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劈后魔尊被迫退休》流照姑娘

42、本是一体，相煎何太急

　　彭泽楼上，高楼满朋，琴筝逸响，身着华服的男子们披若霞光，端坐着挥洒笔墨，锦绣文章铸就于纸上。婢女添酒，捧起白纸黑字，行若扶柳陆陆续续走上楼给大才们点评。才子们站在楼下翘首以盼，侍童站在高楼上，唱喝文章排名，百十号文人墨客的诗篇，如流水般简明扼要地报唱而出。
　　歌舞升平，令人沉醉。
　　临窗边，一位公子，黑发如云，眉如翠羽，眸似皎月，缃叶衣如秋天银杏，薄纱轻若烟云，腰间一环白玉玦，端的贵气逼人。
　　不过贵公子此时正出神凝眸远眺窗外湖光星辰。
　　婢女望呆了。但贵公子桌上的金樽清酒未饮分毫，她没有理由上前搭话，正郁闷之时，贵公子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优雅地端盏饮下。
　　婢女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为他倒酒。
　　“谢谢。”贵公子展颜一笑，向她道谢。
　　婢女脸色通红，尽管见识了不少俊美公子，但她头一次见如此俊俏的男人，何况还十分有礼貌，她心头不由扑通乱跳，“不必客气。”
　　“能不能陪我说说话呢！今日我心有沉疴，否则也想参与诗会评比中呢。”贵公子悠然叹息，仿若海水泛起空绿，他的忧愁竟是明媚的。
　　婢女抱起托盘，羞怯地偷瞄他，问道:“公子有什么心事吗？”
　　荀令涯礼貌地望着她的眼，“假如神仙抛却了世人，姑娘会如何打算？”
　　？？？
　　婢女很茫然，“这……这……我……”
　　荀令涯温和道:“姑娘想过长生不老吗？”
　　听到不老二字，婢女抚摸脸庞，含笑道:“哪个女子不渴望永远年轻貌美呢！我就很想。”
　　荀令涯道:“世人追求长生不老，但是这样就无法进入轮回。和光同尘，身不老，心已枯朽。如此你还想要吗？”
　　“为何不想要？”
　　荀令涯来了兴致“可是，无法进入轮回，也无法转世投胎获取生生不息的生命了。”
　　婢女想到这辈子从早到晚，洗衣做饭伺候别人，心得多挖几个孔，才能琢磨明白主子的话外之音，否则就得过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今生活得够苦了，还要去追溯前世，那得多累啊！前世死了就死了吧。我若一味追寻前世的遗憾，那我置今生的家人和朋友于何地呢！来世也有来世的活法，我只愿活在当下！长生的话，不就把当下的时间延长，不也挺好的吗？”实话难听了些，也颇不符合贵公子言语构筑的意境，然面对这样一个潇洒俊美的公子，她并不想欺心回答。
　　荀令涯眸光一闪，不由轻笑出声，“姑娘这话说的痛快！在下佩服。”
　　婢女羞红脸，不禁低头。
　　衣服窸窣响动，荀令涯站起身，作揖:“多谢姑娘解惑。我也该走了。”
　　见他径自往窗边走，婢女奇怪出门不该往楼下走嘛？
　　黎明，四处昏黑，万物沉眠。
　　荀令涯摊开手掌，一枚月白色的锥刺浮出掌心，锥刺的握柄坠着一条蓝色流苏。
　　“星月隐曜，破军潜形。破除一切迷障，去吧，锥天刺！”
　　婢女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瞅着锥刺自发调整方向，尖刺对准姑苏城，咻的一声，穿过彭泽，射向姑苏，所过之处海浪不过卷起一丝涟漪，宛若微风拂过。
　　婢女捂住嘴惊讶不已，“公子你是什么人？有这样的神通？”难怪说的话那么高深莫测。
　　荀令涯临窗而立，肃色道:“轩辕派，浮光殿，姓荀字憬图，名令涯。”
　　婢女茫然无措，惭愧地低头，“公子勿怪，奴婢愚钝，只知轩辕派修仙的，除了仙灵和昆仑之外的第三大门派。”
　　荀令涯昂首，丹凤眼灿若瑰丽星辰，道:“仙灵掌管天下香火，替神执事，若神弃之，实力恐怕还不敌我们轩辕的一个分支。我们轩辕迟早代替他们，入驻人间，成为天地第一门派，到时候天下人会发现我们会做的比他们好！”
　　婢女被他雄姿英发的模样倾倒，微笑着垂拱双手，“那预祝公子心想事成。”
　　荀令涯双手攀窗，一跃而下。
　　婢女跑到窗边去看，那抹缃叶衣裳随风飞舞，在黑夜中如流星般飞向姑苏。

　　莫荧和即将消逝在血水时，一根从天而降的锥刺刺破魔尊所设的镜花水月，轻纱似的结界裂帛般往两边撕扯垂落。
　　咚，魔尊紧紧捂住胸口。他的身体有一瞬变得透明。
　　该死，什么东西破了他的镜花水月。
　　那枚掌心大小的锥天刺落在铜雀楼后宅。困住幽兰和莫荧的漫天血海幻象瞬间破灭，一人一鬼双双倒在后宅。
　　莫荧身体上的血迹已然消散，幽兰的魂魄如游丝脆弱，她打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了，否则挨不到那人的到来，她就先迷失自我了。
　　一抹缃叶衣角飘入眼帘，优雅如兰的贵公子抬眸深深凝望她。
　　幽兰心脏被紧紧揪住。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纤弱的女子被抱住，哭得涕泗横流，高大的男人抬起下巴抵在幽兰头顶，笑得柔情似水。
　　幽兰痴痴笑了，周身化作流光点点消散，她的心愿已了。
　　荀令涯见她快消失了，忙抓她的手，喊道:“别走，我不许你走！”
　　不走，难道一遍遍受折磨吗？生前不来，死后装什么深情？
　　幽兰虽然心里怪他，但脸上的笑容却明媚如春，清澈如初阳。
　　“见到你风光无限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希望来世，也能看到这样的你！”她呢喃着梦里的话语，心满意足地消失了。
　　荀令涯伸手径自穿过幽兰的身体，巨大的绝望压在心头。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他自有记忆以来，都是在练习咒术，就算入世游历，也绝不沾花惹草，洁身自好到表兄桓玄也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道法冠绝轩辕，实力仅在青癸之下，姿容艳绝，多少女子仰慕与他，甚至有女修为博他一笑，不惜去为他收集凶残的异兽铠甲。他不懂，为何他想要一个女子留下，而她却要离开，明明那个女子是喜欢他的。
　　他单膝跪在幽兰消失的地方，咬牙切齿地仰望上方那个玄衣男子。
　　一定是魔尊的错！一定是这该死的魔蛊惑了她！正如同一百年前，他施加幻术，令他刺伤灵越君那样。
　　荀令涯化悲愤为力量，手指画印，“一寸见方，通千里，溯洄地，轩辕各部，望杏楼，聆音阁，听我调令，迷障已除，火速前往姑苏，共讨魔尊，星月藏，方寸阵法开。”
　　口令念完，一只青鸟自他的宽袖飞出，直冲云霄，青鸟翅膀一开一合翱翔夜空，转眼化作一枚方印，巨大的法阵从方印中绽放，覆盖了大半的城池。
　　姑苏对面的彭泽楼也看到青绿的光芒阵法出现在空中，无数修仙之人穿过法阵，出现在姑苏上方。
　　卖唱女逃出监狱后，就看到了江子吟，她看不出江子吟是被何道志附身了，专门凑上去，何道志拼尽最后一丝力，把卖唱女的鬼魂给度化了，自己则无力瘫倒。
　　他一路用法力救人早已筋疲力尽，如今实在支持不住。
　　他不禁感慨师傅说的对，他极其容易被眼前事绊住看不到未来。他的力气本该降服幕后黑手，而今用在了不成器的女鬼上。昆仑派的女弟子封印了井，法力约摸没剩多少，看来黎川气数已尽。
　　忽然天际出现一道巨型法阵笼盖整个城池。
　　他欣喜若狂，以为神仙来解救他们了，但看清法阵纹样后，发现与仙灵一教相差甚远，虽心中抱憾，却也庆幸有人救城了。
　　一层滚热的血液流至拐角，似乎嗅到生人气息，顿时兴奋地掀潮而起向他袭来。
　　何道志察觉了，亦轻蔑地扬起嘴角，没有挣扎。
　　一道银光劈散了血水，负剑而来的是一个玄衣男装女子。
　　她缓缓走来，蹲下与何道志对视:“非鬼亦非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依附人而活？”
　　女子眉目英气，面容柔媚，不着半点脂粉气。
　　何道志不免对这样的女子心生好感，老实回答:“仙灵教何道志，被人挟持为救百姓，不得已灵魂出窍附在此人身上。敢问道友姓名？”
　　一道似纸纤细的血影款款出现，玄衣女子反手劈出一道剑光，血影分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火速跑向他们。
　　女子把剑插在地板之上，垂眸施法掐印，“天地玄黄，地接冥府，魑魅魍魉，速离去！百鬼入轮回！”
　　地上的剑忽然迸发出一堆瑰丽的沙子往血影飞去，血影顿时瓦解消弭。
　　“剑修，秦晚萝。”女子英姿飒爽，伫立风中，发带飘若柳丝。

　　听到这，所有人热血沸腾，终于到他们的主场了。他们很骄傲地听着荀令涯把如何救城，和安排望杏药修救治百姓的步骤逐一讲得清楚。
　　但唯独荀令涯将和幽兰的那段短暂相遇删了，只说幽兰在结界破解时，看到黎川城有解救希望后消散。
　　秦晚萝若有所思地用余光凝视荀令涯，不知在想什么。对荀令涯的态度也无先前那般冷硬。
　　楚涵听言，起身对诸位弯腰作揖，“多谢诸位修士助阵，否则黎川将是一座死城。楚涵多谢了。”
　　荀令涯道:“后面的事，是关于你的。有劳公子叙述。”
　　楚涵再次坐下，眯眼回想往事。
　　妙云观，司命殿外。
　　柳如霜操纵丝弦抽向楚涵，条条韧丝染了尘埃，与火光中无所遁形，黑色的丝绦杂乱飞舞，穿破火光向他盘旋攻去。
　　楚涵抱着骷髅不由抱头鼠窜，他毅然决然的姿态与七年前那个柔软又刚直的少年郎重合起来。
　　柳如霜心下不忍，猛地挥袖，错落的丝弦瞬间在他周围绷直僵住，伶俐的丝纫透着杀气，犹被缰绳勒住的野马。
　　“楚涵，我再问你一遍，肯不肯与我一道治理这座沉迷在幻象中的梦幻之城。我会比你母亲更爱你，难道你在柳衣庄过的日子不快活吗？只要你从了我，我就一辈子让你活在那个美好梦境里。”柳如霜几乎恳求地注视他，那神态何其悲凉，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而楚涵这个唯一与她相熟，她又特别喜爱的后辈是她的线。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该多好。”
　　这句话是江云轻无意识说过的，却成了他这辈子无法摆脱的伤痛。
　　楚涵想到七年前在洛阳的柳家庄，与她度过一段静好岁月，不免心动，他所求的不过是想要有人爱他，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世人的接纳，然而他也清楚，这些现实里无法得到。
　　他不禁心动神移，答应的话语堵在喉咙，痒得的难受，可他又怕母亲不希望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罢了，这辈子他注定无法获得别人的接纳了。
　　“你……”
　　在他拒绝之际，柳如霜的骷髅开口道:“不能一辈子靠幻术度日。这是你对幽兰说的话，我那时在井底听得一清二楚。幻术麻痹不了自己已死的事实，就去抢别人的东西。柳如霜你不觉得你和曲珲越来越像了？”
　　祖宗，说话有必要这么直接嘛？
　　纵横交错的丝弦刹那间失控，幸好楚涵身手灵活，在丝弦缝隙里窜溜着。避免怀里的骷髅四分五裂的后果。
　　“别打了，你们都是一体的。”楚涵心疼地劝道。
　　柳如霜冷笑:“哪里一体了？楚涵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我拒绝选择。”楚涵一口回绝。
　　“……”
　　“……”
　　天爷啊！怎么他说话也这么直了！
　　楚涵脸颊火烧似的，果然，不管成长到何种地步，他面对柳如霜的时候，都会经不住莽撞起来。
　　一魂一尸不约而同地笑了。
　　察觉到了后，又开始板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