喘吁吁，姗姗来迟，此刻刚准备心虚地站在他们的长官下士身后，隐隐听到前面的军官们在谈论仿佛了不得的关于自己的事情，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听，心下一惊，鬼鬼祟祟轻手轻脚摸索而来。
　　“你应该也有所了解的，纳伦战署官，毕竟你姓莱茵，首都三大军工家族之一。”上校的目光随意一瞥，一道不达眼底的笑意恰到好处扫到那几个准备归队的士兵身上。
　　那几个士兵被盯得发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畏畏缩缩不敢行动。
　　“归队。”纳伦短促地呵斥，那几个士兵立刻得了圣令，迅速钻进队伍，像鸵鸟一样把肩膀抬起来，把脖子缩进去，假装不被别人看见。
　　纳伦把脸转回康沃尔上校一面，示意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对话，他的蓝眼睛里毫无情绪，没有一丝被戳穿家族势力的愤懑，也没有一丝被下级打破秩序的恼羞成怒，他的语音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这两个字又如同千斤重担，以最无情的等级威压，狠狠地压在那几个士兵的肩上。
　　康沃尔上校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但惊讶转瞬即逝，连同一丝对年轻一辈是欣赏也藏了起来。
　　康沃尔心里不由打着鼓，细想：首都这次难道不是派人来敲打他们的？
　　歌功颂德，假意逢迎，再略略为难，拖延办事，居住条件越变越差。当意识到康沃尔基地是一个软钉子，空耗下去只能吃闭门羹，大部分首都来的检察官都会跑路。
　　但上校一路上费了不少力，也无法从这个年轻人话语里撬出一丝话外之音。刚才康沃尔上校以为对于向导的诘问就是纳伦代表首都诘问北境工作的开端，并且准备先下手为强，但显然自己猜错了意思，弄出了一些尴尬。那几个低级哨兵的到来。刚刚好打破了一点僵局，使得对话能够继续平稳进行下去。想到此，康沃尔上校心中有一些幸运。
　　“嗯。基地里倒是有一个高等级向导，不过她比较特殊，常年处于休眠的状态，也派不上用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另辟路线带你去看。”
　　“她目前能上战场吗？”
　　“不能。”
　　“那不需要。”
　　“呃”康沃尔上校迟疑了一下，他打算给脑内原本歌功颂德的参观旅程稍加涂抹修改一笔，加一条小小的支线：“说真的，那位向导在实战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如果首都需要他，那么随时欢迎接走。我大概也了解，首都那边有许多学院派支持一些新兴的、除了实战以外的研究。虽然里面不乏许多个人爱好。”
　　康沃尔上校说的非常隐晦，因为鬼知道首都那些糜烂而喜新厌旧的权贵们喜欢什么东西，又用何等乌烟瘴气的下作手段折磨他们的试验品。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了，不由改口：“如果说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当然啊，这句话从我这个老大粗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点折煞人。从艺术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一个造物所作的精灵。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有一个安全、合适的去处。”
　　纳伦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一路上用眼神经膜贴片连续记录的疲劳感。这个表情让他一丝不苟的面容突然有一种不合时宜且可爱的感觉。
　　康沃尔上校就此判断失误，以为纳伦默认同意参观向导。他知道这位纳伦战署官的不苟言笑，便直接把参观团向他脑袋的那条支线带去——那位休眠的向导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