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无限]》狂野沙拉

9、雕像与地下室（九）

　　那口“棺材”的表面像是有一个黑色的膜蒙在上面，随着里面东西的动作不断鼓起，向上凸出又落下，又像从一口黑潭中冒出的巨大泡泡，膨胀到几点后无声无息地破掉。

　　与此同时，不知是地面在震动，还是神像与这棺材之间有什么机关，周围神像的眼睛里又汩汩涌出一连串的清澈液体，将落不落地挂在脸上，配合着向上扬起的嘴角，好像是神在嘲笑她们三人的愚蠢。

　　闻宵依不禁想到之前的各种猜想，难道这棺材里面的真是BOSS的叔叔？从它表面起伏的节奏来看，很难不让人认为里面有活着的东西。

　　但此时情况紧急，已不容她多想。那棺材表面的跳动又有加快、加重的趋势，童乐此时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好像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体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重复磕头的动作。

　　当你身处这种境况：伙伴面对一个诡异的黑色“棺材”状物体跪拜，伙伴神志不清，越来越虚弱，那东西却越来越有活力，且在这东西出现之后接连发生了许多怪事，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对此时的闻宵依来说，很明显只有一个答案。

　　她没有使太多力气，可能是这些雕像原本就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她在离“黑棺”最近那圈的一个雕像脖子后面推了一下，那神像就身体前倾，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清脆优美的碎裂声。

　　雕像圣洁的头颅也应声摔成几瓣，奇怪的是脸的下半部分还算完整，那含着笑意的嘴角仍对着闻宵依，不知道是这个神最后的原谅还是诅咒。

　　闻宵依捡起一节摔断的手臂，砸向黑棺。

　　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甩出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被吸住一般向黑棺直直坠落，重重打在上面。黑棺表层立刻随着断臂的运动往里凹陷进去一大块，最边缘的部分则先要往外溢出，很快又像果冻一样，颤悠悠地要向上弹起，但最终还是承受不住断臂的冲击力，破开一个大洞。

　　黑棺破裂的那一瞬间闻宵依立刻抬手挡住眼睛，生怕看到什么刺激场面吓死在副本里。

　　但马上，她觉得脚上有股温热感，好像有什么液体灌进鞋里。

　　她低头一看，一股股黑色的粘稠液体正从黑棺的裂口中喷涌而出，速度很快，已经在地上堆积成一片，童乐倒在不远处，眼看就要被这些液体沾到。

　　闻宵依立刻拉住童乐的一条胳膊，往外边拖。

　　第一下还没拖动，她才想起人有意识的时候会控制自己的动作，让抱着、背着或扶着自己的人省些力气，但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会变得特别沉。

　　闻宵依咬牙，把童乐的胳膊甩在自己肩上，连着往后蹿了几步，终于带她来到安全地带。

　　闻宵依转头去看那黑棺，里面的液体差不多都以流出，黑棺的表层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像是什么东西被剥下来的一层皮。

　　那道裂口枣核型长大，朝着上面，像一只没有瞳仁的眼睛。

　　“童乐？你没——”闻宵依本来想说你没事吧，但明摆着肯定有事，正要拍她的脸，一阵凄厉的声音要刺破耳膜。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高亢尖锐，非要形容的话，很像是水烧开后沸腾时，从开水壶的弯曲细口中发出的声音，但又很明显是什么生物发出的尖叫声，痛苦中夹杂着仇恨和愤怒，要撕裂整个空间。

　　闻宵依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要干什么，她甚至没有要堵住耳朵的意思。

　　她只是莫名好奇，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是黑棺里的东西？周围的神像？失去意识的童乐？楼上的王思然？还是自己呢？

　　想到这里，她有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嘴唇。

　　尖叫声逐渐平息，像水烧开后关火一样，音调一点点降了下去，音量也渐渐变低，最后在一阵呢喃般的低沉咕噜声后，四周的空气回归平静。

　　闻宵依以为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活动了一下脸部僵硬的肌肉，刚扯出一个逃出生天的笑容，一阵咔哒咔哒声又撕扯起她紧绷的神经。
　　她很熟悉这个声音，就在不久前，她听过好几次。

　　她一点点转过头——其实不用转头，用余光她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现在房间里的所有头垂在胸前的神像，都一点点挺直了腰杆，抬起头，动作出奇地整齐划一，如同有数十只手同时发力一样。

　　闻宵依张开嘴，她现在需要刻意地提醒自己吸气，呼气，但就算这样她也觉得有些大脑缺氧。

　　神像咔哒一声固定住姿势后，眼皮很快又整齐地向上一掀，露出数十双空洞的眼睛，惊恐而呆滞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向两人所处的中心位置。

　　闻宵依想闭眼又不敢，她怕一闭眼再睁眼，这些神像就会凑得离自己更近，把她们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一齐压过来，或者抬起坚硬的手臂，掐住她们的脖子……

　　闻宵依看向神像，视线却聚焦在眼前几寸的地方，思绪飘到很久以前。她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有人送过一个做工很精致的洋娃娃，有刚出生的婴儿那么大，但是因为那时候自己更喜欢和小伙伴在院子里挖沙子，好像就没有玩过这个洋娃娃。

　　几年之后，她大了一些，一次偶然间，从杂物堆中翻出这个娃娃，当时它正倚坐在墙角，紧闭双眼。那时候她也是闲得无聊，也处于好玩，模仿起电视中抱孩子的姿势，想把娃娃抱在怀里。

　　娃娃的头刚仰下去，只听见“啪嗒”一声，原本闭着眼睛的娃娃此刻睁大双眼，在怀里看着自己。

　　闻宵依吓得差点一松手把娃娃扔在地上，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里面有机关，她又把娃娃直立起来，娃娃呈现出一副困倦的表情，眼皮一点点垂落，直至又完全闭上。

　　她又一点点把娃娃放倒，那眼皮也随着角度的倾斜一点点睁开，直到某个临界点上，又是“啪嗒”一声，那双清亮的眸子又望向自己。

　　闻宵依试图把眼前的神像与自己早已不再害怕的娃娃联系起来，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可是她再稍一多想，很难不发现这里现在没人去掰，为什么神像的头自己动了起来呢？难道这些神像此刻已经有了生命，可以自主移动了？

　　闻宵依正努力克制自己的思绪，眼前的一幕再次让她呆住了。

　　她自认为现在很清醒，那么如果她感觉到的没错，地下室现在没有风吹过，她站在原地没动，童乐也依旧倒在地上，神志不太清醒，排除了一切外界因素——

　　那些神像脖子关节微微松动，无师自通地左右摇摆起来。

　　如果说最开始闻宵依还可以怀疑是地面在震动或自己神经过度紧张看错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就残忍地剥夺了这种可能。

　　神像们整齐划一地摆动头部，像是有调皮的孩子以它们的脖子为轴荡起秋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次摆动，总是恰好有一个角度，能让神像们翘起的嘴角正对闻宵依。

　　摆动的角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让闻宵依有种错觉，神像划过的弧线本身就是一个弯弯的，向两边勾起的嘴的性状。

　　神像的头摆动的已经左右有九十度了，再往下就要超出人体的极限了。

　　没有犹豫和停顿，神像头颅摆动的角度超过人颈椎的可能。若是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做到这个动作，那此人的颈椎一定早已断掉了。

　　闻宵依眼睁睁看着雕像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又脸部向下变为脸部朝天，这个姿势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又在惯性的作用下折过去，最后竟是转了整整一圈。

　　此时这些雕像所表现的已经不能用人形来形容了。

　　神像的头三百六十度旋转着，画出一个个完满的圆圈，最后一齐脱离身体，甩飞到空中，接着狠狠砸落到地上，摔个粉碎，紧接着身体部分也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轰然倒塌成碎片。

　　唯独一颗头颅意外地完整，从满地狼藉中咕噜噜滚到闻宵依面前，碰到她的脚后转了几圈，以正对着她的角度停了下来。

　　这次，地下室恢复了真正的宁静。

　　闻宵依眨眨眼，一点点蹲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颗头。

　　她捂住嘴，深吸几口气，强忍住鼻尖的酸意。

　　几次深呼吸后，她一把擦掉挂在眼角的泪水，一步步挪到童乐身边。

　　童乐呼吸还算平稳，但她刚刚把手搭到脸上摸了一下，冰凉得吓人。

　　闻宵依正想开口再叫几次，童乐猛地瞪大眼睛。

　　“你……！吓死我了！”

　　童乐冷漠而茫然地看着她，好几秒后眨一下眼睛，一直不说话。

　　“你不会是吓傻了吧！”闻宵依想去拽童乐的手。

　　童乐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闻宵依拉自己的手，目光可以称得上好奇。

　　她刚一碰到童乐的手，就又缩了回去，好冰，比刚才还要冰，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你刚刚晕倒了，我们快一起上去，王思然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说着闻宵依一手指向楼梯，童乐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稍眯起眼睛，看到阴暗中的台阶后眼睛又惊讶地瞪圆，对这里有台阶存在很意外似的。

　　闻宵依顾不了那么多，绕到童乐身后用力推了她后背几下，又绕到前面，把手伸进袖子里后去拉童乐：“废话不说了，跟我过来！”

　　童乐没有反抗，踉踉跄跄地一起上了楼梯。

　　闻宵依还焦虑楼上的情况，童乐好歹恢复了意识，之前王思然人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也不知道她现在恢复正常了没有。

　　还差最后几级台阶，闻宵依听到什么，停下脚步心说不好。

　　那是一阵雕像被打破的声音，自己已经很熟悉了，她甚至可以判断出砸东西人的情绪：焦躁、不安、绝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