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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幸福家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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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听说0514住户要摆喜酒了！”
“听说0514住户要摆喜酒了！！”
“听说0514住户要摆喜酒了！！！”
伴随着欢天喜地的锣声，有人扯着嗓门不断重复同一句话，他的声音尖细刺耳，明明没有感情，却一声比一声高昂，夺命般围绕在耳边。
“呸！”悠悠转醒的光头狠狠啐了一口，“谁特么扰民呐！”
他刚刚清醒过来，头疼得好像被人拿酒瓶开了瓢，用力眨了两下酸胀的眼球，他终于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内。
借着高处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可以推测这应该是个疏于打扫的杂物间，地上堆了很多大纸箱和扫帚，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肉眼可见。在这种环境里，呼吸似乎都成了自虐行为。
光头最先注意到盘腿坐在中央纸箱上的青年，在这昏沉的房间里，他帅得有点闪到自己眼睛了，难不成这是什么网红明星之类的？
这让光头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他隐隐觉得自己遭遇事故了，和明星一起被绑架，怎么着也不会没人管吧。
一个老太挨着“明星”专用纸箱靠坐在地板上，垂着头，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全然不在意地上半指高的灰。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
“那个……”
“我知道了！”
光头好不容易憋出的话又卡回嗓子眼里，一直闭着眼很深沉的“明星”一拍大腿，从纸箱上一跃而下。
他眉梢都染上想通什么事的兴奋，只可惜低估了纸箱的高度和久坐后小腿的麻痹程度，光头眼睁睁看着他“扑通”跪在了自己面前。
“……”
“明星”讪笑着摸了摸头：“大哥，我腿好像抽筋了，你扶我一把呗。”
据“明星”所说，他叫段玉，不是喜欢神仙姐姐的那个段誉，玉是玉石俱焚的玉。
光头只知道野坟祖坟乱坟岗，还没听过啥叫玉石巨坟，好在想不明白的事他从不为难自己。
“你叫我李光头好了，”他蹲着看段玉揉小腿，“你刚刚说知道了，你知道啥咧？”
段玉抬眼朝他一扫，龇牙咧嘴的表情全然不见了，他板着脸一字一顿：“我们撞鬼了。”
卧槽？！
李光头没料到他上下嘴皮一碰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骇得一屁股摔地上，旁边老太嘴里还在神神叨叨，气氛莫名变得悚然起来。
“你这小伙子真会说笑……”李光头下意识搬出了人在不愿意相信一件事时的万金油回复。
“吱呀——”
门开了。
几乎同一时间，李光头惨叫着蹦了起来，手臂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鬼来了啊啊啊啊啊！”
在李光头粗噶的叫声中，来人停在门口，像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进门，他身后的人一弯腰将下巴支在他肩膀上，短促而轻快地笑了一声：“好吵哦。”
众人——其实也就段玉和李光头——一齐戒备地盯着新出现的两个男人。
开门的青年面容精致冷淡如寒玉，但他似乎很喜欢笑，嘴角天然带有柔软的笑弧，冲淡了眉宇之间的疏远感。
他很感兴趣似的询问：“你们刚刚在讲什么，怎么不继续了？”
段玉想要摆出严肃脸，但对着青年柔和的神情，他又实在说不出重话，最后只能别别扭扭地哼道：“你们站那别动！这是鬼域，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没和我们一块？”
终于到重点了，段玉有些骄傲地一抬下巴，给众人讲述了他的观点。
一行人应该正位于鬼制造的小世界中，也就是所谓“鬼域”。
当一个鬼受某种未完成的执念所驱动，它很有可能会滞留并作乱于人世，久而久之它会根据自己的执念生成相应的领域。这领域独立于真实世界之外，一旦人被卷入其中，要么惨死，要么被鬼域同化，成为了其中一部分。
李光头在旁边听得稀里糊涂，只听懂了“鬼”和“惨死”两个词，眼看着他嘴一瘪又要哭丧，笑眯眯的青年适时打断技能：“哇，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语气好像幼儿园老师提问：到底是哪个小朋友做对了这道题目呀？
段玉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他的下巴抬得更高：“我可是道士！”
此言一出，房间内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包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小女孩。被这么多目光注视，段玉飘飘然起来。
“哦——”幼儿园老师点了点头，下一秒就拔他气门芯，“你的道士证呢？”
“说了这么多让人世界观崩塌的话，不拿出点证据很难服众吧？”
段玉的脸迅速涨红了，他的嘴唇动了两下。
青年又举手：“麻烦大声点好吗？不让我进门的话，实在是有点听不清。”
这可恶的笑面虎！
段玉自暴自弃道：“……我马上就能考到证！”
原来是个无牌道士。
李光头失望地叹了口气。
“各位。”神情和煦的青年屈起指节扣了扣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位50%道士先生说的话虽然不假，但也有遗漏之处，我替他补充一下。”
50%道士？！段玉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一，只有厉鬼才能创造鬼域，单单凭借普通鬼的执念是不够的，厉鬼更强悍，当然杀过的人也更多咯。”
“第二，鬼域确实是根据厉鬼的执念生成，但被拉进来的人并非只有两条死路，从维系鬼域的执念出发就可以破解鬼域，找到生门。”
“第三，”青年指了指自己和旁边隐在黑暗中的同行者，他刚刚将下巴搁在青年肩膀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现在又懒洋洋地靠着门框，明明看不清脸，却让人无端觉得，他嵌在门框里好像一副画。
“你都说了一个鬼生成一个鬼域，那我们两个人，怎么也不该是鬼吧？”
段玉一思索，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全然没发现对方玩了个文字游戏。
谁规定鬼域中只能存在一个鬼了？
但段玉心里还是有点疙瘩，“50%道士”不断在他脑中回放，自己刚刚被对方一通不给台阶，现在自己也要撕烂他的雨伞！
“你又拿什么让大家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青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
在段玉扳回一局的笑容中，他从口袋里依次掏出了两颗话梅糖、一张水电费单子、一支圆珠笔、一小本活页册，最后终于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众人看着他啪地打开一本证件，彬彬有礼地一躬身：“阴司管理局Z市分局实习通灵师周衍竭诚为您服务。”
沉默了一会儿，李光头抖着嗓子出声：“敢情您还有编制啊。”
突然见到公职人员，尽管听起来受众群体并不是自己，李光头还是把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段玉抓着那证件仔仔细细瞧，他自然知道阴司管理局是什么地方，眼神里充满了歆羡。
自称周衍的青年就这样顺理成章进了屋，他一动，身后那好像长在门上的男人也跟着动了，他站直后竟比门还高上一点。
看清楚他面貌那一刻，众人第一想法是：这真的是人类吗？
男人留着斜束在一侧肩头的长发，左眼下有两枚并排小痣，如蛇的齿痕，眸色深黑，俊美若精怪鬼魅。
“这位是……？”段玉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目光从管理局证件上撕下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漂亮男人很危险。
被投以几道混杂着惊艳和警惕的视线，男人垂下眼皮，身形晃了晃，仿佛很受伤地躲在了周衍身后。
周衍一把抓起男人的手，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很让人信赖地宣布：“这是小区门卫，他和我一起进来的，大家不要欺负他。”
男人也嗯了一声：“你们好，我是门卫小谢。”
连脑子转不过弯的李光头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样的男人是小区门卫？
你信他还不如信鬼。
这时，一道近在咫尺的锣鼓声炸响，太近了！
好像……好像那敲锣的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格楞格楞。”
奇怪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刚好看见那唯一的窗户上紧贴着一张人脸。
被发现了，人脸更加兴奋地挤压着玻璃，丝毫不在意鼻梁骨断裂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动静。
李光头快吓尿了，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啊？！
那人脸裂开一道细缝，它没有舌头，密密麻麻的肉齿从口腔蔓延到喉咙。
“0514要摆喜酒，”细缝一张一合，“七位贵客怎么还不带着礼金上门？”
说到礼金时，人脸似乎更开心了，它嘶嘶地窃笑，嘴角裂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段玉反应过来，一步跨到众人面前与人脸对峙，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符。
“大家不要怕！对付鬼我有经验！”
人脸无视了段玉，继续重复刚刚的话：“0514要摆喜酒，七位贵客怎么还不带着礼金上门？”
在段玉思考自己该怎么有逼格地把符贴到这听不懂人话的复读机脸上时，一直在旁边安静打量的周衍开口了。
“我们会带着礼金上门的，请问酒席什么时候开始？”
“今夜十二时！今夜十二时！哈哈！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对于提问的周衍，人脸似乎很是满意，他的眼珠骨碌碌移动到对方身上。
周衍毫不避讳地与它对视：“我们随几份礼金？”
人脸卡壳了：“食物……食……贵客的礼金……”
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一行人恐惧又眼巴巴地望着它，室内弥漫开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衍：“这我可得跟你说道说道了。”
他身上随和温暖的气场消失了，一手掏出那本小活页册，一手摁下圆珠笔帽：“我们有七个人，按习俗小孩不用上礼，舍去一笔。”
“一家只用交一份礼金，”圆珠笔在周衍指尖转了个漂亮的花，他用笔头一指段玉，“他是光头兄的侄子。”
又一指有意无意靠在自己身上的“门卫小谢”：“这是我弟。”
突然多了血缘关系的段、李二人：“……”
周衍唰唰几笔：“这样算下来我们应该只用交四份礼金，对吧？”
他很会使用问句，表面上在询问对方意见，让人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了，从前只对人用过，现在居然还能用在鬼身上。
都身处险境了，竟然还有人跟鬼算账，人脸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它阴恻恻地蠕动了两下面皮，下一秒突然不见了。
李光头“扑通”坐到了地上，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他强行开了个玩笑：“幸好膀胱给力，没尿出来……”
“等等，”段玉声音古怪地问，“我们只有六个人，它为什么说七位贵客？”
